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悔不當初
悔不當初
林聽人有點麻。
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 唯一一次失誤。
她甚至倒黴到無法将這次失誤歸咎于自己的沖動。
畢竟她連難得的沖動都是建立在，結果百分百會如她所願的前提條件上。
可惜世事難料。
沒想到該死的百分百居然是由四舍五入得來的。
付聞語就這麽抓住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百分之零點零零一，殺林聽個措手不及。
如同去賭可能性微乎其乎的一分鐘開窗一般, 他在某種意義上也算給林聽造成了另一種命運無常的震撼。
哇真的是。
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林聽看着付聞語啪一下關上了自家大門，心底有種在五樓上廁所結果被車撞了的荒謬感。
她摸了摸脖子上常年摘不下來的黑布條, 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她這次告白其實并不準備找付聞語讨要答案，也不覺得自己在坦白了性別後就能順利和對方戀愛。
她只是想明白告訴對方, 她嘴裏真話不多, 但她的喜歡不會含有分毫欺騙。
等付聞語慢慢從沖擊中緩過神來, 可以坦然接受兩個女生了, 那後續一些事也好直接找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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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誰知道他會突然整這麽一出, 搞得林聽計劃被打亂，整個腦子都疼了起來。
難搞, 真難搞。
最難搞的是, 今天還正巧是周五。
郁悶的林聽擡手揉着太陽穴, 回到冷冰冰的林家。
陳姨正在廚房裏兢兢業業地忙活着, 聽見客廳的動靜後跑了出來。
她也是才知道林聽原來是個女孩子，難怪平日裏林聽的衣服都交由林母一個人單獨分出來清洗晾曬。
突然之間知道了這麽大個秘密, 陳姨又是心疼又是不安, 看向林聽的視線不免帶着點讨好。
她已經習慣待在林家了，實在是不願因此被辭退，重歸孤零零的苦日子裏去。
“聽聽啊.....”
“陳姨，剛才我和我爸說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吧？”林聽能察覺到陳姨态度上的轉變, 便直截了當地給了她兩個選擇，“之後家裏估計不會太平, 如果你不怕麻煩的話，可以當作什麽都沒聽到繼續留下來, 如果你害怕被卷進去，那你可以在簽訂保密協議後離開，我會補償你一個月的工資。”
陳姨聽到這番話呆了一下，雙手緊緊地攥住圍裙。
半晌後，她猶豫的神色逐漸堅定起來，看向林聽大聲道：“放心吧聽聽，我什麽都不會說的，就讓我繼續留下來幹活吧。”
“好。”林聽知道陳姨的品性，對她的話沒有異議。
上樓之後，林聽看見了一直徘徊在她房門口的林母。
林母見到她之後，三秒鐘之內眼淚說掉就掉，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怎麽辦聽聽，咱們娘倆該不會真的要被趕出去吧....”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你們在樓下說的我都聽見了，你，你難道真的在和聞語談戀愛嗎？”她看起來像是在關心，又像是在害怕，才四十出頭的面龐，已經被憂慮苦悶壓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褶皺。
“是又怎樣，不是又能怎樣？難不成你還期待他在有兒子的情況下，繼續讓我這個假兒子占位置吧？”林聽繞過她開了門，臉上沒多少情緒，“別再想着母憑子貴了，這麽多年來就算我裝得再好，也沒見他對你好過，既然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你別再想七想八了，早做打算吧。”
“早，早做打算？我該怎麽打算？我什麽都不會，根本沒辦法賺錢養你.....”
林母讪讪發言，一邊否定自己，一邊提前貸款焦慮。
“那你想怎樣？想讓我去澄清我不是女同性戀，求得他原諒之後繼續給他當條狗？開心了逗一逗，不開心了就打一頓，然後你勸又不敢勸，站在旁邊哭一哭就完事了？你是想準備一輩子拖着我在他手裏這樣窩囊到死嗎？”
林聽心情不算美妙，以前面對哀怨的林母說話還會客氣一點，現如今她懶得再費神了。
如果不是因為記挂着林母曾經義無反顧的保護，她一個人早就脫離了這個家。
正是覺得有虧欠，所以她才會耗時耗力拐這麽大的彎想帶着林母一起走。
只可惜時間越久，人的初衷越容易變。
年輕的林母眼底有光，看得見林聽的不容易。
現在的她，連過問一句林聽臉上的巴掌印都不記得了。
林母傻愣愣地張着嘴，對林聽殺人誅心的話感到難以置信。
但她也才算是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幹什麽，愧疚和恐慌頓時吞沒了她。
“對不起聽聽，媽不是這個意思，媽只是擔心你跟着媽會過得不好....."
