第53章
第53章
和狀況百出的另一側不同,阿爾塔蒙這邊最終還是完成了前期的布置工作——盡管,萬分艱難:那已經遺失的詞語、句法、讀音需被接連不斷地吐出,排好隊伍,以求組成一首長長的、延綿不息的頌歌。黑白交錯的書頁瘋狂翻動,巫師、女巫、術士、療愈者、符咒師、德魯伊以及薩滿巫師,從赫赫有名到鮮有人知,那些神秘莫測的名字與事跡被一一吐露。
在語言的攪拌下,綠瑩瑩的魔藥鍋能讓牛群得瘟疫,讓蛇産下公雞蛋,也能使屍骸翩翩起舞!芭芭雅嘎會說,請吧,請與功業蓋世的萬王之王跳舞,哦……親愛的,我搞錯了,這位應當是成吉思汗。
他睜大了眼睛,他的感受到胃部傳來一陣燒灼,喉嚨裏好像有螞蝗爬過,于是魔法開口譏笑道:不自量力的凡人!
他深吸一口氣,頂着那些光怪陸離的……他無法形容的事物,在茫茫的、難以言喻的世界中,艱難地攀登。基督、異教、騎着驢進城的先知,口稱所有人為善人;篝火、假面、薩滿鼓,穿着神明跳舞的男人參悟了真理,世界是一頂帳篷,群星在其中策馬奔騰,北極星是拴馬的柱子。
在他因為支撐不住而半跪倒時,一陣大雪又蠻不講理地掩蓋了一切……一望無垠,自烏拉爾山起,人的良知便是在跋涉中被消磨殆盡的。(注)
“醒醒!”
身着獵裝的女神将他從雪地中拉起。
他最後只來得及在幻境中看到一顆高大的、蒼勁的橡樹,深深紮根地面,枝繁葉茂。
站在他面前戴安娜的藍眼中閃爍着關切,她一只手扶住了阿爾塔蒙,好讓他不再滑落:“希望我沒來晚。”
“不會……的。”阿爾塔蒙掙紮着站起來,像是——從一場噩夢裏驚醒,又像溺水的人浮出海面,他松了一口氣,不知怎麽道謝才好——戴安娜用自身的力量補足了他的供應上的短板,不可思議。但畢竟,這據說是一位真正的半神。
等阿爾塔蒙稍微緩過來了後,戴安娜看了一眼那難以被肉眼捕捉的、正在緩慢形成的魔法屏障,她思索了片刻,“我可以看看這本書嗎?”
“請便。”
她從對方手裏接過書頁,一股微妙的感覺襲上了她的心頭。盡管她此前從未見過類似的魔法器具,但仍然能夠以經驗做出一部分判斷:“很奇怪……是的,我好像感受到了微妙的惡意,但仔細觀察又消失不見了。”
她随便翻了翻,就還了回去:“毋庸置疑的是,它本身是沒有傾向的。由于你們的舉動,此書不會有比這再聖潔的時刻了。”
“那先前您說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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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書裏本身自帶惡咒所導致的。”戴安娜說。
她轉頭看向戰場,手裏還緊緊握着長劍。一閃而過的靈感讓她選擇了暫時觀望。
戴安娜從沒見過這本黑書,卻總覺得,黑書見過她。
……
那些令人恐懼的、奇形怪狀的蟲子破門而入時,人們也曾奮力反抗。
倒在血泊中的人,率先向恐懼投降的人,祈禱着有人相救的人,躲藏在夾縫,瑟瑟地聽着家中的瓦罐發出竊竊私語的人,為了茍活而将身邊的人推向怪物的人。
形形色色,在災難中原形畢露,可就連最無知的老妪也知曉的是,人不能一概而論。
“快、快走。”
被流浪漢一把推開的都市女孩睜大了不停流淚的眼睛,她徒勞地張了張嘴。
穿着超人T恤的少年戰栗着,他嘴唇蠕動,拿出一柄藏在花園的鐵鍬,顫顫巍巍地對準怪物,不停地給自己鼓氣:“別、別過來。”
他擋在自己妹妹面前:“露娜,快逃!!”
