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人要學會發瘋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有人貼着他的耳朵說,那是個溫柔的聲音……像媽媽一樣溫柔,像妹妹一樣溫柔。
只有學會瘋狂才能應對這一切,他喃喃自語,然後把頭猛地紮進白色的油漆桶,遺憾的是,他并沒有因此被淹死,在昏暗而腥臭的房間裏,女人睜着眼睛看着他,一只手垂落到地上。
落在窗簾上的蒼蠅離開了一只,然後輕輕落到了玻璃球一樣的眼睛上。
他從油漆桶裏擡起頭,露出了一個扭曲兒童笑容。
“好的……爸爸。”他反反複複地說,就像每一次,每一次那樣,對着滿牆的蒼蠅:“好的……爸爸。”
母親的女兒已經死了,父親的兒子卻還活着。
……
有時候,傑森也真的受夠了瘋子,但不得不說的是,他每一次扣動扳機時,也隐隐能感受到一種引力。不用說,那背後有且只有毀滅——以一場盛大而絢爛的典禮的形式,來為這個狗屁故事畫上句號。他承認,這種想法只有一瞬……但他從來都能很好地抵禦住,搖搖欲墜的。
石頭從他腳邊滾落,他再稍微偏移上幾步……底下就是萬丈深淵。
“噗嗤。”他無所謂地丢開了槍,以一種強勢的姿态攤開了手。
“——我想,我們可以談談?”
懸崖下方什麽都沒有,而上面的風景更是欠佳,在一座木屋裏,幾個正在對峙的男人,還有被掐着脖子,已經快奄奄一息的孩子。
“你給我退後……對,你也是!退後……!”
神經質的男人大喊着,布萊雷利把小皮爾斯往懷裏攬了攬,不動聲色地往後一直退,直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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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讓傑森帶着救下來的這個走,自己去交涉,但傑森先一步上了前,現在又丢掉了槍。
太失策了。布萊雷利拍了拍孩子的脊背,面色凝重。誰能想到這裏居然不止一個孩子!
不消說的是,這群以蝙蝠為标志的——義警,還是有值得人敬佩的地方,傑森陶德在半分鐘前還是一副狂戰士的狀态,現在——他被人用槍指着,也不見半分驚恐,甚至比布萊雷利還要鎮定上幾分,完全對得起他的名號。
凝結在孩子皮膚表面的幹涸血液又被新的血液所沖刷。
根據反派死于話多的定律,不論如何,拖延時間是有必要的。
……
眼睛是頭號令人恐懼的東西。
爛賭——好醉的父親的眼睛尤其如此,眼睛被畫到了作業紙的背後,成為了門鎖的孔。
他用鑰匙去插,就會惹怒父親。他大喊大叫着,然後抽出一把菜刀,到處尋找躲起來的他,所有門都不被允許插鑰匙,讓他無處遁藏。
我們總能活下去的。女孩說,用木然的語氣。手指頭已經沒有可以被掰斷的了。于是只好當了指認的幫兇。
母親一直在微笑,被打也微笑,看着兒子被塞進油漆桶也微笑。你幹嘛不學學那個表子呢,父親說,于是從油漆桶中出來的他也學會了微笑。然後被狠狠地摔到了牆上,脫落的乳牙被拿去賣給了雲游的巫師。
牙齒是救命良方。巫師說,他展開破爛的口袋,裏頭全是帶血的牙,他在寒風中赫赫笑着。每每賣掉一顆牙,他就會少活一年。
妹妹被打掉的牙最多,所以她注定要比自己早死。
……
“他童年似乎飽受家暴的困擾。他的父親好賭,而且喜歡喝酒,他的母親倒是個溫柔的人,曾經有一個妹妹。”
“标準開局。”
“沒錯,标準開局……一個垃圾的童年,接下來就看他能不能遇到什麽好事——這取決于他以後是個爛人,還是個爛好人,眼下看來,估計是前者。”
在試了很多個獎杯後,他們找到了一條通往森林的地道。
潮濕的血腥味讓布萊雷利用手扇了扇,他其實沒想明白為什麽是他來負責情報的聯絡。
你是真不把我當外人啊?
把通訊和分析的活丢給布萊雷利的傑森用手撚了撚粘在牆上的血跡,一想到這大概又是個醜角搞出來的破事,他就一陣窩火。
我得把那家夥的頭打爆。他想。這次蝙蝠俠來了都不好使!
