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許國慶這回是真的傻了眼,更不敢相信,許槿竟然是要說這個,氣得頭都木了,恨不得轉回去,再踹一回門。卻在回想起許槿看着他有些可怕的眼神時,又打消了念頭。
愣怔片刻,拎起書包就往鎮子東頭的親爸媽家去了。雖然是小鎮,可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麽娛樂活動。這會兒的許根生一家早就睡下了——
許根生大兒子已經結婚,分出去單過了。二兒子和許槿差不多大,早就不上學了。
這會兒一家人也已經歇下了,聽見外面的敲門聲,許根生老婆王菊香還以為是做夢了呢。
結果外面門一直“啪啪啪”被拍的山響,只得披了件衣服出來開門,嘴裏還不耐煩的道:
“誰呀?”
也不看看都幾點了,還過來叫門,真是有夠不識時務的。
“媽,是我。”許國慶委屈的聲音傳來。
聽出他的聲音,王菊香也驚了一下,轉而又有些開心:
“喲,國慶啊,我說是誰呢,我這就給你開門……”
又沖着房間裏喊許根生:
“當家的,趕緊起來,國慶來了。”
從前許國慶也不是沒在這個時候過來的,一般都是要給他們送點兒好東西的。想來今天怕也是因為這個。除此之外,王菊香更惦記着之前交代許國慶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聽說是許國慶來了,許根生也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夫妻倆就跟迎接什麽貴客似的,把許國慶迎進了房間。
王菊香更是搶先一步接過許國慶手裏的書包,面帶心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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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過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我讓你爸去接你,這黑燈瞎火的,你這麽一路跑過來,累着可怎麽辦?”
說話時,攥着書包的手已經開始慢慢摩挲——
國慶這回又帶來了什麽?是他的零食還是肉碗之類的?
家裏小兒子也最愛吃這個,每回都饞的什麽似的。偏偏男人是個好吃懶做的,也掙不來什麽錢,好容易給大兒子娶上媳婦後,幾乎掏空了家底。這算算時間,小兒子也快一個月沒香香嘴了。
觸手卻有些不對,王菊香又小心摸了幾下,終于确定裏面全都是書本,沒有零食,沒有肉碗,也沒有大肉包子之類的。
沒這些好吃的,也可能是,兒子帶了錢過來?這樣的情形也是經常有的,事實上相對于好吃的,王菊香更喜歡許國慶帶錢過來,反正許槿那個理發店裏每天都有活錢,給他們家又有什麽值當的。
這麽想着,瞧着許國慶的眼神無疑更加溫暖。
剛在許槿那兒吃了癟還挨揍,這會兒驟然聽見王菊香這麽說,許國慶只覺鼻子都有些酸熱,眼淚“啪”的一下就掉了下來:
“爸,媽……”
王菊香這才意識到不對:
“哎呦,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我寶了?你跟媽說,是誰幹的,看我和你爸饒不饒得了他!”
又轉回頭跟許根生抱怨:
“我就說家裏只靠女人不行,許槿這也太靠不住了,咱們國慶可是他們家的頂梁柱,家裏就國慶一個男娃,她也不說多疼些,不會是這心裏,還有些外氣咱們國慶吧,也不想想不是因為家裏有國慶這個頂梁柱撐着,他們的日子能過得下去,不得被街坊四鄰給搗破脊梁骨……這也就是還有我們呢,不然,外面的人不定怎麽欺負國慶呢……”
這樣的話,也是王菊香平常經常說的。說的次數多了,許國慶也就完全聽到了耳朵裏,一則認定他最親的人是親爸媽,只有親爸媽才會對他好。二則讓許國慶無限膨脹之餘,還會看不上許槿,覺得她處處不行……
邊說邊再次去看許國慶:
“國慶啊,你現在跟媽說,到底是誰欺負你的?”
“就是許槿那個死丫頭。”許國慶已經是咬牙切齒——
他就知道爸媽最疼他。
“她一個人在家偷吃牛肉,被我發現後,就打我,還把我趕了出來……”
“你說誰?”王菊香第一個念頭是不相信,“許槿?”
随便換個人,王菊香都不可能是這樣的反應。實在是說句掏心窩的話,他們這親生爸媽,包括有事沒事兒就跟別人說,這輩子最疼的就是許國慶的許洪生,都比不上許槿待許國慶好。
畢竟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于他們兩口子而言,許國慶這個送出去的兒子,哪裏比得上養在身邊的兒子?
