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合
重合
随着耳畔落下的低沉嗓音, 清冽的木質氣息染着幾分灼熱,泛過白皙耳廓。
傳來恐怖電影的背景音以及尖叫聲,在耳畔模糊成一團, 溫年只能聽清漸快的心跳聲,像是瀝瀝雨聲落下。
明明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 溫年卻莫名感覺到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重逢了位闊別已久的好友,她聽到自己的輕聲傳出:“剛剛是什麽歌?”
“Elysees, 香榭麗舍大街。”
男人發音清晰, 偏冷音質,在此時卻格外低沉醇厚, 富有顆粒感, 像是碎陽瀝過亮晃晃的梧桐街道。
聽到熟悉的名稱,溫年在記憶裏找到相關印象,輕點了點頭, 又想到落在耳畔的低沉那聲:“齊斯,剛剛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周齊斯唇角微掀:“別怕的意思。”
隔得近了,浮在半空的淡淡熒幕燈光下, 溫年微仰着頭, 瞥見男人眼裏掠過的意味不明,總感覺是在騙她。
“周先生, 你的眼睛在說, 好像不是這樣的。”
“信不信, 都随溫老師。”
漆黑眼眸就這樣坦然回視, 男人神情随意, 其中的意味絲毫不加掩飾。
溫年看出來他是故意在賣關子,不想跟他幼稚, 微抿唇角:“怎麽突然想唱這首歌?”
“溫老師不喜歡這首歌麽?”
溫年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有些沒明白他的話裏的意思。
“某位溫老師三歲半的時候,晚上說什麽都不願意睡覺,偷偷溜到別人房間,滿嘴都是Elysees,不唱給她聽,就鬧着不肯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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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年想象了下那個耍無賴的場面,對方被鬧着不能睡覺,指不定是多無奈的模樣,唇角泛起淺淺笑意:“你當時是不是覺得這小女孩挺煩的?”
“溫老師可能不太清楚,自己小時候的可愛。”
他們還在影院裏,距離靠得很近,聲音放輕,輕撲的呼吸萦繞在一起。
對視間,溫年鬼使神差地問:“那現在呢?”
脫口而出的那刻,溫年就後悔了,也不清楚怎麽下意識,就問出了這個很傻的問題。
“不是……”
周齊斯瞥着眼前姑娘,半垂眼睫,耳尖冒着微紅,一副說錯了話的羞赧神情。
沉默間,溫年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身側傳來低沉嗓音:“手機裏存着音頻,溫老師想聽麽?”
溫年點了點頭,擡眼,瞥着男人半垂目光,很輕地松了口氣,還好他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
拿包時,發現抽屜裏提供的一副白色有線耳機。
“感覺上次見有線耳機,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情了。”
溫年把有線耳機插上手機,把另一只耳機分給了周齊斯,很輕地笑了下:“來影院聽手機,也是第一次。”
修長指骨點開播放鍵,耳畔傳來童稚清脆的女聲,在哼着調,溫年聽出來,是剛剛周齊斯在耳邊唱的歌。
“這是……”
“某位三歲半的溫老師。”
溫年頓時臉頰發燙:“你怎麽還留着這種東西啊?”
想伸手去取下男人的那邊耳機,卻被捉住手腕,修長指骨落下不輕不重的力度,被輕易地制止動作。
周齊斯唇角微扯:“溫老師,以前一口一個哥哥,纏着要唱給我聽,這會倒不好意思了。”
溫年越聽,越感覺臉頰發燙,說不清為什麽,在男人面前聽她小時候的歌聲,總感覺是件很難為情的事情。
剛想開口,卻聽到悅耳明媚的年輕女聲混入,輕快地唱着Elysees。
周齊斯察覺到眼前姑娘擡眼而來的目光,薄唇微啓:“是我母親。”
溫年腦海裏頓時浮現那道明媚漂亮的身影,輕聲笑道:“我小時候竟然跟卿姨一起合唱過。”
“是和她的歌聲合唱,你從我父親那聽過一次她唱的Elysees,就喜歡上了這首歌。”周齊斯唇角微掀,“聽他講,這是給母親告白時唱的歌,就天天還纏着他,要聽他們的愛情故事。”
“看來我小時候還挺八卦的。”溫年眼睛微彎,“我應該是很喜歡卿姨的。”
說完後,溫年感覺男人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過了一小會,周齊斯才開口道:“母親在我兩歲時因病t去世了,你們并沒有見面的機會。”
溫年聽過林雅君提過幾次周齊斯的父親,而母親齊意卿卻鮮少提及,可她還是從林雅君落在明媚女人照片的目光,籠罩的淡淡哀傷中,窺到幾分她們之間的深厚感情。
這還是第一次聽男人跟她提及家人,溫年看着他,男人神情如常,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像極了他們去墓園的那天。
“齊斯,你會夢到她嗎?”
“溫老師會記得兩歲發生的事麽?”