他嘶吼着沖了上去,眼裏閃過恐懼的淚光。
“不要怕,大家呆在一起!”有人組織避難:“別去防空洞!那邊的怪物更多!”
“媽的,我和你們這些怪物拼了!”
為了朋友、為了家人、為了……素不相識之人……
書的狂躁突然被平息了。
印在扉頁的、模糊不清的字句被一簇火焰燒過,變成了一句莫名熟悉的箴言。
——神必償還汝之善行。
“我……沒事?”有人驚訝地檢查了一下自己,老天,他明明剛才被拍飛了五米遠,卻毫發無傷!
“等等,這些家夥突然變弱了!”
有人嘗試開槍,發現原本堅不可摧的怪物居然開始有了痛苦的跡象。不止如此,不用再等待英雄,一個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就能單槍匹馬地幹掉一只怪物。
“還愣着幹什麽,我這兒有槍!一起去大幹一場!”
“媽媽……你的傷……”
“喔……小約翰……我沒事,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快,這兒還有傷患!”
人們自發地組織了起來,戰鬥、支援、救助、傳遞信息,就連神速者都忍不住為這景象放慢了一點腳步,“真是……”巴裏艾倫轉了一圈,他想,真不錯啊!
他微笑着,向聯盟發送了信息:
“第二階覆蓋良好。”
在蝙蝠俠沖他點頭的同時,布萊雷利敷衍地沖着蝙蝠俠回了一禮,并目送他離開。他站在滴水獸上,表面上漫不經心,實際上在暗地裏抱怨:這是在幹什麽?吹風還得跑到風口上?
白晝如約沉睡,入夜後的哥譚在一瞬間好像又恢複了她本來的面貌……霧氣游動在街道,微弱的燈光照樣亮起,營造出一個只有電影中才能看到的孤獨城市,像一個永恒的萬聖夜,來來回回都是那麽幾樣喧嚣,蝙蝠,古宅,鬼怪,陰謀和慘綠的小醜面具。
在确認法術生效後,蝙蝠俠、超人和神奇女俠一致認為,現在形式逆轉,是該由守轉攻了。他們決定前往母巢,去助據說戰況不佳的綠燈俠一臂之力。
他們商量好了留守事宜以及後續一系列的救援工作後就出發了,其他人被留下看家——但哥譚人民的武力顯然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充沛,已經有人開始反過來攆着庫庫塔打了,英雄們幹脆分了大部分人手去參與救援。
他還在頻道裏聽到了芭芭拉戈登的驚呼:“……我還是第一次見我爸那麽……興奮,他一個人揍了五只庫庫塔。”
那看得出來你爸是個好人的同時估計也不弱。他沒吱聲,只敢在心裏想想。
要是埃爾頓沒住院,他估計也會開心地出去揍外星人吧。如果一個人比較倒黴地——生在哥譚,或許見外星人的機會不會太少,但能上手揍的機會必定不多。
有人落到了他所在的滴水獸上,布萊雷利都不用轉頭,“你那邊的事情辦好了?”
“差不多了,他們會有數的。”提姆習慣性地蹲在了滴水獸上。
布萊雷利斜看了他一眼,然後也跟着蹲了下來——真的太冷了!早知道就不把披風還給蝙蝠俠了。
“你們那個魔法真好使。”提姆說:“一次性?嗯哼?”
“确實是一次性的,就像一個游戲裏的稀有道具,用了就沒了。這個法術的用途,我想原本應該是用來對付黑書最後可能會引出的災禍……”
他們對視了一眼,提姆帶着面具,這讓布萊雷利沒法看到他複雜的眼神:“……你是說,給撒旦當新娘這種災禍嗎?”