“行了，不聊了，我要休息一會。”林聽不想再聽她沒有邏輯的絮絮叨叨，進房間之後直接把門關上。
林母聲音漸漸變弱，目光呆滞地看了幾分鐘緊閉的房門後，終于拖着沉重的步伐離開。
林聽一直到快要上床睡覺，都沒有再想過付聞語的事情。
因為無論原因是什麽，都改變不了付聞語不顧情面出口傷人的事實。
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也不覺得自己漏算了什麽。
而在她沒做錯事的情況下，去思考付聞語出現該意外行為的原因，只能夠是他有難言之隐。
難言之隐這種東西，說白了是個人的事情，不該牽涉無辜的人。
就像電視劇裏的神經病男主患癌，為了不讓女主看着他死，故意找女配把女主傷得體無完膚，美名其曰這都是因為太愛她，舍不得她未來傷心。
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麽？不想讓她看你死，直接分手拉黑換個地方躲起來死不就好了，傷害人家做什麽？
所以林聽在被拒絕後只有短短一瞬的難過，随即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該反思的人不是她，她不會像個傻子一樣，被罵了不僅自我懷疑，還拼命為對方找理由開脫。
付聞語這次屬實有些過了，她倒是想看看他能硬氣到幾時。
他所謂的難言之隐也最好是真的很難言。
快要十一點的時候，李含淵忽然發來消息。
【李含淵：那個】
【李含淵：把溫卻微學姐的好友推給我吧】
【口斤：之前見面的時候怎麽不加】
【李含淵：我不好意思】
【口斤：林棟梁長你手機裏了？別裝】
【口斤：（溫卻微企鵝號）】
【李含淵：謝謝（可愛）】
李含淵一改以往的冷淡風，言辭之間忽然變得禮貌客氣起來，給林聽整得有點莫名其妙。
她将企鵝號複制粘貼後，跟溫卻微說了一聲。
【口斤：等下李含淵會加你】
【微微：收到收到】
【微微：今天刺不刺激？林棟梁看到你和聞語的照片啥樣啊？】
【微微：是不是氣得差點原地升天啊哈哈哈哈哈哈】
【口斤：還行，挨了我一腳就老實了】
【微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微微：我拍的照片立大功啦哈哈哈！】
【微微：怎麽樣，我就說你們倆戀愛氛圍超濃的】
【微微：還不考慮把聞語騙到手嗎？】
【口斤：考慮過了，然後被拒絕了】
林聽淡定地把告白失敗的事情透露出來。
對面忽然就沒動靜了。
【微微：你等等，我在燒烤】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林聽挑了下眉。
【微微：你等等，我在思考】
【微微：你這話是幾個意思？告白了？被拒絕？】
【口斤：嗯啊】
【微微：不信】
【微微：你打死我都不信】
【微微：她看你的眼神都快拉絲了，她會拒絕你？】
【微微：還是說....你跟她說你是女生了啊？】
【口斤：還沒來得及說呢】
【微微：不信】
【微微：啊啊啊啊啊啊我不信！！！！】
溫卻微隔着屏幕化身尖叫土撥鼠，啪一下把電腦主機插頭踢松了，晚上剛寫的六千字更新還沒保存就徹底黑屏消失了。
這下子她揉着頭發叫得更崩潰了。
【微微：她拒絕你的概率比應遇半夜爬我床的概率還低】
【微微：這讓我去學校怎麽面對她啊啊啊啊】
【口斤：請停止你神經錯亂的瘋言瘋語】
【口斤：你當不知道就好了】
【微微：無法理解，她到底怎麽想的】
是啊，他到底怎麽想的呢。
趴在床上哭得喘不上氣的付聞語也想知道，自己那一瞬間到底是怎麽想的。
再怎麽惶恐害怕，他也不該失去理智說出那麽難聽的話。
【林聽，你好惡心】
惡心？到底誰才是真正惡心的人？
明明是他，惡心的是他才對。
最惡心的就是他這個明知不對，卻還放任事态一步步嚴重下去的人。
林聽懷揣滿腔美好的感情來向他告白，他居然因為無法接受而被迫重啓了過去的防禦機制，對着一次次拯救了他的人口出惡言。
他現在壓根不敢再去回想林聽當時凝滞的神色，每想一次都會心痛到無法呼吸。
他好恨，命運真的對他太不公平了。
他好不容易從吃人的泥沼中脫身，轉頭卻又喜歡上了一個絕無可能的人，還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
但凡林聽不反感男生。
但凡他是真正的女生。
一切都不會到如今這個難堪的地步。
可惜現實遠比戲劇更戲劇。
男扮女裝的他被不喜歡男生的男生告白了。
付聞語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淚，一想到自己跟林聽碎成玻璃渣渣的關系後又想哭了。
但是哭久了實在是眼睛疼腦仁疼心髒疼渾身都疼，還是稍微緩緩比較好。
把理智給哭回來的付聞語撐着身體坐正，拿着手機愣了好一會的神。
他在想，他該怎麽道歉，林聽才會不那麽生氣一些。
禍從口出真的是至理名言，沖動過後遺留下來的爛攤子令人無比心力交瘁。
十分萬幸明天是周六的付聞語，從九點一直糾結到了十二點，聊天框裏删删改改依然空白一片。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其實我也喜歡你。
