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快要融化冰淇淋散發出甜膩的香味,在萬籁俱寂的陽光中慢斯條理地陷落。布萊雷利叼着勺子,幾乎要在陽臺的躺椅上睡過去。
眼下并不是一個休息的好時候,他冷靜自持的一面輕聲說。看看吧,目前的待辦事項之一就是找出這座公寓曾經發生過什麽,然後把靈騷解決了。雖然說多虧有阿爾塔蒙在,他們什麽都沒遇到,而是順順利利地住了下來,然後就是需要盡快摸出本地的情況……哥譚出乎意料的複雜,特別是阿爾塔蒙和他講過出門時遇上個疑似會魔法的路人……不過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急不來。另外,注意,電話又打進來了——
布萊雷利用手遮住難得的春日陽光,陽光像候鳥一樣停落在他的身上,卻随着他揚手的動作振翅而去,周圍一下子暗了下來,只剩清晰的景物。
“喂,有事快講。”
“喔……很久沒聽到您的聲音了。”電話那頭傳來刺耳的,略帶金屬質感的仿音:“近來還好?”
“盲鴉。”布萊雷利用略帶笑意的嗓音說,熟稔中帶了幾分輕蔑:“又有什麽事情想介紹給我?我的推薦是跳過寒暄,直接講正事。”
“您心情不好。”電話那頭篤定道,簡直答非所問:“您心情一不好,就不愛陪人講話,好吧,好吧!聽說您現在在哥譚?”
“嗯哼?”
不知道是不是布萊雷利的錯覺,對方在說到“哥譚”時,稍微停頓了一下。
“那可是個發財的好地方啊!”盲鴉說,“哈哈哈,哥譚,不得不說,您是會選地方的,我真該祝賀您。”
布萊雷利從躺椅上坐起來,一只手擱在腿上,“我倒不覺得有什麽可祝賀的。”他眯起眼睛,心想,這油嘴滑舌、神經兮兮的家夥又在給他往葫蘆裏賣了什麽藥?
盲鴉,自然,這名字是個代號,這年頭誰都愛取個花名行事,比電影明星還響亮。這是一位地下情報販子兼任務中間人,不管是你想找別人幹活或者找活幹,都能從他那兒領到合心意的甲方或乙方……前提是能接受他抽成百分之五的傭金作為手續費,“物美廉價,童叟無欺。”——盲鴉就愛用這句話當招牌。
在布萊雷利看來,百分之五的手續費都不算什麽了,最難以忍受的還是盲鴉那種自認诙諧,實在完全是在扮醜的說話方式。布萊雷利暗地裏做過分析——盲鴉會多種語言,在誇張刻意的語調的遮掩下,幾乎聽不出是哪的人;他說話遵循禮節,從不辱罵客人,用詞也是偏文雅和書面,不過布萊雷利聽他講過幾句俚語……然而,習慣作為一種被後天培養出來的、根深蒂固的毛病,只要刺探得當,完全是有跡可循的,他推測盲鴉出身至少是中産家庭,且存在一定的表演型人格傾向——他熱衷于扮演醜角,而且是自然流露,而非一時掩蓋。
特別是他似乎對布萊雷利“情有獨鐘”,直接宣告将布萊雷利拉入VIP,并且殷勤的表示他們小隊将擁有優先挑選任務的權利。
……對于這件事,布萊雷利看了看他們團隊兩極分化的評價表,表示不敢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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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不怕我把你招牌給砸了啊。布萊雷利想。
“我這兒剛好有個從哥譚發布的任務。”盲鴉說。
“說來看看。”
“在這之前,我認為我應該給您講一講一些……類似前提的事項。”盲鴉說得很輕松,就好像是即将要囑咐的只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聽說,您和您的朋友們在上次做得有些……過火,我想您還記得這一點?”
