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夏家二三事
夏家二三事
夏家夫婦足足逛到天黑才回來,江甜橙一進屋,見暖暖和夏秋收有說有笑十分親密,心裏的喜悅突然少了一大半,很不是滋味。
夏秋收是妾生的,不是她生的,她心裏橫着一根刺,本來上海之行是不想帶着他的,夏季良說要帶他去大城市見見世面,言下之意就是培養他将來接任夏家,江甜橙氣得不行。
江甜橙心裏翻了一個白眼,咳咳了兩聲,夏秋收見到她後頓時像老鼠見到貓,立刻收斂了說笑。
“秋收,我和你姐姐有一些女兒家的話要講,你先出去。”江甜橙道。
“是。”夏秋收恭恭敬敬地應聲,一溜煙跑出去了。
“我,我也走了,你們母女兩個說體己話,我不方便在場。”夏季良心想待會兒萬一她的火氣蔓延到自己身上可不好,頓時識趣地腳底抹油。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江甜橙上來就狠狠戳了夏暖暖的腦門,“和他那麽親近幹嘛?那是你親弟弟啊?”
“娘~”夏暖暖吃痛,道,“你和珍珠姨娘的事,不禍及後代嘛。”
“我呸!”江甜橙狠狠啐了一口,“別提那小賤人的名字。”
江甜橙自生下夏暖暖後便身子不大好,後來又落了次胎,再也無法生育了,夏季良于是納了妾。
那妾叫“春花”,江甜橙覺得名字不好聽,便改了叫“珍珠”,珍珠進了門後,竟似母豬一般能生,三年裏給夏季良生了兩兒兩女,衆人皆誇夏季良福氣好,江甜橙心裏很不是滋味。
起初江橙甜也樂意當一個慈母,将妾的孩子們過到自己名下,吃穿用度皆不偏心。
夏家雖不及錦家鐘鳴鼎食,但也小有富貴,江甜橙努力當一個好主母,奈何除夏暖暖外的孩子都不是親生,珍珠表面上對她恭恭敬敬,背地裏只把這個夏家當成她的。
許是小孩子童言無忌,又或是天真沒腦子,二少爺夏秋收很小的時候,竟在背後直言“我娘說了,等将來大姐姐嫁出去,主母一死,夏家就是娘和我們的了”。
江甜橙的陪嫁丫鬟在背後聽着了,忙把這話告訴了她,又添油加醋了一番珍珠近兩年來的不安分,氣得江甜橙忙讓人把夏季良喊回來,把這幾個孩子和珍珠都當着夏季良的面叫來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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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良大怒,珍珠摟着孩子們吓得跪地求饒,連連認錯,又哭着對江甜橙表忠心,又道是孩子少不更事,肯定是外面的人嚼了舌根,小孩子聽着,學去了。
說罷,珍珠對着幾個孩子一頓毫不留情的毒打,小孩子嚎得跟殺豬一樣。
珍珠和孩子又是磕頭又是涕淚橫流,說“絕不敢觸犯主母,主母對自己恩重如山雲雲”,扇耳光扇得自己臉都腫了,哭着道“要不是被夏家買回來,恐怕早就被賣到妓院了,只能拼命生孩子來回報老爺夫人”等等。
江甜橙是個從小被娘家富養嬌養的,沒見過這樣的世面,不是能應對這種哭天搶地、對她連連磕頭場面的人,也就不再追究。
之後孩子們每天對她恭敬勝過從前,珍珠也做起了吃齋念佛的範兒,夏季良就原諒了她的管教不力。
江甜橙之後明面上一如既往,心裏卻酸溜溜的,誰讓自己确實沒個兒子當靠山呢?
想到自己往日裏,拿自己的體己錢對那四個不是自己肚裏養的孩子好,甜橙心裏更加不痛快,又想到将來暖暖要嫁出去,自己老了歸西了,她的錢和夏家的錢都落進珍珠和她兩個兒子的口袋裏,江甜橙心裏別提有多苦,眼淚嘩啦啦往下流,擦濕了好幾條帕子。
她不是擅長做表面功夫的人,待那些孩子好的時候是真的好,不想對那些孩子好了,也就真的不想對他們好了。于是後來的日子裏,江甜橙的偏心,就連家裏養的土狗都能看得出來。
但凡給夏暖暖買的,都是上好的東西,什麽流行買什麽,什麽貴買什麽,西洋來的玩意兒,大上海才能有,她派人去上海專門買的來,花露水,子彈口紅,西洋懷表,洋裝,江甜橙眼睛都不眨就給女兒買了一堆回來,其他幾個麽,随便啦,活着就行。
就連夏暖暖能上學堂念書,也純粹是因為江甜橙和夏季良置氣,寧可把家裏的錢全花光了,也不留給她男人和小妾及小妾的孩子們花。
江甜橙從不指望女兒成績有多好,單純因為念書能讓家裏的錢花得更快罷了。何況如果女兒是個學渣,那更好了,還能請先生一對一到家裏來教啊!
