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回了特局,霍連山連配槍都沒來得及卸,又轉身去安排人手将一衆留作研究對象的妖鬼以及妖獸一起打包,準備趁着天還沒亮武裝押車送去妖協研究室那裏去。
但妖協的人來的比想象中的還要快,原因無他,看随車那幾個穿着白大褂的禿頭狂熱的眼神就知道了。被困在符咒牢籠中戴了枷鎖的妖獸雖已經喪失心智五感不通,但還是被那幾個禿頭和聰明絕頂盯的直往角落裏縮。
“啧。”謝澤搓搓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默默離武裝押運車遠了點,餘光瞥見一抹紅影扭着腰款款而來,本來已經伸出去的左腳又往霍連山那邊挪了挪。
“要暈?”霍連山看見他臉色不是太好,一時“不計前嫌”伸手扶了一下。
“哎呀,霍隊長,好久不見~”謝澤還未開口,迎面走來的那人已經先聲奪人:“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霍隊長辦事果然越來越利索漂亮了~”
這位說話一波三折的女士穿着一件鮮紅外衣,身段妖嬈的往霍連山面前一站,擡起嫩白如玉的芊芊細指攏了下耳邊的一縷碎發,一雙媚而細長的眼煙波浩渺地望了過來,那叫一個天資絕色驚豔絕倫,直把特局一群平日見慣了和自己一樣的臭男人的外勤迷的神不附體兩眼放光。
可惜被暗送秋天的菠菜的霍連山霍大隊長如若未聞,冷淡不失禮貌道:“皆是分內之事,會長過獎了。”
美人掩嘴嬌笑,“霍隊長還是那麽謙虛。”
一旁被無視的謝澤看不下去了,順嘴跟着搭了一句:“哪裏哪裏,霍隊一直都是這麽謙虛。”
美人視線移到他的身上,“你是?”
“鄙人姓謝名澤。”
謝澤右手挽了個複雜的結印,橫握在腹間——那是狐族古早時期專門用來同族問候的手勢,只是百年來已無人在用,美人眸光微動,臉上不禁沒了方才的輕松巧笑。
謝澤繼續道:“煩請這位會長還是收了神通吧,我們局裏這些毛頭小子沒見過什麽世面,哪裏經得起您老人家的狐媚之術。”
妖族協委會會長,狐心,聽到這番不解風情之言似乎不太高興,紅唇一撇,嘟囔了聲“一個兩個這麽無趣”。只見她一揮手,周圍那些外勤紛紛如夢初醒般互相看向彼此:“哎,我剛剛怎麽了?好像突然睡着了一樣。”
狐族善惑人心,可惜,這回遇上的是特局鼎鼎有名的冷面冰山,此人油鹽不進水火不侵,無功而返則是必然。深谙其中之道的謝澤暗暗搖頭,躲在霍連山肩膀後面偷笑,一時得意忘形,被湧上喉嚨的血沫子嗆了一口,彎下腰咳嗽個不停。
霍連山任他扶着自己胳膊,撇過去一個眼神:“你這又是怎麽了?”
“沒事沒事,被口水嗆到了。”謝澤擺擺手,低頭又是一陣咳嗽。
霍連山:“……”
他轉身與狐心交接準備押運過去的車輛,已及車廂內關押妖獸數量,“按妖協的要求,都在這裏了,會長您直接安排人手交接就行。”
狐心被他一口一個“您”聽的鬧心,視線轉而落在一直站在一邊當工具人的趙小雲身上,細而長的眉微微一挑:“喲,這位小帥哥長得真是白白淨淨惹人憐愛~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趙小雲原本還在那裏和自己的上下眼皮做鬥争,聞言渾身一激靈,忙扶正挂在鼻梁上的眼鏡,這不看不打緊,下一秒整張臉漲紅的像顆番茄,還是熟透了的那一種。
遇事就結巴的他此時被一個大美女笑盈盈地盯着,更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你再這樣‘我’下去,打鳴的大公雞都要失業了。”謝澤好不容易順下氣,出聲打斷趙小雲的“報曉” ,“煩請這位姐姐趕緊地把最後車廂那只狐貍帶走,不然等麻醉藥效一過,再想制住它就得下狠手了,我想有人必然會心疼的吧?”
