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屍塊
(一)屍塊
将楊春玲所有奇怪的舉動聯系到一起,崔落發現她得出的結論竟與沈婉婉的“臆想”不謀而合。
不對勁,一定不對勁。
崔落避開車流,全力跑到商鋪樓後,果真看到這一排商戶都有後院。
崔落咬牙罵了一句,找到服裝店直接走了進去。
服裝店的老板正坐在櫃臺後嗑瓜子。
櫃臺前有一米多高的遮擋板,老板窩在擋板後面摸魚,看起來很安逸。
崔落見狀便知大事不妙,“剛剛進來的女人在哪?!”
老板惶恐地縮着身子,指着後門說道:“已經走了……”
“去哪了?!”
“我怎麽會知道?你是誰啊?!”
崔落沒心思和老板解釋。
方才她就是從後門進來的,哪有楊春玲的影子?
她早就知道附近的店鋪都有後門,她是故意将他們引來這裏。
崔落以最快的速度和鄒國棟二人彙合,“她已經從後門走了,我沒有看到人,附近的店很多,她很有可能暫時躲在某一間店內,現在必須立刻和陶隊聯系。”
鄒國棟磕磕巴巴的反應不過來,“啥意思?跑了?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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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亦被吓到,“陶隊知道了,我們不是都完了?”
“這會兒你還有心情管自己?”向東沒說過什麽讓人高興的話,崔落憋了一肚子的火,“是我們受處分重要,還是抓兇手重要?!趕緊想辦法找人!”
三人急火火的沖向停在街邊的車。
就在鄒國棟準備沖進駕駛座先開火時,沈婉婉拉着一個女人,慢悠悠的從公園裏走了出來。
女人穿着普通的牛仔褲和寬大的格子襯衫,戴着藍色的帽子,拎着一個編織袋。
衣服髒兮兮的,打扮與時尚無關,更像是需要做農活的婦女。
但只要仔細看女人的臉,就會發現……
“楊楊楊……”鄒國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崔落催道:“別羊羊羊了,還牛牛牛呢,咱趕緊走啊。”
鄒國棟指着沈婉婉,“不是牛,是楊啊!”
崔落和向東看過去,“楊春玲?!”
沈婉婉笑眯眯地朝他們招招手,在幾人錯愕的目光下,摘了楊春玲的帽子,接着拉開車的後門将她塞了進去,“跟我們回局裏配合調查,別亂動。”
楊春玲臉色慘白,抱着編織袋,一句話都不敢說。
沈婉婉又說:“把花花抱出來,別憋壞了。”
楊春玲似乎很害怕沈婉婉,惶恐地看了她一眼,手忙腳亂地打開編織袋。
花花的小腦袋伸了出來,它大約是吓壞了,一出來就往楊春玲的懷裏鑽,拼命地伸小舌頭舔楊春玲的下巴。
沈婉婉又聽到了它的心聲——“怪物!怪物!好可怕!怪物來了!”
沈婉婉左右看看。
真是只奇怪的小狗,怎麽天天嚷着有怪物?
楊春玲的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抱着花花的手已經僵硬不敢動了。
崔落稍微想了想,便轉過彎來,“竟然一直在衛生間裏躲着?”
向東腦子轉得稍微慢些,“是真的進去了就沒出來?出來的時候恰好被沈婉婉逮住?”
他竟生出強烈的挫敗感來。
沈婉婉又一次選對了。
基于她那些亂七八糟所謂直覺的說法,她竟然又選對了!
向東有一種無論如何都贏不了沈婉婉的無力感。
他的語氣就像泡了醋,“你怎麽知道她沒走?”
沈婉婉了卻一樁心事,輕松道:“我沒看到她離開,而且總要留下一個人守着才保險,反正你們已經來這邊了,不差我一個。”
向東問:“你就不怕我比你先抓到人?”
沈婉婉奇怪地看過來,“你抓和我抓有什麽不同?”
“我……”
崔落和鄒國棟都瞧出了向東的小心思,都沒心思理會他。
愛表現可以理解,适當的愛表現還能刺激積極性,只要不過了頭就好。
幾人将楊春玲帶回隊裏,陶姜親自來問話。
隊裏總共也沒兩臺電腦,審訊時需要記錄員,陶姜看了一圈,點了沈婉婉的名字。
大家夥兒都知道陶姜不太“滿意”,現在主動與新人女同事共事,明擺着是滿意沈婉婉。
向東坐在自己的工位前,不斷地翻閱資料,一直不吭聲。
朱建華也在慢悠悠地喝茶看報,但一看就比向東松弛。
崔落路過向東的工位,拍拍他的肩膀,“還郁悶?”