溫年笑着搖了搖頭:“有時候睡覺會夢到一些模糊的片段,雖然記不清,可莫名能感覺到幸福。”
耳畔的童稚哼唱聲,切換成了原唱俏皮的慵懶小調。
身前落下黑色外套,清冽好聞的木質氣息,萦繞過鼻尖。
“溫老師要是怕的話,可以聽歌睡會覺。”
溫年很輕地笑了笑,應了聲。
明明是很嘈雜的環境,溫年在耳畔的慵懶浪漫小調裏,可能是午後的困倦,也可能是身側男人充滿安定感的話語,她漸漸生出困意。
過了會,傳來漸漸綿長的呼吸,身側姑娘睡容恬靜,白皙側臉半蜷進外套,像是窩在充滿安定感暖窩裏的貓咪。
有沒有夢到過齊意卿,周齊斯對母親的大部分印象,都出自周晚園的口中,在愛人充滿偏愛的話語裏,勾勒出一位明媚善睐的年輕姑娘。
一直很黏他的小女孩,某天隔着半開車窗,聽到公司喪失繼承權的大伯,醉後咒罵他父親冷血,不顧兄弟情面,又嗤笑他名字不祥,斯有離別的意思,所以才會克走母親,氣鼓鼓地說再也不要叫他大伯了,真是個大壞人。
當時周齊斯只是看着,眼前把自己說紅了眼眶的小女孩,比他本人還要委屈多了,只能抱起瓷白小姑娘,帶她到外面買冰淇淋吃,才哄好了這只眼角蓄着淚花的紅眼小兔子。
周齊斯以為這只不過這是件無足輕重的插曲,直到深夜,房門被輕輕推開了條門縫,小女孩熟練地溜進他的房間。
原本以為她是撒嬌讓自己哄睡的,可溫暖身軀只是慢慢貼近他。
小女孩輕輕抱住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聲說:“齊斯哥哥,晚園叔肯定是特別愛卿姨,晚園叔姓周,卿姨姓齊,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就是因為晚園叔遇見了卿姨,就像爸爸媽媽愛我,晚園叔和卿姨也是特別愛你的。”
擡眼,對上目光後,被揉了揉腦袋。
小女孩一向早慧,口齒伶俐,常常會讓人忘記她的真實年齡,口吻認真地說:“齊斯哥哥,你是晚園叔和卿姨的愛情結晶,所以你的名字就是最好聽的。”
“我也要給你唱Elysees。”
“給你錄下來,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就也有人哄你睡覺啦。”
……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剛剛熒幕上的恐怖電影結束,已經變為了另一部很經典的電影。
在淋滿陽光的夢裏,溫年做的夢也來到了尾巴尖,只依稀記得變得小小身軀的自己,被充滿安定感的溫暖擁進懷裏,發出小聲悅耳的哼唱聲。
溫年醒來時,緩緩睜開眼眸,在看清眼前的畫面時,瞬間認出這部電影。
她是個很相信緣分的人,從第一次看到這部電影時,她就很喜歡,之後的很多年,她幾乎每年都會看一次。
身前黑色外套仍舊披在身上,溫年發現自己睡着時,又不自覺靠在了男人的肩上。
眼前是那段經典的電影片段,溫年輕聲開口:“第一次聽到這句的翻譯時,心裏浮現種很難以忘懷的驚豔感。”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她的語調溫柔,發音清晰。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溫年稍稍起身,擡眼看向男人,唇角浮現淺淺笑意:“齊斯,卿姨和晚園叔一定很愛你,所以才會把這樣美麗的寓意,賦予進你的名字裏。”
周齊斯瞥着她。
有那麽一個瞬間,眼前的溫柔漂亮的姑娘,和記憶裏黏人可愛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她的面容褪去童稚青澀,眼眸裏卻依舊寫滿了認真。
時隔近二十年過去,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仍舊說出極為相似的話。
讓人不得不承認是某種緣分作祟。
溫年感覺男人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可能只有幾秒,也可能是很長一段時間,有些喪失對時間的感知力。
隐隐的昏暗裏,她一時有些沒能看懂男人眼裏的情緒。
溫年張了張唇。
周齊斯卻瞥着她,唇角微扯:“溫老師,你是還沒睡醒麽?”
剛睡醒不久的姑娘,淺色柔順頭發有些被蹭亂,幾縷發絲松松纏上白皙側臉,漂亮眼眸裏還帶了幾分惺忪朦胧,顯出幾分嬌憨。
修長指骨蹭過左邊臉頰:“這有紅印。”
溫年下意識摸了摸臉頰,被指腹蹭過的那片皮膚,仿佛在發着燙:“應該是睡出來的。”
明明剛剛還直視他的姑娘,用着再認真不過的口吻,朝他說話,此時卻半垂下視線,耳尖染上漂亮晚霞色。
是在稍稍躲開他的目光。
“剛剛沒回答溫老師。”
周齊斯喉結微滾,口吻幾分懶怠:“現在也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