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靠着睡覺
靠着睡覺
“......”
付聞語默默低下了頭。
這還是第一次,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卻無話可講。
“哈哈，你不會真信了吧？”林聽露出一個快要碎掉的笑容，舉起沾滿血的手對着付聞語晃了晃, “其實是我不小心用手碰到了那裏，所以才會沾到血。”
“我剛才那麽說只是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而已, 你別放在心上。”
這倒是個合理的解釋。
可惜有痔瘡在前，無論再說什麽都顯得尤為蒼白。
“沒關系。”付聞語的表情複雜難辨, 說的話也很隐晦, “剛才風大, 我什麽也沒聽清。”
林聽麻了。
他這般此地無銀三百兩, 倒不如保持沉默算了。
可惜付聞語不懂林聽的絕望,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反應超棒。
痔瘡這種私密的事情誰會願意搬到明面上講，林聽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說明是對他的信任。
他懂, 他都懂, 好兄弟的顏面将由他來守護。
腦子變成一團亂麻的林聽放棄掙紮, 任由一臉凝重的付聞語上前将她攙扶住，慢騰騰往樓上走。
說實話, 她剛才之所以會那麽口不擇言, 是因為她察覺到自己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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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前為止只向溫卻微一個人主動坦誠了自己的性別。
而付聞語，是她認為能夠信任的第二個人。
是的，林聽在付聞語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一瞬間想過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可即便她思考的能力因身體原因遲緩到極點, 堅固的防備心一再變得薄弱，天生的警惕感卻還是及時地送上了尖銳警告。
要說可以, 但絕對不能是現在。
現在的她脆弱到一擊即碎，判斷力很可能因對方的舉動而出現微妙的偏差。
最要緊的是, 她已經基本失去了應對突發狀況的能力。
因此就算再認可付聞語的為人，她也不能夠忽略掉哪怕一絲一毫的危險性，盲目下決定。
所以林聽最終及時剎車。
并嘴一瓢給自己的屁股狠狠捅上一刀。
付聞語帶着林聽上二樓後，在樓梯口碰見了正要往下走的陳姨。
年過半百的陳姨看見林聽那副被過度摧殘的樣子，眼淚瞬間就從臉上的溝壑彎曲而下。
她愧疚又無力，憤怒卻懦弱，最終只能心疼道：“聽聽啊，都怪阿姨膽子太小了，幫不上你們，害得你被那畜生打成這個樣子.....”
“沒事陳姨，不要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錯的從來就不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林聽搖了搖頭，“我媽現在怎麽樣了？”
“她哭昏過去了。”陳姨嘆了口氣。
“好，你早點休息。”
“聽聽，我先幫你上一下藥吧.....”陳姨目光落在林聽身上，眼神十分痛心。
“不用陳姨，我讓我朋友幫我就好了。”林聽人是真有點頂不住了，匆匆支走陳姨後，她用盡最後一點剩餘的力氣，強撐着進浴室将自己從頭到腳洗刷了一遍。
有幸來過一次的付聞語，第二次進林聽的房間已經變得非常輕車熟路。
他找到醫藥箱後，又把暖風機提前打開準備。
