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翌日,清晨。
冬日麥田裏,鋪上一望無際的綠色,新長出來的小麥只有十厘米高,從嚴冬裏掙紮着綻放生機。
陸冼站在田野盡頭,沖江诏喊:“江诏!吃飯了!”
每天早上,江诏都會早起去田野裏跑步,一方面鍛煉身體,另一方面,盡管他已經放寒假了,仍舊不能松懈,等到開學,頂多再有一個多月就得考試了。
只有兩米寬的小路盡頭,少年帶着一身熱氣,大步朝他跑過來,下一秒,他穿過寒風,直接撞到陸冼身上,擁抱住他。
江诏平衡能力很好,在撞到他的一剎那,瞬間停下腳步,陸冼被他撞了個滿懷,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江诏穿着單薄毛衣,雙手搭在他腰後,他粗喘着,身上熱氣騰騰,帶着黏膩的汗,垂頭靠在他肩膀上。
“呼……”江诏還在喘,壓抑克制,偶爾露出一點微弱的氣音,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着,緊貼着他的胸口,陸冼似乎都能感覺到自己好像被江诏的胸肌頂到了,莫名覺得對方好性感。
他擡起手,從後面拍了下江诏的肩膀:“先把衣服穿上,再去洗把臉。”
“嗯。”江诏聲音沉悶,環住陸冼的手偷偷收緊一下,然後戀戀不舍地放開。
陸冼把江诏放在田地頭的衣服遞給他,兩人慢慢往回走。
江诏突然開口:“哥,今天晚上,我們分開睡吧。”
陸冼轉頭問:“怎麽了?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又喝醉了?”
“沒有,我就是想自己一個人睡了。”
陸冼沒問為什麽,而是問了句:“不怕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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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诏擡起頭:“總要習慣的。”
“行,正好我媽把床都鋪好了。還在你原來的房間。”
江诏點下頭:“嗯。”
吃完早飯,一家人開始忙碌,擇菜,洗菜,貼對聯。
陸冼寫得一手好字,家裏的對聯都是他在寫。
陸冼提起毛筆,站在桌邊。
風拂山海藏靈秀,
雨潤……
陸冼筆停一下,潤字還沒開始寫,随即換了個字。
很快,這副對聯就寫好了:
風拂山海藏靈秀,
雨吻神州渡萬生。
江诏走過來一看,不由笑出聲:“吻?”
吻神州?
這種拟人寫法他還從來沒見別人用過,一聽就好色。
陸冼淡定地喝口熱水:“拟人嘛,偶爾皮一下,沒關系。”
“可以,很有趣,一個吻字,寫出了雨的輕柔飄渺之感,利用拟人寫法,生動形象地描繪出了一場小雨過後,萬物競生、生機勃發的場面。”
陸冼擡眼斜睨他一眼:“不錯啊,江诏,閱讀理解大有進步。”
江诏驕傲地擡起頭:“那當然,現在是我最有文化的時候,等高考完,我就全忘掉了。”
說完江诏又低頭看一眼,擡頭問陸冼:“哥,橫批呢?”
“我還沒寫。”陸冼拿起一張紅紙,江诏趕緊過來幫忙,幫他把紙鋪平放好。
陸冼手裏拿着毛筆,沉思片刻,爽快地在紅紙上落下四個字:
感謝地球。
“哈哈哈哈……哥你真的太可愛了。”江诏轉頭看着他哥,真是越看越喜歡。
接着陸冼又寫了好幾副對聯,跟江诏一起把家裏各個門都貼上。
他們正貼着,江瑜的電話打過來了。
陸冼擡頭看一眼江诏:“你哥電話。”
然後按下接通。
“老陸,在幹嘛呢?”
這個時間點,江瑜那邊還是晚上。
“明知故問,我在過年啊。往右邊一點。”
他家大門很高,防止江诏貼歪,陸冼特地給他搬來一個椅子,讓他站在椅子上貼橫批。
“這樣?”江诏轉頭問他。
“對,差不多,角有點歪了,往上面一點。”
江诏随即把橫批扶正。
陸冼趕忙開口:“對,就這個角度,正好,先把左邊粘上。”
“哎哎哎,你理我一下!跨洋電話很貴的!”見陸冼不理他,江瑜立刻急了。
陸冼眼睛看着對聯,不由笑道:“你有事說事,我們貼春聯呢。”
“你寫的春聯能看嗎?啊?”別人不清楚,江瑜最了解他了,陸冼人看着溫和儒雅,像是專心研究學術的老古董,實際上他仗着自己有才華,偶爾就會皮一下。
江瑜笑着問他:“你寫的什麽東西,拿出來給我笑笑。”
陸冼于是把自己寫的對聯又跟江瑜說一遍。
江瑜果然也跟江诏一樣,整個人愣了下:“還能吻神州啊,怎麽,他們在處對象嗎?”
陸冼翻個白眼:“親吻大地沒聽說過嗎?文盲。”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江瑜眼含笑意,接着問道,“橫批是什麽?這麽文雅的對聯,肯定也會有個更加文雅的橫批吧?”