“你想說什麽?”布萊雷利轉了轉眼睛,故作不耐煩道。
“這麽說吧,您将永遠是我的貴客,但與此同時,您也需要為您和您朋友的小失誤做一點點挽回……現在您原來活動範疇的大部分中介都把您列入了黑名單……不過,只要您願意接手接下來的這個活,那麽我保證,一切如常。”
盲鴉熱切地說,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講些什麽狗屁話一樣。布萊雷利從來不吃這套威脅,介于表明上的事實是他們把事情搞砸了,他語調生硬地問:“哈,承蒙您看得起我,先生。我當然願意做出一些讓步……”他拖長了調子:“前提我認為值當,彌補損失可以,太超過的恕我拒絕。”
“您大可放心!我盲鴉做生意向來公平公正,不會少您一寸,多您一毫!那我可否視作您答應下這樁差事?”
“少做夢了,我得先看過情況再做決定。”他說:“何況我還得和其他人商量一下。”
“哼,少胡來,您才是這個團隊的話事人。”盲鴉張口就戳破了他的謊言:“好吧,小狐貍,您贏了,資料會在稍後發進您的信件欄中,記得收查,回見。”
說完,講話拿腔拿調、又愛陰陽怪氣的盲鴉就把電話挂了。布萊雷利一向不和這人一般見識,可也沒準備幹坐着等那封所謂的資料,他重新躺回了椅子上,陽光已經在通話間徹底悄然飛走。
他在一片陰涼中靜默,等待下一個漫長雨季的到來。
……
……
夔娥用了一個上午逛遍了家具店,然後在傍晚時分推門而歸。
“你不能指望亞馬遜,畢竟這裏不是你老家。”布萊雷利事先提醒過她,于是這位有着一頭長長黑卷發、亞裔面容的女士就自告奮勇,踏上了去采購一些租房軟裝的旅程。
說實話,不算太糟糕——但也好不到哪去。她完全可以自己把那些玩意搬回來,因為太過顯眼而被她放棄;她叫了一輛小車,并請他們将家具堆到樓道裏。
“我的兄弟會幫我搬的。”她說。夔娥的這番話是基于“我能搬得動但我不想太顯眼”而講出的謊言。到了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耳朵裏就成為了獨居女性的托詞。鬼知道為啥那群人是怎麽理解的——又或許他們真的忌憚自己有個啥啥兄弟,于是在貨車先走一步後,在後邊獨自逛街的夔娥就莫名其妙地被人在回去的路上攔了。
看來這塊治安确實不算太好。她想,為了方便,她穿得像個女大學生:頭發被綁成了高馬尾,鼻梁上還帶了一架眼鏡,這多少看起來好欺負——
“之後呢?”布萊雷利問。
其實他在沒話找話,因為他剛看了兩行那件所謂“公平公正”的交易,就深知盲鴉那玩意的話真是不能太信。他準備等阿爾塔蒙回來再商量。布萊雷利一邊按照夔娥的指揮挪動小件的家具,一邊問點沒那麽重要的經過。不出意外當然是她把那群找事的小子給揍——
“然後我就被人英雄救美了。”她說:“別的不說,他真的很帥诶!”
“……啊?”
布萊雷利看着眼前的花瓶裏的假花,忍不住陷入沉思。
……
……
“嘿,你沒事吧。”
黑發藍眼的青年擔憂地問。
“沒、沒事,謝謝。”
她看上去受到了驚吓。迪克格雷森想。
他再晚到一分鐘我就出手揍人了!夔娥好險地拍着胸脯,縱然阿爾塔蒙那堪稱當代混淆咒的魔法屏蔽應該在持續生效,但布萊雷利肯定會唠叨。
看上去是亞裔(但沒準是個混血,因為她的皮膚相對來說比一般亞洲人白上兩個色號)的女孩結結巴巴地沖他道了個謝。
“我家就在附近,謝謝。”
接着夔娥就跑了,這讓迪克剛到嘴邊那一句“需不需要我送……”在她的背影裏又默默落回了肚子裏。
他摸了摸下巴,很輕易地把這件事放下了。迪克格雷森剛剛結束了他的哥譚探親之旅,正準備回布魯德海文複工。
實際上,在提姆進入大學、達米安也即将邁入高中之際,這個外表光鮮亮麗,內在被人當破爛揣測但實際上破的不是同一種爛的家族總算是步入正軌——大家都沒什麽空聚在一塊了,沒有碰撞的矛盾自然無法引起糾紛,這讓迪克惋惜之餘又有點慶幸。反正,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一切會有一個新的開始,不論是怎麽樣的開始——
“我開始有些懷疑世界了。”
提姆德雷克如是說。
達米安瞥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神色鎮定地給艾斯梳毛。
“如果您是指您的體檢報告,提姆少爺。您暫且不用擔心這個。”
提姆低頭看了一眼他攥在手裏的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體檢單也一塊帶了上來。
“咳,不是這個。”他說。“說起來布魯斯準備什麽時候回來?”
