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關系
關系
025關系
費郁替周鏡離掖好被子,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默默趴在床上看着熟睡的周鏡離。白色的燈光自一側牆壁上打過來,費郁的影子蓋在了周鏡離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記憶出現了偏差,周鏡離的模樣一直沒有什麽變化,連發型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樣。有一點薄厚均勻的劉海,眉毛又黑又平,眉尾有着溫柔的弧度。此刻閉着眼,濃密的睫毛蓋住眼睑,皮膚泛着淡淡的光澤。
費郁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做過一道題目。姐姐今年12歲,弟弟7歲,5年後弟弟和姐姐一樣大嗎?那個時候,他寫的是一樣大。後來有一天打掃屋子,那些舊卷子被翻出來,周鏡離看到了這一條,笑得直打顫。費郁覺得丢臉,還生氣了好久來着。
此刻費郁沒覺得丢臉,反而越想越覺得好笑。相遇的時候,他還不到十一歲,而周鏡離是二十歲左右。十年後,他已經二十歲了,周鏡離依舊是二十多歲的模樣。他很滿意不斷縮小的年齡差,盡管這個念頭很蠢。
再過十年,他就三十歲了……費郁小心翼翼地躺下,生怕把周鏡離弄醒了。他默默伸着胳膊,搭在周鏡離的腰間,然後輕輕扣住。周鏡離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翻身,整個人蜷入費郁的懷裏,睡得越發安逸。
再過十年,就三十歲了,還有漫長的幾十年。費郁想着,哥,我能做到的吧,就守着你,把這一輩子過完。
又是淩晨才睡,将近十點的時候,費郁醒了。周鏡離還在睡,他洗漱完下樓,萬古正蹲在沙發上玩手機,餐桌上放着食物,搭配很豐盛。
費郁耷拉着眼角,趿着拖鞋走到沙發旁邊,将昨天帶回來的一疊配音資料拿起一本,慵慵懶懶地哼了一聲“早”,也沒看萬古,直接坐到餐桌前,一邊看資料一邊吃了起來。
吃完了繼續看,不忘實踐幾句,把莎士比亞念得鬼哭狼嚎。
萬古被打擾到,“啧”了一聲,撇頭無語地看着認真鑽研配音的費郁。他就奇了怪了,周鏡離把七年的時間壓縮到了一個晚上用完,費郁現在的配音水平已經算是一個資深CV了,怎麽感覺還是沒什麽進步?
空有一副皮囊啊,萬古搖頭,爛泥扶不上牆。
一晃神就快到12點了,張鳴飛打來電話,問周鏡離什麽時候過去。電話是費郁接的,他上樓,看到周鏡離還在睡,遲疑了一下終究沒叫醒,又默默下樓了。
萬古依舊沉迷于刷手機,費郁伸手擋住屏幕,萬古直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要不是怕被周鏡離趕出去,萬古真有揍一頓熊孩子的沖動。
費郁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對于一個網瘾患者來說是多麽嚴重,皺眉問道:“你老實跟我講,阿離最近是不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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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淩晨睡覺不是到下午才起啊。”
“我知道阿離能熬夜。”之前還在劇組的時候,兩個人半夜弄燒烤,周鏡離一直精神很好的樣子,“可是,我覺得……他最近好像很累的樣子。”
萬古幹脆把手機放到一邊,擡眼看着費郁,說得直白:“你喜歡阿離,是吧,我看得出來。”
費郁愣了一下,點頭。
“說實話,費郁,我挺讨厭你的。”萬古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你這個人,完全是小孩子心性,想幹嘛就幹嘛,完全不管別人怎麽想。當年說走就走,現在說回來就回來。跟一個不入流的CV過不去,大半夜想弄燒烤,偏偏阿離還由着你,向着你。”