對不起我說話不過腦子，我沒有覺得你惡心，你很好。
對不起我那個時候被人控制了，那句話不是我的本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付聞語想了好幾種道歉的說辭，等到了一點，他才睜着通紅的眼睛，斟酌着發出消息。
【Yu：對不起林聽】
【Yu：我不是那個意思】
【Yu：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你】
【Yu：因為一些個人原因，我沒有辦法接受你的喜歡】
【Yu：但我還是很想跟你當朋友】
【Yu：我不求你原諒，只求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将懷着一腔真摯情感的文字都發出去後，付聞語一瞬間癱倒在床。
他不知道林聽第二天醒來後看見這些會是什麽反應。
會冷笑一聲罵回來嗎？
還是會念着他們的感情不再計較？
或者提出再見一面的要求？
付聞語就在這沒完沒了的焦慮幻想中，慢慢皺着眉頭睡了過去。
等到他第二天早上自然醒，已經快到正午十二點了。
亂摸的手觸碰到手機的時候，付聞語一激靈猛地清醒過來。
他快速彈坐起來，顧不上發漲的大腦，抖着手解鎖——
0條消息。
林聽沒回。
付聞語長睫顫得厲害，狠狠擡手揉了揉眼睛後，硬是打開企鵝反反複複地刷新着消息列表。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林聽就是沒回。
惶惶不安的他從床上跳下來，趴在窗戶上看林聽的房間。
他發現那扇在天晴時總會讓陽光透進房間的窗，正被窗簾遮蓋得死死的。
而今天就是晴天啊。
付聞語連着撞見了兩次林聽的反常，種種跡象表明，林聽就是有意的。
她因為昨天的事情，開始疏遠付聞語了。
“不會的，林聽怎麽可能會這樣呢。”
“今天是周六，他偶爾睡個懶覺也很正常的吧？”
“所以才會沒回我消息，也沒拉開窗簾。”
付聞語喃喃自語着，妄圖将心底如泉水翻騰的苦楚壓下去。
他草草洗漱下樓，随便應付了幾口飯後，眼神不住地往手機上飄。
正在玩小熊熊過家家的付母，跪坐在海綿墊上抓着一只小熊狂揍另一只小熊，嘴裏還在氣呼呼地大聲罵着：“壞蛋壞蛋，忘恩，呃，忘恩不義的壞蛋，讓你嘴巴臭臭，甩掉你，不要你咯！！”
付聞語：“......”
付聞語：“阿姨，麻煩把我媽帶去樓上玩。”
有被內涵到的他欲哭無淚，再也吃不下一口飯。
內心焦灼的付聞語默默從白天等到黑夜，等到對面房間透出燈光，有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在窗邊，他仍不敢相信林聽是真的故意不回消息。
沒辦法接受的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勇氣，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Yu：林聽，你有看到消息嗎？】
然後，一直到周日下午，與林聽的聊天框裏依然只有他一個人的氣泡框。
付聞語要碎了。
他抱着一對自己精心縫的棉花娃娃，看着娃娃臉上微笑的表情，眼神很空。
為什麽呢。
為什麽呢林聽。
為什麽這麽快就開始厭惡他了——
等等，厭惡？
那倒是沒有。
林聽就是單純給付聞語一個小小的教訓罷了。
她認為躲在屏幕背後的道歉，無論當事人打字時懷着一顆多麽真誠的心，也不過是一種另類的逃避方式罷了。
如果真的悔不當初，為什麽連當面把話說開的勇氣都沒有？
滿肚子黑水的林聽一邊猜測着付聞語的狀态，一邊漫不經心地收拾着東西，選擇默不吭聲獨自提前半個小時去學校。
等到晚自習開始有一會兒，面容憔悴的付聞語才姍姍來遲，喜提初次遲到的成就。
他落座前朝着林聽的位置看了下，眼神越發黯淡無光。
心裏着急的溫卻微看着他這幅脆弱的模樣有好多話想說，但礙于林聽的要求，又只能憋屈地閉嘴。
怎麽回事？這兩人的狀态不對啊！
付聞語明明看起來才更像是被拒絕的那一個啊！
“啊~聽聽，我親愛的聽聽~”範晚天眨巴着水汪汪的狗狗眼，不要臉地貼了過來，“這周的英語卷子求你借我參考一下呗，小的下課定當前往小賣部購入貢品來孝敬您老.....”
“給。”
“嗯？就，就給我啦？”難得沒有被拒絕的範晚天驚訝地接過試卷，人有點懵。
怎麽回事？林聽今天這麽好說話？
難道是他新換的沐浴露有點香香，不小心迷倒林聽了？
晚上放學後，結束沉浸式學習的林聽提起書包，毫不猶豫地離座。
她本來可以繞前，卻非得繞後經過情緒低迷的付聞語。
付聞語見到她過來，心不受控一跳，眼神微微亮起。
他慌裏慌張地站起來，視線牢牢黏在林聽身上。
“林，林聽.....”
林聽目不斜視地路過了他，神色冷淡。
仿佛他們素不相識。
付聞語呆住。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眼睛裏很快就漫上水霧。
林，林聽她....
林聽不理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