向東勉強笑着,“沒,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疏漏。”
說不郁悶是假的,一向默默無聞的人忽然備受關注,一向優秀的他反倒總是出錯,向東不知該如何接受。
就像現在,他總覺得似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
隊裏一共只來了兩個新人,一個已經能跟着陶隊進審訊室,另一個卻還在出錯。
向東甚至不想與崔落說話,他總覺得崔落是來笑話他的。
崔落卻道:“咱們是一個團隊,我抓到犯人,婉婉抓到犯人,和你抓到都是一樣的,如果不是你昨天熬了一整夜,說不定楊春玲已經趁天黑跑了。別多想,先回去休息吧。”
向東摸摸頭,心情更加複雜。
九十年代的審訊室沒有太多高科技,簡單的兩張桌子、椅子,再加上光線強烈的照明燈,基本上就是全部了。
此次審訊,沈婉婉負責記錄,提問的是陶姜。
照例詢問過嫌疑人的基本信息後,陶姜問:“為什麽要逃跑。”
不知是太害怕還是太緊張,楊春玲面色潮紅,目光躲閃,“我……我只是出去散步。”
“散步就躲在公共廁所裏?!”
陶姜聲音粗,脾氣又不好,只是呵斥了幾句,楊春玲便縮着脖子不敢吭聲。
陶姜又說:“楊春玲,你現在的情況,你心裏最清楚,你那同夥我們還在抓,等抓到了她,到時候可就沒你交代的份了。”
楊春玲低着頭,小聲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陶姜道:“不想說?沒關系,那就不說,沈婉婉,去,準備審另一個。”
陶姜從口袋隊裏掏出一根煙,作勢要走。
沈婉婉配合地收起記錄冊,趁陶姜不注意,對楊春玲說道:“楊春玲,那筆錢已經在成立家裏發現了,一會兒會有人來采集你的指紋,兇手是不是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陶姜粗眉挑起,瞥向沈婉婉。
沈婉婉說的話不太符合規定,但陶姜沒制止,他本身也不是個遵守規定的人。
坦白說,沈婉婉處理問題的方式,很對他的脾氣。
局長總說他急躁,做事出格,可在陶姜看來,只要能抓住嫌犯,阻止他下一次犯罪,就都是值得的。
陶姜輕輕踢了下凳子,故意制造聲音,“別和她廢話,走。”
楊春玲驚恐地看着二人,面色通紅,身體也在發抖,“我、我我……等等,我說,我都說!”
陶姜彎唇一笑,成了。
楊春玲又呆坐了兩分鐘。
這回陶姜沒有催她,還讓沈婉婉給她倒了杯水。
楊春玲抓住杯子,哆哆嗦嗦地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後,目光冷靜了許多,“成亮是我殺的……不對,是我找人殺的。”
“因為他要分手?”
“不是!”楊春玲斷然否認,“我愛他,我怎麽忍心傷害他?”
陶姜皺眉,“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
*
楊春玲的運氣不太好,出生在一窮二白的家庭裏,家裏除了她還有兩個弟弟。
她的父親早先在礦場下礦,母親沒有工作,後來礦裏出了事,她父親被壓在地下,連屍首都沒找到。
礦裏雖然賠了一些錢,但完全養不起三個孩子,母親選擇再嫁。
繼父本就看不慣三個拖油瓶,後來又和母親生了個小兒子,就更不喜歡他們三個了。
兩個弟弟還好,畢竟是男娃,還有爺爺奶奶疼着,楊春玲卻是真正的沒人疼沒人愛。
七十年代,楊春玲被迫代替繼父的女兒去下鄉,只帶了三個月的生活費。
她不是個能很好适應環境的人,在鄉下過得很苦,還差點和村裏的男人結了婚。
那男人能幹活,賺的工分比別人多,曾短暫的讓楊春玲的境遇好轉,但他和好幾個知青都暧昧不清,楊春玲無法接受。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楊春玲得到回城的機會,她幾乎斷了和母親的聯系,自己出去打工賺錢。
楊春玲沒學歷,又沒有一技之長,這工打着打着,就跑夜總會去了。
楊春玲在夜總會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被人欺負過,也練就自保的本領。
某一次楊春玲被幾個過分的客人刁難,是成亮替她解了圍。
于成亮來說這是逢場作戲,但楊春玲卻認真了。
成亮對美女是來者不拒,二人順理成章厮混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他,有的時候他會讓我想起我爸,會讓我覺得,還是有地方能容得下我的。一開始他很包容我,我耍小脾氣,他就來哄我,但時間長了,他就倦了,我知道男人都這德行,後來和吳耀明在一起時,我明白該怎麽拿捏住男人,他果然對我百依百順。”
陶姜問:“對他有感情,還要殺他?”
“我沒有要殺他!”楊春玲道,“從始至終,我都沒想過要殺他!我要殺的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