費郁抿着唇,目光閃了一下。
萬古繼續說道:“你現在說你喜歡阿離,誰知道明天你又看上誰了。”
費郁下意識争辯:“我不會。”
萬古笑,當費郁只是幼稚。
他才沒有人類的那種盲目樂觀和自大,死性不改可是天性。
他說道:“我不管你會不會,我也沒那個能力和權力去幹涉阿離的決定。我只是今天把話擱在這兒,阿離如果因為你出了什麽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四目相對,費郁沒有移開眼睛。大約是情緒激動卻壓抑着,他的面上沒什麽表情,眼皮卻泛着紅,半晌說道:“好。”
兩個人正對峙着,樓上傳來開門聲,接着是腳步的聲響,周鏡離頂着蓬松的頭發下樓,眯着眼睛打哈欠,腔調拖得老長:“你倆這是要打架嗎,別毀了我的家具啊。”
萬古哼了一聲,不提剛才的威脅,低頭繼續玩手機。
。
去工作室的路上,費郁開車。他沒說話,隔了會兒周鏡離才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想起離開之前家裏的氣氛,他沒問發生了什麽,直接說道:“萬古說了什麽,你別放在心上。”
費郁很郁悶:“主要是……我覺得他說得挺對的。”
他特想把車在路邊,好好跟周鏡離表白一番心跡。五年前走得那麽決絕,不只是因為沖動。可他後來也後悔了,不該在南洲去世不久就那樣做,太傷周鏡離了。
如果真的沖動,自己也不會忍耐這麽久。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種矛盾裏,一路上都在郁悶,不吭聲,陰得像塊烏雲。
費郁這麽憋着自己的情緒,周鏡離反而有點心疼了:“萬古這個人吧……并不是怼天怼地小心眼,他其實還挺好哄的,只是我懶得哄他罷了。他下次要再跟你說什麽,你就直接回他,‘五歲沒有資格教導五歲’就行了。”
一個費五歲,一個命魄元丹才五歲,倆屁孩鬧什麽呢。
費郁無語地瞥了周鏡離一眼,半晌憋不住笑了,立馬雨過天晴,連外頭的陽光都感覺亮了一個色度。
他說:“哥,我的笑點已經被你帶歪了。”
到了工作室,張鳴飛要驗收費郁的配音效果。一開始的時候,費郁沒找到感覺,這會兒他不郁悶了,喝了口水,又試了幾句,嗓子開了之後終于對味了。
張鳴飛是沒指望費郁能有什麽進步的,此刻格外驚訝。不過他沒表現出來,等費郁的部分錄完了,他才跑去周鏡離旁邊,笑着手動點贊。
張鳴飛知道費郁一直跟周鏡離住一塊兒,以為周鏡離平時一直在給費郁開小竈呢。
孫賀也是一臉驚訝。他對配音有點瘋魔,是這一批新人裏面進步最快的,今天看到費郁的表現,頓時生出一種人外有人的感覺,握拳鼓勵自己繼續加油。
周鏡離還沒緩過來,工作了一會兒了之後,臉色有點泛白。他沒驚動別人,跟張鳴飛打了個招呼,一個人去休息室裏睡了一會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手背濕濕熱熱的,周鏡離醒了。一只大金毛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從哪兒跑過來的,耳朵耷拉着,眼皮也耷拉着,舔着周鏡離的手背,嘟着嘴一臉無辜。
周鏡離也一臉無辜地看着它,溫柔的聲音裏帶着一點沒有褪去的暗啞:“我不吃狗肉的,更何況你還是有主人的寵物狗。”
“嗚嗚。”金毛快哭了,将前肢搭在周鏡離的大腿上,“上神,我是自願的……”
“孤家寡人的,你又何必獻祭呢。”周鏡離握住金毛的兩只爪子,聲音比剛才又溫柔了幾分。
金毛的毛發色澤并不順滑柔亮,身上也有一股明顯的狗騷味,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過。爪子裏沾着一些泥,已經幹涸,黏住了毛,不知道走了多遠才找到了周鏡離。
金毛将腦袋也擱到了周鏡離的大腿上,眼角有淚。它的主人好久沒有回家了,新主人是主人的兒子。
金毛在新主人家呆了幾天,但沒人記得定時給它喂食,更沒有帶它出去遛彎過。金毛覺得不開心,又回到了原來主人的房子。可是房子已經被主人的兒子租出去了,主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金毛嗅不到主人的味道,就一直在門外蹲着等待。偶爾的一天,它聽到路過的兩只麻雀聊天,提到給上神獻祭的事。金毛有些心動,就千辛萬苦地找到了周鏡離。