起先狐心只是有些好奇這個娃娃臉方才怎麽沒有中自己的媚術,結果被謝澤中途一打岔,她轉過頭,謝澤對她露出一抹微笑,二人四目相對,被夾在二人中間的趙小雲莫名感覺到一股電流在眼前閃過。
“哼。”最終是狐心先扭過頭,負氣一般将手中一物向對面丢去:“你們特局這群男人一個比一個無趣,協會事務繁冗,我難得過來一趟,本來還想再逗留一會兒與霍隊長敘敘舊……”
狐心瞥向霍連山的方向:“……誰知你這人竟一直話裏話外不知趣的趕人,既然你便是謝澤,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看在你幫忙找到我弟弟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了,此物拿去,這是長老讓我代為轉達的。”
哦?謝澤看着手中的木盒一挑眉:狐族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只是聽聞狐族古老一脈早已不涉足凡塵之事,沒想到其後裔竟已經混到妖協會長這般地位,看來傳聞也并不可全信。
狐心沒說完的是,此行前族內長老還特意傳來密信慎重交代過,如果有機會可以适當拉攏一下霍連山此人,奈何這人一直都是油鹽不進,只能他日再另尋機會了。另外,謝澤亦正亦邪來歷不明,但曾與狐族古早先輩有些淵源,還是盡量不要招惹他的好。
狐心心裏暗暗腹诽,她倒是想招惹招惹的,可惜這好好的男人偏偏生了一張嘴,真是白瞎了那張俊俏面皮!
處理好交接事宜,狐心又扭着腰走了,只留下一陣香風,讓外勤裏面一個個寂寞單身狗春心蕩漾。
“哎剛剛那個大美女是誰啊?”
“聽話音是妖族協委會那邊新上任的會長……”
“為什麽妖協那邊就有美女相伴,而我們特局這裏除了清一色的老爺們就是老爺們,太不公平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謝澤看熱鬧不嫌事大,摸着下巴來了句:“可惜、可惜。”
一邊的外勤聽言好奇道:“謝組長覺得可惜什麽?”
謝澤沖着外勤神秘一笑,眼神卻是看向霍連山的方向,“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豈不是可惜可惜。”
但霍連山只是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麽就走了,任某人嘴上跑馬沒個邊際。
妖獸之事處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被惡鬼附身的萬德,在嘗試諸多辦法都無法将惡鬼驅離後,趙局最終發話決定暫時先把他關押在地下三層的監禁室內。
忙完這些沒一會兒,天便悄悄地亮了。
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 霍連山用力掐了下眉心,借以刺激晝夜連轉已經開始遲鈍的大腦,等到清醒了些,又腳不沾地的去參加關于後續處理的會議。
對比霍大隊長那邊的忙忙碌碌,謝澤這邊倒是一派悠閑自在。回了辦公室,他便抱着換洗衣服又去了更衣室,脫掉那件半路撿來的黑色長外套,就開始放水沖洗。中途扯到那些被血跡黏在一起的傷口,只能一邊用熱水沖一邊倒吸氣。
太疼太慘了……
魂珠裂了一道縫之後的自我修複能力大打折扣,即使方胖子之前為他輸入了不少靈力,但還是有很多傷口只是勉強愈合在一起,尤其是胸口那個被捅了一下的地方,還在不停的滲血。
謝澤簡單沖了一下,披着浴袍出去拿裝在外套裏面的繃帶和藥,将一開門,忽然瞧見站在對面窗邊抽煙的那人,不由愣住。
他的視線停在對方夾着細煙的手指上,“你不是不抽煙?”