“據布魯斯老爺自己的說法,算上回來的路程,大概需要十天,不過,這是保守估計的最短時間。”
提姆“嗯”了一聲,把表面上的那張體檢單拿開,下面是另一張報告。
關于那場劫機案的報告。
提姆被允許加入這起劫機案的調查,但他自己手頭也有泰坦那邊的事物,所以頂多跟進一下。直到蝙蝠俠被正義聯盟緊急傳訊——簡單來說就是他們又上外太空執行緊急任務去了,這件事就暫時先由提姆全盤接手。
在一衆眼花缭亂的刑事犯罪裏,劫機案被解決迅速,主犯從犯一目了然,按理說沒什麽問題就該移交到正規的法律程序裏去了,可自從主犯離奇失蹤後,事情一下子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變得撲朔迷離。
在經過幾天的搜索後,在女犯人最後出現的街道路燈上發現了非常稀少的魯米諾反應……
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
也許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提姆想,然後迅速羅列了死人的下場——分屍掩埋,或者直接抛入哥譚灣,又或者混入冷鏈運輸出城。
他在做着調查的同時,不禁分析到:若是匿名買兇,那匿名者完全可以不用出面收拾殘局,更何況實際上想要蝙蝠俠命的家夥太多了,從哥譚排到中東……從犯明顯不知情,那主犯是為何被殺人滅口(或者被綁走)?她知道什麽嗎?她身上有什麽不能被發現的嗎?她獲得了什麽別的東西嗎?
“德雷克。”一直在一旁沉默的達米安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一雙銳利的,如同他父親那樣的眼睛就這樣望了過來,提姆不擡頭都能感覺得到。
在度過變聲的尴尬期後,達米安原本尖細的嗓音最終還是沉了下來,連同他原本尖銳的性格也跟着沉穩不少。當然,達米安仍然是整個家族中脾氣最差的那個——一般來說倒數第二名是傑森,不過在特定的時候他的第二名會經常會莫名其妙地被其他人給頂掉。
達米安開始經歷生長痛,開始在夜晚被嘎吱作響的骨頭喚醒,仿佛為了應和雨夜的哥譚,他大概最終會和他父親一樣高,甚至比布魯斯韋恩還要高一點。達米安韋恩依舊噙着嘲笑,然而相比起十二歲的喊打喊殺,十五歲的達米安會鎮定地抱着雙臂,傲氣、寫滿了勢在必得的眼眸緊緊地盯着提姆:“我可以加入這個案子。”
還沒等提姆回答,達米安自顧自地說下去:“除了我,現在沒人能幫你。”
哦,聽聽,“幫”我。迪克要是在這兒,他該感動死了。提姆一邊編排着兄長,一邊斟酌答複。
“不必把事情搞得太複雜。”提姆懶洋洋地往後倒去:“說吧,那麽好心來幫忙,真的很難不懷疑你是不是把社團活動的同學都幹掉了才那麽有空……還是,你又有些什麽鬼點子?”
“哼。”達米安說:“我可以幫你,但我要你幫我收集一份……”他想了想,吐出一個詞:“情報。”
“說來聽聽。”
“刺客聯盟一個月內的動向。”達米安說:“——以及大都會那邊的。兩者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