林聽吹幹頭發後從浴室裏出來，穿着一件寬松的黑色高領毛衣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被浴霸照得通紅的臉。
她臉上的髒污都被清洗掉了，額頭的傷口和頰邊腫起來的紅痕顯得極其刺眼。
剛放松下來的付聞語，看到她這幅慘樣心裏又開始難受了。
仔仔細細給她額頭和手指的傷口消毒塗藥後，他詢問林聽身上那些被抽出來的傷怎麽辦。
“沒破皮的不用管，過兩天就自己消了。”她無所謂地癱在沙發上，“還好放寒假了，不然還真不好意頂着這麽一張臉去學校裏見人。”
“我看你是真的有毛病。”付聞語煩得很，不理解她都被打成這樣了，怎麽還有心情調侃自己。
嫌棄的話說完後，許久沒聽見林聽的回複，房間裏只剩下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林聽？”
“嗯？”犯困的林聽懶懶地應了聲，面頰旁泛着兩團不正常的紅暈。
終于察覺到異樣的付聞語伸出手，用泛涼的手背輕輕貼在林聽額頭上。
熱度驚人，煎雞蛋保熟。
“醒醒朋友，你發燒了！”付聞語急了，才反應過來為什麽林聽在樓下穿那麽少手卻還很燙，都怪他一心只想着弄死那畜生，沒想到林聽可能生病了，“別睡了別睡了，我帶你上醫院去！”
“沒事，死不了。”正在流血的林聽累得想死，閉上眼睛動彈不了一點。
“什麽沒事，你腦子會燒壞掉的知道嗎？”無可奈何的付聞語幹脆掏出來手機，“算了，既然你已經走不了一點路了，我還是叫救護車——”
“別，你可別。”目光渙散的林聽艱難地坐起來，揉了揉眉心讓自己清醒一點，“如果你晚上沒什麽事的話，就麻煩你陪我去一趟附近的小診所吧，我去挂個水。”
“沒問題，我現在閑得很，走吧快走吧。”付聞語爽快答應。
外邊的雨恰好停了，路過庭院的時候，一股子清新的草土味撲鼻而來。
渾身無力的林聽戴着口罩，眼神憂郁地在路上慢慢挪着。
所幸小診所離她家并不遠，步行也就十來分鐘，很快就到了。
近期生病的人不算多，小診所裏冷冷清清，只有三三兩兩來買藥的人，還有一個奶奶輩的老醫生。
林聽老實測了體溫，老醫生看了看溫度計上的數字，直接反手給她開了三瓶水。
手上紮完針的林聽進了溫暖的屋裏頭待着，付聞語幫她拿着輸液瓶，見她坐下後才挂起來。
屋內的設施很簡陋，只有一張亂七八糟的病床，還有好幾張廉價的彩色塑料椅。
兩個人并排坐着，一時間安靜到無話可說。
付聞語從未來過這種地方，有些搞不懂林聽為什麽會選擇這種，看起來就不怎麽靠譜的診所。
“怎麽了？沒來過這種診所？”
林聽用溫水送服退燒藥後，瞥了眼付聞語，懶洋洋地開口。
“嗯，發高燒也不算小事，正常來說還是去醫院比較靠譜吧。”
付聞語不太好意思正大光明聊這個，在确定老醫生還在忙的時候，他才小小聲說道。
“醫院确實靠譜，但耐不住小診所性價比高啊。”林聽本想往後靠，又想到背後只有破皮的白牆，只能默默地挺直腰身，“高效便捷，流程又短，費用又低。”
聽起來好處是不少，但壞處也蠻致命，小診所往往用藥很重，誇張點的比喻就是，殺死老鼠本來只需要一顆老鼠藥，但為了保險起見，最終選擇給老鼠灌了一瓶百草枯。
“聽起來确實不錯，那我下次也要來這裏。”
“你來這裏幹嘛？來打卡嗎？”林聽挑眉。
“咋，就只許你能生病嗎？”
“那倒是沒有，我就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盼着自己生病的。”林聽勾唇微微一笑，“剛才我累昏頭了都沒注意到，你的腦袋瓜子應該沒有磕到哪裏吧？”
“我的腦子應該是沒有磕到。”付聞語上下打量了林聽一眼，“但你輸的液應該是全跑到腦子裏去了，你要不要晃晃腦子試一試，聽聽看是不是有咚咚咚的水聲。”
林聽的腦子可能是真的燒壞了，她還真聽話地搖了搖頭。
純粹是習慣了反唇相譏的付聞語，看見她這傻裏傻氣的動作，終于反應過來她只是個剛剛經歷了不幸之事的倒黴病人，他是吃撐了才會跟她拌嘴。
就在他別扭地想要出聲關心兩句時，林聽忽然一臉天真道：“你還真別說，我感覺腦子變重了不少。”
“......”
