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蒙在鼓裏的向少爺
被蒙在鼓裏的向少爺
“自從向天聽說你在路上被劫,便直接吐血暈倒,不省人事,第二天才醒過來,之後一直在家裏養着,連床都不能下了。後來家裏又有人報,謊稱你死了,讓他将來重新娶一個。他覺得是他害了你,一直愧疚于心,說自己已是殘廢,娶妻就是害人,發誓這輩子都絕了成親的意。”
“之後他更是茶飯不思,時常拿着兒時的定情信物睹物思人,眼下用人參吊着命,又提前寫了什麽地下續緣、來世再見之類的遺書,怕是,活不久了。”說罷,姬羽琪重重嘆氣,“也是個癡情的。”
兒時的定情信物?夏暖暖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可不記得還有這樣的事!
所幸她和向天過去的回憶不多,翻來覆去在腦海裏放了幾遍,才回想起來,啊,那是她頭上夾着的一個發夾,小時候一起玩的時候,她用它換了向天手裏的一串糖葫蘆。
這也是定情信物?夏暖暖大驚,都說定情信物得是雙方的,糖葫蘆早就被她吃到了肚子裏,總不能留着那根竹簽子?又不是金子銀子做的,誰會保留那玩意兒呢?
但又覺得,他真是心思細膩,不過一個發夾而已,他收藏至今,自己早就不記得了。
“若他真那麽情深,即便是府裏上上下下都為了絕他的念瞞着他,怎麽不派人出去打聽打聽?這麽久了,難道在向家連個忠誠的心腹都沒嗎?暖暖還活着,哪裏輪得到他說什麽地下結成夫妻?更何苦說什麽來世?”錦離對情敵有種天生的抵觸,淡淡道。
“向天自己當然是不信的,一開始就派了貼身服侍的小厮外出打聽,但,那小厮明明知道暖姑娘是被擡到了錦家救好的,回去還是告訴他,暖姑娘投水身亡了。”姬羽琪添了一些茶水,接着往下說。
“你說這向家也真奇怪,府裏哪個公子小姐沒個服侍五年以上的貼身人,偏偏給向天的下人就每三年找各種理由全換一撥。哎,府中都知道,向少爺已是風中殘燭,不中用了,若說錯半個字,逆了那背後當家做主的人的命令,往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即便心裏不忍,也只能瞧着他每日為此黯然傷神。”
“是什麽人心思這般惡毒呢?”問話的是夏暖暖,“明知他是以為我死了,才沒了活下去的意志,卻還不肯告訴他真相?我和向天緣分既然斷了,不會鬧着他們向家娶我,便是告訴他我還活着又怎麽了?既不礙着他們向家,還能讓向天了卻心病。現在上下一統瞞着,是要活活逼得他郁郁而終嗎?”
說着,她神情便有些不忍,睫毛顫抖着,眼圈也紅了起來。
姬羽琪點了點頭:“我看向家,就是這個意思。”
“不行,我得去見他!告訴他我還活着!”夏暖暖十分着急,起身就想去找外套,“若是他因我而死,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你先別着急,”錦離道,“你就算是到了向家門口,若向家死活攔着不讓你進去,又有什麽用?”又問,“他見了你,若是一定要娶你過門,你怎麽辦?”
“向家大奶奶當初借向天之口說不娶不清白的女子,向家上上下下又一起瞞着他說我死了,可見向家不是好相于的,我才不會自己跳火坑呢!”夏暖暖想到就生氣,“他們家媳婦不好當,我才不當!但我氣憤,憑什麽要這樣對向天?”
Advertisement
她現在說不會和向天在一起,是因為說氣話,倘若真見了向天,兩人以後多相處,一定會和好如初。本就不是向天負了她,若誤會解除,把壞人捉出來,一波三折之後破鏡重圓,那我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呢。姬羽琪心想。
若是就這樣被退了婚,夏暖暖以後想再找好人家就難了,就算她想給錦戮做小,她的父母也未必同意。做人家正妻,自然是比做小老婆好的。
“錦離,你素來喜歡做好事,暖姑娘是一條命,你救了,向天也是一條命,不如你也一道救了吧。”姬羽琪順水推舟道,“金蟬大師素來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事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金蟬是錦離和錦戮的師父,就是他當年救了錦家兄妹,并把他們收在座下,帶他們修行。
姬羽琪說的沒錯,金蟬師父若是知道,絕對不會不管的。
錦離閉上眼睛,凝神思囑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望向姬羽琪,有些迷茫地問:“那你覺得,我該怎麽幫呢?”
“首先呀,就該把暖暖姑娘還活着的事告訴向天,再讓他親自告訴暖姑娘這件事的始末,”姬羽琪道,“否則你們只是聽我的一面之詞,還以為我在騙你們呢。”
“你打聽的消息,不會有假。”錦離道。
要論打探消息,還是得看姬家。錦離心想。她在救下夏暖暖後也查過向家和向天,得到的消息可沒這麽詳細又準确。向天還是別人口中那個嫌棄新娘早已不清白的薄情公子,病得虛弱是因為本就身子不好,以及被這樁倒黴的婚事氣到。
“我騙誰都不可能騙你。我們姬家打聽消息,誰敢說假話?”姬羽琪聽到錦離的認可,頓時心生歡喜,又道,“然後麽,看是誰想除掉向天,把他抓出來,這也是為向家除掉了大蛀蟲啊!”