也不怪他如此地……憤怒。因為他們在試密道的時候,意外掰開了一個冷凍櫃。
至于裏面是什麽……他們都修習過基礎解剖學,所以,沒人會瞎到指着那堆……肉類,說這些都是豬牛羊什麽的。
“還是先報警吧。”布萊雷利說,他轉頭就看見傑森怒氣沖沖地跳下密道,一點沒有等他的打算。
他只好趕緊跟了上去,然後就被告知了一個……密匙。
布萊雷利看了看手裏的手機——和背後屬于韋恩的logo,嘆了口氣,按照傑森說的——首先進入緊急聯系界面十秒後,然後點擊左上角……接着,一只漆黑的蝙蝠就這樣浮現在了屏幕中。
等會,所以他們是專門給我也設置了一個身份嗎?布萊雷利跟在傑森身後,指尖點了點屏幕。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蝙蝠。不留痕跡地看了一眼傑森,突然間,他想到了什麽。一抹微笑浮現在嘴角,随即又被嚴肅和冷淡所取代。
……如果沒猜錯的話。
在接入專門的檢索網站後,他接入了當地警方的內網,然後開始在局部網域中進行關鍵詞檢索。大部分時間裏,人們都不會認為日常的聊天有什麽好删除的必要——做虧心事的人尚且還是少數,再者,有人還不一定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問題呢!
“誰寫的編程?挺好使的。”布萊雷利問,然後他自己給出了答案:“那個德雷克?或者應該說……紅羅賓?”
“猜得不錯,不過你別指望有什麽獎勵。”
他很快就拼湊出了一個大體的,關于伊登福特此人的輪廓,童年不幸,但是憑借自己的努力開始參與政治,并且開創基金會救助兒童,而且經常參加義演。
……經常扮作小醜參加義演。
他想,不用着急,還有一些事情尚未明了……
……
“這裏是我的秘密基地。”伊登對皮爾斯說。
他帶着皮爾斯穿過了一處密道,又在森林中跋涉了半天,最終到達了一處懸崖。
皮爾斯往下看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可能存在的大海——畢竟這座小鎮并不靠海,而是徹頭徹尾的森林之子;層層疊疊的漆黑樹海将這座懸崖包圍環繞,伊登福特推開門,招呼他進去。
……一座普通的木屋,沒什麽特別的。對于小孩子而言,再樸實無華的地點,一旦按上“秘密基地”這個詞兒,朦胧的好感就會覆蓋掉一切不合理之處。
皮爾斯帶着滿腔的好奇與期待,就這樣……步入了地獄。
……
最開始的時候,也就是好不容易擺脫了眼睛的那段日子,人生才開始的伊登并沒有選擇就此放棄。畢竟,哪怕是下墜,也需要時間和過程。他在一部分人的鼓勵下重新開始,找了一份工作。
鎮上計劃着擴建出一個游樂場,以迎合旅游旺季帶來的客流量,雖然這個計劃最終還是在種種因素的幹擾下□□擱置,對于伊登福特來說,站在尚未建成的、空蕩蕩的游樂場面前分發氣球的日子,是一生中最為快樂的人生。
他帶上假發,化好妝容,整個人就成為了僅代表快樂的小醜,在有游行的日子裏,他帶着同樣的裝扮,混在巨大的動物隊伍裏,抛向他的只有鮮花和無數歡呼。
……沒錯,歡呼,不是責罰、不是辱罵,是排山倒海的歡樂……他需要這種歡樂,只有在他帶上面具的時候,才能得到的歡樂。
于是伊登為了更多的歡樂,開始參與一些政治生活。
“我很好。”他蹲在孩子們身邊,機械地微笑着,攝像頭的倒影裏映出的是他慘白的臉,洋溢着歡樂與幸福。“我很高興能認識這麽多人……”
風從破掉的窗戶中吹過,送走人群的伊登依舊過着形單影只的生活。妹妹很早就嫁了人,父母留給他的房子裏一如既往的黑暗。
他卸了妝,拖着吃力的身體上了床。這些年參加兒童公益活動的他陪着孩子吃了太多的零食,以至于身體變得越來越不健康……他閉上眼睛,在半夢半醒之間、在剝離了喝彩帶來的嘈雜之後——
布滿血絲的雙眼冷不丁地出現在了門口,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找、到、你、了!
……
當他氣喘籲籲地回過神,那個來找他借宿的孩子已經死掉了。
孩子手裏是一副水彩畫,一個小人牽着一個小醜,大概是為了趁他熟睡的時候放到他的床頭。
他擡起頭,在光滑的獎杯表面看到了熟悉的臉,目眦盡裂,嘴角卻高高吊起,一張父親的臉。
沒錯、沒錯。不是小醜的臉,而是父親的。父親是這樣的,父親是會這麽做的。父親——回來了。
他帶着父親,收拾掉了現場滿地的血,然後撕掉了那張只有小醜才會珍視的畫,趁着夜色去鎮上買了酒。因為父親會喝酒;接着,他拿出了刀,一刀刀切下了鮮肉,放進冰箱,因為父親喝酒的時候會有肉。
三個月後,他出席了妹妹的葬禮。
每個人都向他表示哀悼,他穿着一身彩色的戲服,仿佛才從哪場演出中回來一樣,人們想,他一定非常悲痛。
“父親殺死了她。”
他喃喃道。但聽的人從不把這話當回事——嗨,他們那個酒鬼爹早就死了,又怎麽能殺掉自己三十歲的女兒呢?聽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在牧師開始念誦悼詞之前,迫切地張望着人群——他還等妻子取帽子來給他,參加葬禮卻沒有戴帽子,那該像什麽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