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愛子心無盡
愛子心無盡
上海城西也有一個仙姑,稱為白蘭聖姑,是白蘭教的聖女,名氣比錦離和錦戮加起來更大,靈力比他們更強,信徒比他們更多。
她似乎有更大的博愛,憐憫衆生,來者不拒,只要願意付出代價,她就會願意達成人們的心願。
錦離和錦戮當然知道她的存在,都說同行是冤家,他們卻井水不犯河水,從未打過交道,更未為難彼此。
你不願意接的活,有的是人願意接,這之後發生什麽,他們管不了,也無權去問。大家知道彼此存在,但也相安無事。
藍雨蓮去找白蘭聖姑,白蘭實現了她的心願。
不久後,向天明顯感覺自己身體好了起來,母親卻一點一點病了,逐漸衰弱下去。
夏暖暖見伯母生病,也着實着急,時常去探望。
藍雨蓮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把他們的手疊在一起,述說了一番愧疚,又希望他們能冰釋前嫌在一起。
“我活了這麽多年了,已經活夠了,唯一的心願就是看到天兒你結婚生子,你還這麽年輕,同齡人早已成家,只有你還孤身一人,我着實放不下心,若你的事能定下來,我死也瞑目了。暖暖,我有個不情之請,若你不嫌棄天兒,我求求你……”
夏暖暖握住她的手,十分傷痛和不忍,但還是告訴她:“伯母,我和向天是好朋友,甚至親如兄妹,他是個很好的人,即便眼下落魄,我相信他以後一定會有大好前程的,我會幫他物色好人家姑娘,我,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向天心中有幾分酸楚,心想定是錦戮無疑。
錦戮身體強健,家世又好,那日錦戮帶着夏暖暖直接闖進向府時,他就在想,錦戮和暖暖之間會不會有什麽,不然這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會突然想到來幫忙呢?錦戮有些風流,但……總比自己好,我雖癡心一片,一副病軀,又有什麽用呢?
“這樣啊,”藍雨蓮感到十分遺憾,充滿了惋惜,“對不起,讓你為難了。造化弄人,若是沒一開始那麽多波折,你和天兒在一起,就好了。”
“娘,”向天安慰她,“您吉人自有天相,就別說什麽交代不交代這種話了。大丈夫事業為重,娶親與否還得看上天,看月老是否安排我一段緣分,何苦庸人自擾。現如今我只想着好好工作,您的心意我知道,但此事人各有命,急不來,你且把身體養好吧。”
“我,我只是,”藍雨蓮不斷落淚,“我對不起你爹,對不起向家,更對不起你,你還這麽年輕啊,你爹的香火到了你這裏,難道就斷了嗎?是不是我前世造孽太深,才連累你……”
Advertisement
“娘,快別說這些了,什麽鬼啊神的我不信這些,當初您以為我是被精邪作祟,花了不少錢請勞什子的高人,結果,最後證明全都是胡說八道,那事就是人為。您素來心善,明明是惡人做歹,哪有怪罪到自己的道理?若真有因果報應,不應該是那妖婦有報應嗎?”向天安慰道,“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了。”
“天兒,你一定會好起來,你一定要記住娘的話,你要成親生子,萬不能,讓你爹爹在泉下不安。”藍雨蓮說着,虛弱地暈了過去。
醫生過來把脈看病,說藍雨蓮是憂思過度,肝郁氣滞,氣血兩虧,心病還須心藥醫,讓她放寬心情。
世上最難醫便是心病。向天愁悶不已。自打搬到這裏,一切有了新的開始,但母親還是會連連自責,覺得是她的過錯讓兒子受苦。
夏暖暖回家,和錦離說起此事:“藍阿姨的病越來越病重,一定是憂思過重,得了抑郁症,也許可以找西洋的大夫瞧瞧。”她不會往怪力亂神上想,她受的是新式教育,尊重這些的存在,但并不相信。
“你是說向天的身體好起來了,藍伯母卻越病越厲害?”錦離皺眉,她心想會不會是錦戮做的。
但錦戮搖了搖頭,告訴她:“也許藍雨蓮後來找了別人。”
母親病倒後,向天便開始為了給母親治病奔波,夏暖暖也一道陪着去看西洋大夫,錦離放心不下,後來便也跟着去了。
到了醫院,錦離遇到他們,向天周身氣息完全不似以前衰弱,已經差不多和常人無異,而藍雨蓮,卻瞬間衰弱了下去,怕是要活不久。
果然,去找了別人。
錦離問了一些情況,向天便都答了。
“找大夫開了藥,平日裏也帶她去逛逛公園,曬曬太陽,去看看電影,聽聽戲也是好的,大夫說要保持心情舒暢。”向天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他接受的也是新式教育。
自從向大奶奶鄭晴豔的事爆出後,他更加不信什麽高人、什麽鬼神,那日和錦戮去找錦離,也是走投無路,死馬當活馬醫,回來後他便怪自己糊塗,怎麽竟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事。
母親的病,他自然覺得只要看醫生就能治好。
