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南召:情蠱篇3
南召:情蠱篇3
向天的臉湊近,她心咚咚跳着,一動也不敢動,少年輕輕吻上了她,夏暖暖屏住呼吸,因為喘不上氣而猛烈咳嗽起來,嗆得滿臉通紅。
“不行,我喘不上氣了,”她手放在胸口,受驚不小。
“不着急,”向天輕輕拍她後背,有些心疼又很歡喜,“慢慢來,我會教你的。”
最後那句話讓她心跳又抖了一下,紅着臉抗議:“我,我可不想在野外幹那事!連、連個遮擋的地方也沒有,被瞧見了怎麽辦……”
向天此時知道她已經明白了那天見到的是什麽,也不再把她當小孩哄騙,便說:“野合刺激但危險,再情難自抑,也得顧着環境啊,地上都是草啊泥的,保不齊還有各種小蟲子,怪叫人不舒服的。我們将來是夫妻,夜夜在一塊兒,去野外做什麽。我也是介意被人看到的。”
說完後自己也渾身發燒一般,不敢再去看她。
今天聊天的尺度可太大了,被當流氓可不好。
“你……當真是想和我成親?”夏暖暖怯怯地問。
“那當然。”向天笑容燦爛,“不然我老陪着你做什麽?我這時間,我還不如去找黃先勇一起打獵呢。”
“你……當真愛我?”夏暖暖還是有些懵懵懂懂的。
向天點點頭,眼睛亮亮的。
夏暖暖還是有些懵,愛,是什麽呢?向天對自己的愛,又是什麽呢?
向天覺得她傻傻的樣子很可愛,問她:“待會兒想吃什麽?”
夏暖暖果然立刻眼睛發亮。
過了一段彼此都覺得一定會成親的、形影不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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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夏暖暖長到十八周歲,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麗,舉行了成年禮,寨子裏的人都默認他們是夫妻。
幾天後,寨子裏來了從長安派來的官員,說是會和寨主一起管轄這裏的事。
老實說,向家并不喜歡外族人對這裏的事指手畫腳,好在這個官員似乎也志不在此,一番日子觀察下來,發現他的愛好是踏青,爬山,寫游記,搜集民間傳說和聊齋故事,寫風物志,吃各種有當地特色的食物。
對衣食住行的要求也很簡單,一些當地特産的水果就夠他歡喜,也不擺長安人的架子。
就連随行家眷——他自家的姑娘也是自己在河邊洗衣服,沒有一點讨人厭的貴族做派。
寨子裏的事依然一切全憑寨主做主。
夏暖暖就是那個時候和錦離(溫語嬌)認識并走近。
她和向天一起,拜訪長安來的官員,錦離也站在父親身後,和他們一頓寒暄。
她滿臉好奇,打量這位衣着裝扮和她完全不一樣的少女,問:“你從長安來?長安是不是有元宵燈會?火樹銀花不夜天?”
錦離對上她清澈純真帶滿求知欲的雙眼,點了點頭:“是的。”
“哇!”她整個心花怒放,兩眼中滿是光芒,親熱地上前去,問她,“那你可不可以,多和我說一下長安?”
錦離點了點頭,應付道:“當然可以。”
向天已經跟着父親學習如何當一個寨主,并不能時時刻刻陪着未婚妻玩鬧,夏暖暖覺得無聊時,就去找錦離,她穿上滿身漂亮的銀飾,換上最漂亮的衣服,神采奕奕。
錦離有些意外,她不知道她真的會來。
“我聽說你的父親喜歡采集民風,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這裏的事,然後你再告訴你爹爹。很多人都對我們這兒的蠱術感興趣,我可以多告訴你一些。”夏暖暖歡歡喜喜。
“可是我和爹爹關系并不好,他不願意和我多說話。”錦離語氣淡漠疏離。
“那你可以寫下來啊,然後給你爹爹看嘛。”她建議。
錦離心想他才不會看呢,從小,他會監督她功課,監督她學習琴棋書畫,監督她女紅,但不許她接觸這些無用的東西,小時候家裏還有一些閑書可以解悶,後來什麽都沒了,拼死才保護下幾本,偷偷私藏,不敢被任何人知道。
“我發誓我會講得很有意思,因為我都是跟向天學的,向天能把很多東西講得生動有趣。”
“向天?”