你便是想獻祭,我也沒有辦法呀。周鏡離摸了摸金毛的腦袋,沒有将這句話說出來。
因為,這只金毛已經死了。
這只金毛想要把自己獻祭給周鏡離,由此獲得永生,永遠等待着主人。可是,一只普通的狗是沒辦法聽懂麻雀的交談內容的。它聽到麻雀說話的時候,已經死了。只是它全心全意地等待着主人,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見上神拒絕獻祭,金毛很沮喪,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可憐極了。
金毛這類動物,眼神天生柔軟無辜,此刻更是無辜得讓周鏡離心疼。他忍不住伸手,将金毛攬進懷裏,摸了摸。
他看了一眼時間,還不到四點,便站起來往外走,金毛低着頭跟上。
一人一狗,沿着繁華的大街走了一段路,終于到了護城河邊蜿蜿蜒蜒的小樹林。雖是深秋,太陽卻很好。周鏡離走進小樹林,那太陽已經染上了一層厚厚的光暈,光線突然就黯淡了許多,沒有風,河面上凝着一層淡藍色的煙霧。
周鏡離的身子在慢慢變得透明,他穿過小樹林,一腳踏入河水中,已經沒有人可以看見他的身影了,平靜的河面晃出一圈漣漪。
金毛仿佛也毫無察覺,一路跟着周鏡離沒入水中。河水深處一片幽藍,隐約有一道光。那道光仿佛一段沒有盡頭的路,向着遠處延伸,路邊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在等待着。
周鏡離回頭看了一眼金毛,說道:“那是你一直在等的主人。”
金毛的眼眶立刻濕潤了,四肢奔跑了起來,拼了命地跑到老人的身邊,昂頭閉眼,尾巴搖得特別開心。周鏡離站在原地,看着金毛的身影慢慢和那道光,以及河水融為一體,最後消失不見。
有什麽碰到了衣擺,周鏡離低頭,看到一尾身子還是半透明的小魚在圍着自己轉悠。一個生命從世界上消失,還會有另一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生死如此守恒,可是……此刻一點點的欣喜,并沒有完全取代先前的那點惆悵。
周鏡離在岸邊現出身形,沒有離開返回工作室,倚着一棵樹站了一會兒。太陽重新亮了起來,河面上的煙霧變淡了一些,周鏡離揉了揉臉,嘆氣:“好想翹班啊,太累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沒有來得及回頭,一道人影便風似的到了面前,周鏡離笑了笑:“我剛想翹班呢,你就翹班了。”
“哥,你怎麽跑這兒來了。”看到周鏡離有些蒼白的面色,費郁忍不住伸手,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周鏡離的體溫偏低,此刻更是冰涼得厲害。
費郁着急了:“哥,你不舒服。”
生怕周鏡離就地暈倒,他緊緊地握住周鏡離的一只手,然後給張鳴飛打電話,報了地點讓張鳴飛開車過來接人。
這裏距離工作室也就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也太折騰人了。周鏡離讓張鳴飛不用過來,然後笑着看向費郁。
費郁出門一向必備三件套,墨鏡帽子和口罩。這會兒帽子還戴着,墨鏡取下來挂在衣襟上,口罩被挪到了下巴處。周鏡離被他拽得手疼,說道:“我就是被曬得有點頭暈而已,休息一會兒就行了,待會兒再回去。”
“找個地方坐下來吧。”費郁觀察了一下附近,遠處一個小亭子,立刻對周鏡離說道:“哥,我背你過去。”
周鏡離失笑:“我沒那麽脆弱。”
費郁堅持,只是口氣裏有點哄騙的意思:“我知道你不脆弱,可是我擔心啊。哥,就讓我背一下,背了我就會心安一點。”
周鏡離看了費郁一眼,妥協了:“好。”
他伸手圈住費郁的脖子,大腿微微用力,擡起之後費郁立刻托住。往亭子走的時候,周鏡離趴在費郁的後背上又笑了:“我還沒被人這樣背過呢。”
費郁心裏美滋滋:“一般人也不這樣背。”
“是嗎?”
費郁嗯了一聲:“關系不一般的才這樣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