“你們……去找別的仙姑了嗎?”錦離問。
向天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道歉:“那日多有得罪,世上怎麽可能會真有交換之事呢?想來是我糊塗了。慚愧。”
談及健康,他又哀嘆:“母親病了,我必須加倍振作,我身體好了,母親心裏欣慰,也能給她當依靠。我每日吃藥調養身體,适當鍛煉,陶冶情操,積極向上,有一股勁兒和責任感撐着,身體竟也一日一日養好了。若母親也能如我一般,以後也定會好的,我每日與母親互相鼓勵,相信她也一定會否極泰來。”
而藍雨蓮,則不去看錦離,有些怕真相被知道。
好在錦離也不多說什麽,只讓她好好保重身體,嘆了一聲氣,道:“願上天憐憫你一片愛子之心。”
至此,藍雨蓮才如釋重負。
不久後,藍雨蓮在一個寒冷的冬夜死去,臨終前她回光返照,囑托了一些遺言,然後便去了。
向天泣不成聲,派人去向家發喪,向蒼松只象征性派了幾個下人過來,自己并不出面。
吳媽接到電話,告訴錦離和夏暖暖,藍雨蓮走了,夏暖暖當下嗚嗚哭了起來,從櫃子裏拿了一些錢,又披了件外套準備過去。
“大晚上的,你明天去也不遲。”錦離道。
夏暖暖一個勁兒搖頭,流着淚道:“我們老家那兒的習俗,接到報喪是要馬上去的,即便我和他已經沒有婚約,兩家也曾有交情,雖不在老家,規矩還是在的,就算是為了替我爹娘,我也得去看看。”
“二小姐,就讓她去吧,鄉下地方很講究這些人情來往,喪事是大禮,不能怠慢的。”吳媽勸。
“讓阿昌送你去,”錦離沒法子,自己也披上了衣裳,“吳媽,幫我也拿些錢去。”
于是兩個人披上衣服,帶了些錢,立刻準備出發。
“家裏有男人的衣服沒有啊?天這麽冷,向天要守靈,沒個暖和的衣服不行,他那些好衣裳都留在向府不願帶出來,要是着涼就不好了。”夏暖暖突然問。
“吳媽,去外面拿件男人穿的好皮子外套來。”錦離心裏有幾分酸,但現在不是吃醋的時候。
藍雨蓮死在屋子裏,房東太太覺得很不吉利,不希望他們在這裏停屍,也不希望他們在這裏守靈,雖然第三樓是他們的,但她怕其他租客不滿意。
“向先生,不好意思啊,我膽子小,有點害怕,你們可以找個大禮堂之類的地方,村裏可以租的,很多人辦紅白喜事都是在那種公共的禮堂裏辦的。”房東太太道。
“房東太太,您不必太憂心,我娘是向家長房的媳婦,向府還在,哪有在外面借個草堂子辦喪事的道理?按照禮法,要移她去向家,在向家擺放靈柩,設置靈堂,之後再從向家出殡。”向天回她。
“那就好,那就好。”房東太太很欣慰。
但向家派來的那幾個人,臉色就不那麽好了。
“向天少爺,”一個仆人道,“既然已經分家了,就別從向府出殡了,大家,各過各的吧。”
向天有一絲詫異,皺着眉望向那幾個仆人,見他們毫無悲傷之色,甚至充滿倦怠,便明白了。
他心裏一片悲哀蒼涼,向府早已不把母親和自己當做自家人了。
又想到今年爺爺和奶奶的忌日,他們想去向府一塊兒祭拜,卻又被告知“分家了,各自祭拜吧”,婉言拒絕,好像那不是他的爺爺奶奶,母親不是向家兒媳一般。
那時他和母親還互相安慰,當初鬧出這麽多不愉快,誰也不開心,許是向蒼松那邊還不知怎麽面對,大家各自保持一段時間距離,先避嫌,等将來想明白了,又是一家人。
原來,一切不過是他們一廂情願。
孩兒不孝,竟連一個體面的葬禮都給不了您……
想到母親辛辛苦苦把自己拉扯大,還沒享福人便沒了,向天愧疚萬分,想到當初父親和爺爺奶奶去世時,向府上上下下的陣仗,守靈的哭喪的扶棺的,上上下下那麽多人,而自己的母親病逝,向家卻只派這幾個人來,還不讓他們從向府出殡……
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
想到種種委屈,少年紅了眼圈,本就身子單薄,在寒氣逼人的冬夜,止不住咳嗽起來。
房東太太見了,有些憐愛,但又無可奈何,一臉抱歉:“向先生,實在是我們也有難處,在這裏停棺守靈辦喪事,怕租客不滿,也怕房子不好賣,這樣吧,我也随個分子,再找幾個附近會哭靈的婆子來哭喪,就當送送伯母了……”
“房東太太,你這一棟房子怎麽賣?”向天收拾好心情,問她。
房東太太說了一個數。一個完全被擡高了很多倍的數。
第三層能賣高價,第一層和第二層也一定能賣高價的,她心想,我這房子其實可值錢了,之前一直是被低估了的呀。
向天心裏很悲涼,換作以前他是可以承受得起的,自從分家後……
為了表示對向家財物不感興趣,為了和向蒼松避嫌,分家時,母親和自己還拒絕了一筆錢財,就連母親的嫁妝,也沒完全拿回來,還有一部分留在向府,只當破財免災。
寧可自己吃虧,也要保持好名聲,證明自己不貪圖向家財物。更證明自身清清白白,沒有那不清不楚的幹系。
結果此刻,卻難在了錢這個字上。
向天很不甘,他捏緊了拳頭,不明白為什麽要被自家親戚欺負到這個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