“嗯!”南召少女臉上滿是驕傲,“他是我未婚夫,是未來的寨主,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不管錦離感不感興趣,夏暖暖就是擠入了她的生活,因為她沒有別的朋友,也聽不懂這裏的話。夏暖暖會說中原的官話,雖然不是很标準,但至少能聽懂,能和她聊上幾句。
她問她長安什麽樣,中原什麽樣,她就告訴她。
“長安很大很大,那裏就像一盤錯落有致且巨大的圍棋。”
“長安一到冬天就會下很大的雪,天地白茫茫一片,就像一床被子,把所有的一切都蓋住,天地都會非常幹淨。”
“長安聚集了世界各地的人,金發碧眼的波斯人,黑皮膚的昆侖奴,只穿一邊袖子、臉上很紅的大部分來自吐蕃,紅頭發白皮膚高鼻子的是大洋另一邊來的人,新羅的姑娘跳舞就像仙鶴一樣。”
夏暖暖又問:“什麽是圍棋?什麽是雪?波斯、昆侖、吐蕃又都是什麽地方?”
錦離又一一耐心地給她解釋,解釋不了的時候,她就翻出書本、畫冊和地圖,努力讓她更了解一些。
夏暖暖第一次看到大唐國土的地圖,她震驚極了:“向天之前給我看過南召的地圖,我覺得南召好大,我們的寨子好小,現在一看,原來南召也這麽小,大唐這麽大!”
“大唐之外,還有別的國家,”錦離告訴她,“世界很大很大。”
她捧着地圖欣喜不已:“你能把地圖借我幾天嗎?我想給向天也看看。”
她答:“當然可以。”
“原來長安離南召這麽遠,你們得走多久才來這裏呀?怎麽會想到來南召呢?”夏暖暖不解。
“我爹爹他……去了很多地方,也不是一開始就決定來南召的。”錦離默默垂眸,想着怎樣避開這個話題。
父親在官場上被人參了幾本,接下來幾年又被排擠,家道中落,一路被貶,越貶越偏,就算同是南召,也有被貶到發達地區的,而他們被貶到了這深山老林的小寨子裏。
“南召雖小,但也物産豐富,”夏暖暖很熱情,“我們這裏山清水秀,有幾十種野果野菜,有很多很多超甜的水果,有七十多種顏色不同的蝴蝶,有三十多種蛇,花的黃的黑的紅的……”
“最美麗的還是白蛇,”夏暖暖眼睛有光,“向天十六歲那年,在女娲娘娘廟外面撿到一條受傷的白蛇,小心呵護地照顧它,用自己的血肉喂養它,那條蛇很美,很有靈性,向天把它當寵物,他還聽得懂蛇說的話,他說是那條白蛇教他的,他養了那條白蛇兩年多,後來……後來就沒消息了,大概白蛇又回到山上去了。”
“他那是騙你,”錦離笑着說,“人怎麽可能聽得懂蛇說的話?把蛇當寵物,他膽子可真大,就沒聽說過《農夫與蛇》的故事?”