至于兄弟許洪生倒是真疼許國慶,可他們老許家的男人,大多自私,別看許洪生嚷嚷的厲害,有什麽好吃的,也都是第一個先滿足自己,多了才會輪到許國慶。
唯有許槿,那丫頭心腸是真軟。不大點兒就知道護着許國慶,明明體格比許國慶小得多,結果他們過去時,好幾次都瞧見,許槿背着哭鬧的許國慶奶聲奶氣的哄。至于說平常吃穿方面,根本不用許洪生兩口子要求,就會主動讓給許國慶吃。
等弟媳婦兒衛蘭人沒了,許洪生又酗酒得厲害,當爹沒個當爹的樣子,那個家更是全都壓到了許槿身上。那樣的情況下,換個人怕是早就撂挑子不幹了,結果許槿那麽瘦弱的一個小丫頭,竟然咬着牙一個人擔了下來。這麽多年了,簡直是又當爹又當媽,不但吃喝上沒虧過幾個孩子,還硬是咬着牙,堅持供幾個人上學。
要知道他們這樣的親媽,都不見得能做到這一步——
許國慶和家裏其他兩口子一樣,根本就是個木頭疙瘩,學習上一塌糊塗。要是在自家,早不讓他上學,把家裏那二畝地幹起來,或者打發出去自己找門路了,連許洪生活着時,都不對許國慶報什麽希望,想讓他索性辍學算了,是許槿那丫頭給攔住了。說是只要下面弟妹自己不說不想上,她就是累死,也會供他們讀下去。
讀書和幹活,哪個更輕省,傻子都知道,許國慶自然不願意離開學校,就這麽一路混到了高中——
初中考高中時,許國慶分數根本差得遠,是許槿找到學校求爺爺告奶奶的出了高價費,許國慶才能繼續讀下去。
街坊四鄰都知道,許洪生那個家,根本就是許槿一個人在撐着,為了這個家,那丫頭根本就差把命擱上了。
結果今天許國慶竟然說,許槿一個人吃獨食,還打了他?
他們兒子不會是中邪了吧,不然怎麽說出這樣不靠譜的話?
許根生和王菊香頓時就有些面面相觑,兩人第一個念頭就是,肯定是許國慶說謊了。可他們現在還有事得靠着許國慶呢,自然不可能逆了他的意。當下一個個做出憤怒的樣子,安慰許國慶:
“這個死丫頭,竟然敢這麽對你!她是不是覺得,馬上就能接你爸的班進鐵路上當工人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她做夢!”許國慶果然急了眼,“她一個丫頭片子,憑什麽接我爸的班?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還想接班,她一根木棍都別想帶到婆家去!”
“那個接班指标,只能是我二哥的!”
聽許國慶這麽斬釘截鐵,許根生和王菊香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了——
這段時間之所以會對許國慶這麽好,連帶的更是聯手周母,最快速度确定下來許槿的婚期,可不就是為了這個工人指标?
許洪生是鐵路上的正式工,他死了,按照國家政策,就能給家人留個接班指标。
要是許國慶滿了十八歲,這個指标自然理所應當就是他的。偏偏許國慶距離十八歲還有幾個月,指标可不就落到了許槿頭上?
雖然許槿一直沒直接說過,要去接班,可按照許根生夫婦想來,當工人可比天天抱着人家頭理發香的多了。他們可不認為,許槿就會拒絕。
這樣的結果,兩個人怎麽能接受?畢竟他們的小兒子,就和許槿差不多大,早就到了相看的年紀了。就因為家裏窮,之前處了幾個對象,都沒成。可要是真成了鐵路上的正式工,想要娶個媳婦,那還不是輕輕松松?許根生覺得,把指标弄過來的話,不但立馬能解決了小兒子的終身大事,說不好連彩禮都不用出了。
也因此兩人早就嘀咕着,要把指标給弄過來——
就是許國慶,他們也不想給,更別說許槿這個和許家沒有血緣的收養的女兒了。
可現在指标在許槿手上,為今之計,他們必須得要許槿點頭同意,她去跟鐵路上領導說,才能把這件事做瓷實了。
只兩人也清楚,這畢竟是個正式工的指标,真想要平白無故的給拿走,那是絕對說不通的。可不就先說動了許國慶?
按照他們兩個說的,許國慶是他們的親兒子,這世上只有親爹媽不會坑孩子,就許槿那一腦子的彎彎繞繞,真是讓她接了班,一準不會再管許國慶了。眼下最牢靠的就是把指标要回來,給自家人。
許國慶的心本來就是偏的,聽他們兩人這麽說,一口答應了下來。
本來兩人就準備在這兩天,讓許國慶去跟許槿挑明這件事呢——
再有兩天許槿就要嫁人了,總不好把娘家的指标帶到婆家哪兒吧?
沒成想,許國慶竟然跑過來說,他被許槿趕出來了。
好在許國慶剛才的話,又給他們吃了定心丸——就憑許槿疼許國慶那個勁,真是許國慶回去鬧鬧,許槿一準兒會答應下來。
這麽想着,對着許國慶好一頓“乖乖了”“好兒子了”“我兒子真孝順”的輸出,王菊香又跟許根生說,他們倆去西屋睡,至于說屬于他們的正房,則讓給寶貝兒子許國慶。
王菊香又給許國慶親自端了洗腳水,還拉着他的手,掉了兩眼淚。許國慶也是感動的不得了,只是躺在床上時,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之前好像跟媽媽說了,是因為沒吃着東西,才和許槿鬧的,怎麽媽媽沒有馬上給他拿點兒好吃的,或者煮幾個荷包雞蛋?
只剛被王菊香誇過如何孝順,許國慶這會兒也不好再跟王菊香要,最後竟是餓着肚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