看樣子也是剛沖洗完,一身水汽氤氲的霍連山回過頭,眼底是顯而易見的黑眼圈,他輕輕吐了一口煙,之後便把煙頭掐滅在窗臺上:“偶爾。”
煙圈被風吹散,混着十二月的冷風拂過謝澤臉頰,他眨了眨眼睛,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同樣是冷冷的風,同樣是對方那張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已經虛無到看不清手腳輪廓的小精魅攀在窗沿近乎嘶吼的問:“你為什麽不放我走?你的心頭血已經快流盡了!然後呢?然後你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死。”
那時的他好像是這麽回答的,然後呢,換來的就是小精魅愈加抓狂的眼神……
忽然想到這些,謝澤嘴角不甚明顯的落了一下。
霍連山簡單披着外衣,他用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上下掃視一番,末了眉頭蹙起:“傷口沒有愈合?”
“老了,老了。”謝澤随口胡謅八扯,企圖蒙混過關:“身體肯定比不上那些年輕力壯的,上點藥,躺兩天就好了。”
但霍連山絲毫不為所動,一副“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鬼扯”的樣子。
謝澤一噎,攏了攏胸口的衣服開始習慣性打哈哈,“哎呀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原來已經到冬天了,嘶,真冷真冷。”
霍連山很不給面子的沒有接話,謝澤只好沒話找話:“你那邊局裏的事情忙完了?這麽大的陣仗,估計夠善後科那邊忙活着的了,對了,江槐沒有找我吧,他要是找我你可別告訴他我在這裏吧啦吧啦吧啦……”
他這廂叽哩哇啦說了一大堆,結果霍連山只冷淡回了一個“嗯”。
謝澤:“……”
嗯什麽?我說了這麽多,你這個嗯是回的哪一句?
謝澤心中郁悶,但鑒于自己這幾天實在惹得禍事有點點多,又實在沒有底氣嬉皮笑臉的問回去。
除了必要,霍連山這個人平時性格寡淡并不是多語之人,他就這麽站在窗邊,眼神落在外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澤見他一時半會兒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但他這一反常态的樣子,讓原本打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自己糾結住了——霍連山既沒有因為廢棄工廠發生的事情開口問罪,也沒有繼續對之前的那些疑慮刨根問底。
深冬時節,室內的溫度也高不到哪裏去,謝澤冷的受不了打了個寒顫。他心想:我這可不是欲擒故縱,實在是因為外面太冷了,我把衣服穿好再走。
他把懷裏的衣服放下來,拿起那幾個藥瓶也不管什麽效用,一股腦的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那糊牆抹泥的手法,泥瓦工看了都要嘆為觀止甘拜下風。
糊完傷口,謝澤借着轉身拿繃帶的動作小心瞄了對面一眼,忽然見霍連山已經扣好外套擡腿朝自己走來,他心中一緊,但霍連山卻徑直從自己身邊走過,連頓都不打一個。
“連山!”眼看霍連山開門要走,謝澤急忙出聲叫住他。
霍連山停下,沒有轉身:“何事?”
謝澤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麽要出聲叫住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其實……也沒什麽重要事……”
背對着謝澤的霍連山嘴角緊抿,他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出謝澤此刻撓着頭或手足無措或小心翼翼的樣子。
每一次,都是這樣。
謝澤在身後問:“你有沒有……什麽想問我的?”
霍連山垂下眼,“我已經問過太多次了。”
說罷打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臉懵的謝澤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他低頭扣着手中的繃帶,嘆氣:“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正面回答你的那些問題……只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但霍連山早已走遠了。
“你自己在那自言自語什麽呢?”門邊突然探出一顆狐貍頭,它煽動鼻翼在半空中嗅了嗅,“怎麽有煙味,這裏還有別人來過?”
謝澤裹上厚外套,沒精打采地搖搖頭:“回去吧,趁着天還沒怎麽亮。”
胡宴狐疑地點點頭,化出巨大狐身,載着謝澤從窗臺一躍而下,火紅的皮毛映着初升朝陽,留下一道絢麗的光影。
年關将近,風裏的味道也越來越混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