“這樣的事不稀奇!我們這兒的深山,住着一些修煉的生靈,蛇呀,狐貍呀,都會修煉成精的!那條白蛇不咬人,我見過,很乖巧。”夏暖暖忙告訴她,“我們這裏很多人都懂養蛇,也曉得蛇的習性,山上還有蛇神和女蝸娘娘的廟呢。蛇在我們這裏,是很有靈性的動物,練蠱、煉藥需要用到蛇,除此之外,我們不輕易殺蛇的。”
“呀,我還是有點怕蛇。”錦離哆嗦了一下。
見錦離有些害怕的樣子,夏暖暖又轉移了話題:“我們這裏産銀,你看我身上的,都是寨子裏銀匠打的,我們這裏的魚很鮮美,孔雀很漂亮,我們還有很多神話傳說,有女娲娘娘,有各種各樣的神廟……”
于是她說起南召,說起這個寨子。
她們就這樣聊了起來,從白天聊到晚上,她教她說這裏的方言,她很努力學着。
她們說起彼此的故鄉,互相換着穿衣服,互換戴首飾,給彼此梳着各自特色的發髻。
錦離為她演奏琵琶,古筝,夏暖暖為她吹奏骨笛,她為她跳舞,她說:“這是你們長安的舞蹈,我給你看看我的。”
她們學習彼此的舞蹈,因為動作不标準而差點跌倒,彼此滾做一團,笑得肚子痛。
錦離從來沒有這麽快樂過。
在這之前,她的舞,是為了宴會上吸引男人而跳,她的歌,也是為了讓男人動心而唱,她從小雙手流血苦學樂器,也是為了讓男人稱贊她的才情,多留意她。技藝超絕,但是她并不快樂。
她的父親和兄長告訴她,你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能讓地位高的男人多看你一眼,飛上枝頭,重新當鳳凰。
但現在,她的眉,她的眼,她起舞時的風情,都是為了她而跳。
她們牽着彼此的手,在山間奔跑,在溪中玩水,她教她辨別草藥,告訴她什麽果子是能吃的,什麽果子是有毒的。
她們去問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嬷嬷,聽她講一些離奇的故事,然後她翻譯給她聽,她回到家,拿出紙筆記下。
“我們這裏崇拜自然,崇尚神明,所以我們建了很多很多廟,有的在寨子裏,有的在深山裏,我們去找找看。”夏暖暖拉着她,穿梭在山間。
她是山間精靈,無欲無垢,銀飾丁零當啷,在風中悅耳吟唱,而她跟在她身後,相信她會像書中寫的仙子一樣,帶她去一個美好的仙境。
她們分享擁有的一切,無話不談。
錦離和夏暖暖在書房,她打開一個帶鎖的箱子,裏面裝着她最深的秘密。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錦離有些惴惴不安地把它拿出來,給夏暖暖瞧,“是講女兒國的故事,女兒國裏都是女人,她們和世界上別的地方的人一樣,也會相愛和成親。”
“那她們怎麽生孩子呀?”夏暖暖問。
“女兒國有一條母女河,只要喝下母女河的河水,就能有孩子了。”錦離答。
“兩個人都生嗎?”
“當然啦,都是女孩子,當然都可以生孩子。而且,如果不願意生,那邊的女人也可以不生孩子。”
“那可比我們這裏好些,”夏暖暖笑着說,“男人自己不生孩子,就以為生孩子超級簡單呢。如果夫妻兩個都生,就不會說什麽‘今天剛生完孩子明天就下地幹活啦’這種話了。”
“你說世界這麽大,會不會真有那樣的地方?”錦離一臉向往。
“應該有的吧,”夏暖暖道,“我們這裏,有只要負心就會發作的情蠱,一定也有一個地方,有喝下河水就能懷孕的母女河啊。”
“暖暖,”錦離忍不住雙手握住她的手,“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沒有否定女兒國存在的人。”
夏暖暖有些不好意思,羞澀道:“其實我也不确定,但,世界這麽大呢,萬一有呢,你說是吧。”
錦離告訴她:“暖暖,其實我來這裏之前,父親一直在為我籌謀婚事。”
“那怎麽樣了?你許人了嗎?”夏暖暖兩眼放光。
“沒有。”錦離有些落寞,“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只簡單看我的外表,不管嘴上說得多好聽,心裏都是把我當做高級玩物。”
“這樣啊……”夏暖暖也感傷起來,“遇不到好男人的話,确實會很慘的。”
錦離搖了搖頭:“可我覺得,女子的世界不應該只有婚嫁,她們也可以和男子一樣,讀書寫字,騎馬射箭。去做官,去闖天下!她們可以想愛就愛,想不愛就不愛。是否成親,是否生孩子,都應該由她們自己決定,就像,就像書裏的女兒國一樣。”
她神情激動,臉龐微紅。
“哇,錦離,你的想法好獨特啊!”夏暖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這樣的話,“你是第一個和我說這些的人。我們這裏,女子很小的時候就被教育,将來要嫁個好男人,要多生幾個孩子,要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要想辦法留住男人的心。還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說,女子也可以活得和男子一樣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