夏暖暖與四個兄弟姐妹們關系處着一直都挺好,她是大姐,弟弟妹妹們小時候她都抱過親過,還給他們好吃好玩,教他們做游戲,給他們講故事,尤其兩個妹妹,她都給她們紮辮子做衣服,還和她們一塊兒洗澡,私下裏,還會把母親買來的東西送給弟弟妹妹。
被知道後,江甜橙會直接讓人去向他們要回來,這讓夾在中間的夏暖暖尴尬萬分,幾次之後,弟弟妹妹誰也不敢收她送的東西,夏暖暖氣得去找母親理論,也只被母親埋怨。
“你這糊塗丫頭!你不知道他們在背後怎麽盼着我死後鸠占鵲巢嗎?缺心眼的,但凡你是個男孩,能給我長長臉,能護着我,我還要受他們五個的氣!你也別把他們的感情當真,搞勞什子的兄弟姐妹情,他們巴不得你早日嫁出去呢!”江甜橙想到就氣。
說着江甜橙掏出手帕開始嗷嗷哭,哭自己命苦:“要不是生了你後再不能生,也不至于讓這個天殺的夏季良納妾,那小賤人還TM生了四個來氣我,想母憑子貴爬到我頭上去!你這女兒也不中用,還幫着那兄弟姐妹四個!什麽兄弟姐妹,他們四個才是兄弟姐妹,你算哪門子兄弟姐妹!”
夏暖暖在一旁聽着看着,眼淚也只汪汪地不斷往下流,說不得母親半句,更不可能讓母親和姨娘重歸于好,恨自己不是個兒子,恨自己的出生讓母親再不能生,又不想舍棄那兄弟姐妹情誼,真是難為死她了。
那四個弟弟妹妹對夏暖暖也是真情,夏季良是個好父親,教導他們好好做人,不能為兩個女人之間的宅院之争影響到整個家的和氣,不然家分裂了,對誰也不好。
夏季良靠夫人和岳父家幫助過才有如今的好日子,不然都還不知道在哪裏受窮,讀過幾天聖賢書,做不出忘恩負義的事,他板着臉着重強調了江甜橙不可逾越的地位,也發了狠話:要是對主母不敬重,管他是誰,立刻趕出夏家。
四個孩子也是懂明理的人,紛紛痛改前非。
然而再明事理,骨子裏也是重男輕女那套。夏暖暖的二弟,夏秋實——全家都默認将來由他擔着這個夏家,也默認夏暖暖将來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那四個孩子對她好,從不與她作對,不和她生嫌隙,不防着她,一方面是因為自小感情好,一方面也是因為:大姐姐将來是要嫁出去的——只需等她成親,這夏家的事和她便毫無幹系,她不争不搶的性子又好相處,和善愛笑識大體,兄弟姊妹們不會與她鬧得不愉快。
只有江甜橙不愉快,可再不愉快,不能耽誤女兒嫁人。
江甜橙只不滿,在全家人眼裏,夏暖暖早就不姓夏了,是別人家的人了。向家的婚事黃了後,全家焦灼,不斷為她物色新的對象,但都歪瓜裂棗的,如今到了錦家,江甜橙心裏才好受點。
“不提那小賤人了,我以前最喜歡珍珠,現在看到珍珠就讨厭!”江甜橙道,“暖暖,你可得為自己争口氣,別人越是不想讓咱們好,咱們越得過得好!這錦家方才我觀察了,我走得腿都要斷了,都還只逛了不到一半,你可真是有後福。”
“錦大少剛才說,明天帶我去見見錦家旗下的産業,有舞廳,馬場,綢緞莊,造船廠,還開了好幾家醫院嘞,他還說,要為迎接我們辦什麽派對,你說這是什麽意思?”江甜橙兩眼放光,興奮異常,用胳膊肘碰她,故意問,“這待遇是你獨有的?還是旁的姑娘都有?”
“反正肯定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夏暖暖移開視線,不想接這茬,故意答,“旁的姑娘待遇更好呢,我的算什麽呀。”
“你不承認也沒關系,反正啊,我都知道。”江甜橙喜滋滋的,“我在老家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幾雙小老虎鞋,還有三件小紅肚兜,我都帶來了,将來你和錦少爺的孩子出生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就不惜得聽這些。”夏暖暖生怕母親腦洞大開,起身就要走,“什麽孩子不孩子!我早結紮了!”
“說什麽呢你?回來!你給我回來!”江甜橙氣得拍桌。
奈何夏暖暖溜得飛快,在走廊裏瞧見了一直想過來但又不敢過來的夏秋收,忙拉過他的手,道:“走,姐姐帶你去看噴泉!”
夏秋收喜笑顏開:“還是姐姐對我好!”
第二日,江甜橙盛裝打扮了一番,香水噴得夏季良連連打了一長串的噴嚏,瞧着老婆一直臭美,夏季良就心裏有氣。
“你臉上一層又一層,比城牆還厚。”夏季良酸溜溜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相親呢。”自打來到上海,江甜橙就三句兩句不離“錦大少”,眉飛色舞的。
“你有病啊?這醋你都要吃?”江甜橙整了整衣領,“這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然後羞澀一笑,戳了戳丈夫腦門,“這錦大少真是一表人才,我要是年輕個二十歲,哪裏還有你的事。”
“我呸!”夏季良狠狠啐了一口。
正說着,丫鬟在門口敲門,告訴他們車子已經準備好,錦少爺正在候着,江甜橙忙說着“來了”,然後踩着高跟鞋扭着胯去了,夏季良也忙跟上。
“暖暖呢?怎麽不一起去啊?”江甜橙探頭探腦問。
“暖妹子和我妹子要去買點東西,就不和我們一道了。”錦戮道。
“這孩子真是不懂事,和女人逛街有什麽意思。”江甜橙嘀咕着,随後又笑臉盈盈對錦戮,“錦大少,那今天就勞煩你帶我開開眼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