布萊雷利梗了一下:“我覺得,最後怎麽着也是對戰撒旦吧,當新娘那是康斯坦丁自己的問題。”他信誓旦旦道。
“說得也是。”提姆接受了這個說法。
各自沉默一陣後,正在發呆的布萊雷利聽見提姆說:“剛開始,我對這個計劃持懷疑态度。”
“我也挺懷疑的。”布萊雷利掏了掏他的衣兜,他帶着的食物全被夔娥搜刮了七七八八,但還留下了兩顆糖。彩色糖紙,蜜色的糖漿,夔娥吃不慣美國的糖和甜食,她對糖最高的評價就是“不太甜,正好”。所以布萊雷利專門去中超市給她進了一打這樣不太甜的糖。
他分了一顆給提姆,自己吃了一顆,他把糖頂到腮幫子邊上,聲音在風裏若隐若現:“哥譚這地方真是民風淳樸。”他揶揄地笑了笑:“誰能知道那麽個唯心的陣法能救上多少人呢?什麽算是善人,什麽是惡人,又不是什麽化學産品,用點方法就能丁是丁卯是卯地分開。”
“但畢竟,還是有點講究的,需要積累的只有我們——和你們,只要能在災難中生出憐憫來,那自然就能享用這份我們——還有英雄們湊起來的善行。花錢容易攢錢難,不是嗎?即使這樣,我也不确定能救多少人。”
“但得救的人确實比我們想象中的……多得多。”
“對,沒錯,是這樣……”布萊雷利開始把糖嚼碎:“這讓哥譚人看上去也沒那麽壞,是不是?不過我們願意的話,是能夠做一些限制的。留下廣義上好人的命,讓壞人随便愛死哪去死哪去……可你猜怎麽着?”
他認真地看着提姆,眼睛像狐貍一樣狹起來,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像不那麽輕佻的布魯西寶貝,“——他們扔給隐士的是不義和穢物,但是……”
“——我的兄弟,如果你想做一顆星星,你還得不念舊惡地照耀他們。”提姆飛快地接上了他的話。
“哈,我就知道。”提姆笑了起來:“是他會做的事情,降低下限,讓更多人活下來……”
“沒錯,方舟的船票從千金難求變成了連廉價到一片樹葉兒都能換來,或者他經常自掏腰包幹這事兒?”
布萊雷利沒等提姆回答:“只要不是什麽十惡不赦之人,至少都能獲得一線生機,因為道德的缺給英雄們補了。如果說世界上沒有那麽多能夠符合‘善人’二字的人,人都有私心嘛;那也必定不會有太多純粹的‘惡人’……大部分都是過日子的普通人啊。不過可能哥譚出大惡人的幾率确實更高一點。”
“……不過還有些部分我也不是很明了,這個魔法也只能用一次,當個煙花看看得了。”
也只有你會說這種話,提姆在心裏吐槽,他看了看他手裏的糖,“什麽味的?”
我怎麽知道,這種糖全是一個味,糖紙的顏色就是圖個好看。布萊雷利幹脆說:“沒味道,不過吃了你就會變成鴨子,吃吧。”
“……”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直到有什麽別的事情需要提姆去處理,他走後,傑森有來過一趟。迪克也過來和他講了幾句話,他都照單全收,能聊就聊,不能聊就瞎聊。阿爾塔蒙還要确認節點,夔娥則在恢複後去了大都會繼續幫忙,他們每隔一陣就要确認一下布萊雷利是否安全,直到有誰将車停到了路邊。
“布萊雷利少爺。”
穿着灰色西裝的老人擡起頭,一條單獨的線路接入了他的耳麥,讓他隔着十米的距離也能清楚地聽到對方溫和的聲音:
“您可以先回家等待,我想。”
沒辦法拒絕這位老人的布萊雷利堅持了不到三秒,只能屈服——現在開始下雨了,而沒拿傘的阿福似乎準備一直站在那兒,他不下來就絕不回車裏去。
等上車後,他看到了後座神色冷淡的達米安,終于感受到了他當初偷偷打報告給蝙蝠俠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