付聞語張了張口，卡殼了。
完了，真給燒成白癡了。
他扭頭憐憫地看着眼神變得清澈不少的林聽，莫名感覺有點手癢，想摸兩下她的狗頭。
一無所知的林聽轉了轉脖子，認真問：“聞語，你知道人的頭顱如果超出脖子可負荷的重量，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嗯.....脖子會斷吧？”付聞語語氣遲疑地問答。
“那如果為了保命的話，在最短的時間內應該選擇做出怎樣的有效自救措施？”
“啊？”付聞語懵了。
“笨，看我。”林聽腦袋一歪，毫無預兆地枕在了付聞語的肩膀上，“轉移重量就好了。”
付聞語直接呆了。
散發着清淺薄荷味的柔軟發絲蹭在他面頰上，癢癢的。
渾身僵硬的付聞語動都不敢動一下，想不明白林聽為什麽突然搞這一出。
沒燒成白癡，燒成變态了？
“懂了嗎？”困到想要就地昏過去的林聽，閉上眼睛賴着不肯起來了。
“懂了懂了，你快起來吧。”付聞語坐立不安，兩只手差點把衣兜摳破。
“不起。”
“你想幹嘛！”他急了。
“你看不出來我想幹嘛嗎？”得寸進尺的林聽貼得更近了些，找了個舒服的睡覺姿勢。
“我只看出來你在占我便宜！”
“哇好聰明，猜對了诶，獎勵你讓我占一個小時的便宜，等一個小時過後，我可以再獎勵你給我一個大嘴巴子。”林聽一張嘴，什麽鬼話都敢往下接，絲毫不管付聞語氣得臉都紅了。
他伸手想把林聽進水的腦袋推開，可視線下落，在瞥見她疲憊到極點的睡顏後，動作又頓住了。
轉念想想這四周的環境，林聽确實除了他的肩膀之外，找不到可以靠着休息的地方了。
真是的，這種事情好好跟他說不行嗎？他又不是小氣鬼，非得彎彎繞繞地惹他上火。
“林聽，你自己說的哈，你欠我個大嘴巴子。”
“嗯嗯。”林聽含糊應聲。
看她困成這樣，付聞語秉持着不吃虧的理念，又試探着開口。
“我還是覺得一個大嘴巴子虧了，還是兩個吧。”
“嗯嗯。”
“除了兩個大嘴巴子之外，能再加上一百塊錢嗎？”
“嗯嗯。”
“再加一輛車？”
“嗯嗯。”
“再加一棟房子？”
“......”
“咋了，房子不行嗎？”
“你要不幹脆再加個五金，順便嫁給我好了？”林聽嘆了口氣，“我是困了，不是傻了。”
“噢噢，你睡吧睡吧，我不吵你了。”
無理取鬧的付聞語終于消停了。
他低頭拿出手機摸了摸，又看了看終于安心睡熟的林聽，發現陪護真的是一件很考驗耐心的事情。
好在對于朋友，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醫生，我朋友的點滴快流完了。”付聞語看了眼挂在半空的輸液瓶，壓低聲音呼喚着老醫生。
老醫生看起來年紀大，手腳卻很是麻利，輸液瓶一摘一換速度極快。
她離開之前看了下林聽的手，提醒道：“你稍微注意一下你朋友的手。”
“啊？噢噢好的。”
付聞語愣了下，将林聽放在腿上，快要無意識滑下去的手握住往回放。
但在握住的那一瞬間，那冷冰冰的觸感直接刺得他一激靈。
林聽輸液的這只手實在是涼得過分了。
手心暖呼呼的付聞語小小糾結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算不算越界。
可他又實在放心不下林聽，害怕等輸完液這只手會凍成冰疙瘩。
“算了，林聽我先跟你說一聲，我這不是占你便宜，我是只是好心幫人幫到底而已。”付聞語小聲在熟睡的人耳邊偷偷嘀咕了一句，然後伸手去捂那只失溫的手。
他垂着眼眸，目光掠過林聽修長的指節。
感覺這手比他還适合彈鋼琴。
他沒忍住摸了摸。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的付聞語，耳根猛地變紅。
但他卻沒把手收回來。
第二瓶點滴吊完後，老醫生拿着最後一瓶過來。
她看見林聽忽然動了一下，吓得付聞語連忙紅着臉收回手。
等确定林聽并沒有醒過來後。
付聞語又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老醫生沒忍住看樂了。
現在的小孩子還挺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