陸冼拖長音調:“所謂大道至簡,我的橫批是——感謝地球。”
“哈哈哈哈哈……”大洋彼岸的江瑜立刻笑到捶床,“老陸,你真是我的開心果,神他媽感謝地球。”
陸冼手很輕地搭在江诏椅子背上,等江瑜笑完了,這才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想你了。”
陸冼聲音很軟,仿佛在撒嬌。
剛把春聯粘好的江诏:……
好一句“我想你了。”
江诏臉色幾乎立刻冷了下來,他跳下椅子,雙手抱懷靠在門邊,輕輕磨了下牙齒。
江瑜:“六月份吧,等他辦升學宴我回去一趟。”
“行啊,等你回來。”陸冼彎起唇角,肉眼可見地很開心。
說完陸冼看着江诏,對江瑜道:“江诏在我旁邊呢,你跟他聊會兒吧。”
說着也不管江瑜同不同意,直接把手機遞給江诏。
陸冼想,這大過年的,這兩兄弟肯定想死對方了。
然而電話一放到江诏手裏,聒噪的江瑜立刻安靜下來。
江诏把手機放到耳邊,雙方同時沉默。
江瑜:“……”
江诏:“……”
過了會兒,江诏率先開口:“你剛才說,什麽時候回來?”
電話沒開免提,江诏沒聽清江瑜在電話裏說了什麽。
江瑜突然緊張到嘴幹,他喝了口水,聲音有些幹澀:“今年六月份,放暑假我回去一趟。”
“哦。”江诏面無表情,“那你別回來了,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家裏出現財務危機,沒錢了,暑假的機票本來就不好買,又貴,你別買了,給家裏省點錢吧。”
江瑜一臉疑惑:“我怎麽不知道家裏……”
嘟。
江诏直接挂掉電話。
陸冼趕緊過來問道:“你家裏沒錢了?是生意上的問題嗎?缺多少?我看看我存款有多少,實在不行把我那小房子賣了……”
“哥!”江诏頓時心軟得不行,趕緊打斷他,“我家裏沒事。”
他停頓一下,随口糊弄道:“我跟他開玩笑呢,你別往心裏去。”
說完江诏跟沒事人一樣,端起那盆漿糊:“走吧,我們去貼樓上的春聯。”
陸冼仍舊不放心:“你家裏真沒事?”
“沒事啊,”江诏一臉無辜,彎起嘴角,說話的聲音卻莫名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語調僵硬,“我跟我哥感情可好了,我剛才都是随口胡編的,跟他開玩笑的。”
陸冼立刻身體後仰:“江诏你好吓人啊。”
這似笑非笑的表情,跟電視裏的大反派好像啊。
江诏輕笑一聲,接着端着漿糊,突然身體前傾,靠近他。
滾燙的鼻息灑在自己臉上,江诏睫毛濃密,瞳孔深黑,他收斂起臉上笑意,仿若在看愛人般,深情地看着他,問道:“那現在呢?”
陸冼莫名有點臉熱,他頓了一下,趕緊偏開頭,實話實說:“現在帥多了。”
-
深夜,安靜的卧室裏只有他和江诏兩個人。
江诏坐在一旁玩游戲,陸冼則在手機上看文物相關的電子書。
怕吵到陸冼,江诏特意戴上了耳機。
晚上年夜飯是跟二叔家一起買菜一起做的,江诏也早早給他爸媽打了視頻電話。
接到電話時,江诏媽媽還吓了一跳:“你居然會主動給我打電話,祝我新年快樂?!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我兒子,你是不是把我兒子奪舍了?”
江诏頓時很無語,心裏突地酸了下,緩緩道:“爸媽,是我,我愛你們,祝你們新年快樂。”
江诏媽媽霎時捂住嘴巴,聲音都啞了:“你果然把我兒子奪舍了。”
“……”江诏無奈嘆了口氣,看着他媽微紅的眼睛,突然柔聲哄道,“好了,我愛你們,別哭了。”
江诏媽媽頓時沒繃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江诏:“……”
這場面他沒見過,還是交給他爸解決吧。
江诏趕緊給他爸使了個眼神,然後挂掉電話。
緊接着,江诏又給他爺爺打去電話,祝他爺爺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除此之外,他還不忘給江瑜發消息:[新年快樂。]
江瑜幾乎秒回:[你也是,新年快樂。]
[中午為什麽騙我?家裏根本沒出事!]
[給我道歉,給我發紅包。]
江诏沒有片刻猶豫,他動動手指,直接把索要紅包的親哥,再次拖到微信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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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
陸冼沒有守歲的習慣,早在吃完年夜飯後,就帶着江诏回來了。
卧室窗外時不時響起燃放煙火的聲音。
陸冼揉揉眼睛,關掉手機:“我不熬了,我要睡覺了,你回去吧。”
江诏起身幫他把燈關上:“你睡吧,我再玩會兒游戲。”
“嗯。”陸冼蓋好被子,安心閉上雙眼。
實際上,他給自己定了個鬧鐘,中午江诏跟他說過,想跟他一起守歲。
他現在先睡會兒,等十二點再被鬧鐘叫起來,跟江诏說新年快樂。
兩小時後,鬧鐘響了。
陸冼從睡夢中驚醒,剛要起身去找江诏,驟然發現江诏正坐在自己床邊,手撐在他身邊,俯身看他。
兩人離得很近,銀色月光照在江诏臉上,在他鼻尖另一側投下一小片陰影。
少年注視着他的藍眼睛,目光格外溫柔:
“願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相同。”
“哥,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