“羽琪,”錦離皺眉,“這種事,你應該去報官,或者給向天找醫生,其實找我沒多大用處。你知道的,我只會處理怪力亂神相關的事。”
“誰說你管不了?”姬羽琪眨巴着眼睛道,“我打聽過了,向天以前身體很好,十歲那年起卻漸漸不大好了,中醫西醫看了都沒用,身子一天天差了下去,躺在床上卧病好幾年了,所以啊,我懷疑……”
“十歲?向天十歲那年随叔叔來上海了,之後向家每年回老家祭祖,也不見帶着他,我還當他去了大城市後厭倦了鄉村生活呢,原來是病了啊。”夏暖暖想到自己小時候還怨過向天言而無信,說好每年祭祖時回來卻不回來,腹诽他進城後就看不起鄉下,原來……她頓時一陣內疚,想到向天遭遇無妄之災,眼淚又要落下。
“既然都已經是這般不中用了,又娶什麽媳婦呢?”錦離淡淡道。
“哎呀,這不是重點!”姬羽琪忙道,“重點是,向天的病來得古怪,興許你能瞧出什麽來!你若是不管,我可就直接去找金蟬大師了。”
金蟬是錦離的師父,錦離知道師父的脾氣和行事,他一個出家人不太方便插手別人家內宅的事,但若真是巫蠱害人之類,師父性子上來了,他還真的非要管一管。
好好的一個人忽然生病,藥石無醫,其實是有人下蠱施咒,這種事錦離不是沒有見過,若真如此……
即便他是暖暖曾經的未婚夫向天,即便向天會拉着她的暖暖互訴衷腸,兩人到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她也不得不幫。畢竟,她是跟着金蟬師父修行的仙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好吧,”錦離點頭,“不過,我可不敢保證一定能幫到他。”
“我相信你!”姬羽琪兩眼發光,此時的神情像一個迷妹崇拜偶像。
***
錦離于是去找金蟬師父,見到他,恭恭敬敬對他行了一個跪拜的大禮。
金蟬原是侍奉觀音娘娘的金童,金童是真的金童,據說是犯了錯,被觀音娘娘從天上打下來的,等功德圓滿,又能重新回到天上。活了很長歲月的人了,生得依然如十八歲少年一樣眉目如畫,一身袈裟,仙氣十足。
只是沒人信他說的什麽天庭,只覺得他是走火入魔,入戲太深,但他本事實在是好,人們很尊敬他。但也有人說他妖氣森森,哪裏是什麽菩薩座下的弟子,妖精變的罷了。
金蟬什麽也不說,日複一日念經打坐,積攢功德。
誰的忙他都幫,誰的怨他都聽,有時候兩邊對峙起來,誰也不願意放過誰,金蟬和尚愁眉不展,不知幫誰才能積累足夠多的功德,幹脆一起幫,化解你的怨,也化解他的怨,談判,談條件,直到兩邊都願意支付各自的代價。也有到死都不願意放過對方的,你要他死,他要你死,那你們就一起死。
和尚一直孤身一人,去了一個又一個地方,神和鬼的修行他都得了,他要積累功德才能回去,觀音娘娘其實并沒有告訴他要多久,他給自己設定了一千年的期限,一千年,這日子總算快有個盼頭了。
但他內心深處也害怕着,一千年不過是自己定的虛數,萬一到了一千年,他還是在人間……越想越悲傷寂寞,于是那年,他收了錦離和錦戮為徒。
璃本是琉璃的璃。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清澈,淨無瑕穢”。然而關馨月對女兒的期望注定是無法實現的了。
和尚把錦璃改成了錦離,悲歡離合的離,生離死別的離,離情斷欲的離。
祿是錦愉菲給兒子留的名,世間紛紛不堪其擾,官場難,情場難,成為人上人更難,她只希望兒子有錢就好,當個富貴閑人,有錢一生。
但後來,祿成了戮,殺戮的戮,這字讓少年所向披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錦戮殺鬼如麻,斬妖除魔,毫不心軟。
同父異母的兄妹即便是一起修行,關系也不曾好過,錦戮一直喚晦氣,責怪道:“原本只和你有關的事,為什麽要牽扯上我?我本來是要做官的,都怪你。”
錦離白他一眼:“要不是你有這本事,早就去做鬼了,還做官呢,笑死。”
錦戮不服氣,冷笑:“錦鵬飛想一槍蹦了我,沒門!這是我的錦家,不是他的。他不過是從遠親那裏過繼來的便宜兒子,我才是錦家真正的血脈!他要是敢對我不敬,我錦家十八代老祖宗都不會放過他!”
……
如此十餘年,一直都是這麽吵吵嚷嚷過來。金蟬內心很柔軟,兄妹倆嘴上罵得再厲害,他也為他們織下深深的羁絆。
金蟬待錦離和錦戮很好,悉心照料,講經說法,噓寒問暖,有時還帶他們去外出雲游,一個戲法便到了千裏外,他會把樹葉變成饅頭,也會用花變成遮雨的傘。
錦戮每每纏着他教一些新的本事,金蟬都一臉溫和教導“要修心,修心正,我才教你,不然就是害你”,錦戮不得不收了他的性子,也發誓學再多的本事,都不會用在害人的事情上。
金蟬也教他們兄妹間要友愛,對父親要孝順敬重,錦戮不屑狂笑,錦離一臉漠然,他不惱,不怒,只雙手合十,一臉慈悲,念着“善哉,善哉”。
在這對兄妹心裏,金蟬師父是這世間送給他們的,最大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