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朋友而已
朋友而已
擁有五個小弟的社會青年, 被林聽他們四個人前後兩個夾着，明明在數量上取勝了，內心卻逐漸開始發虛。
“大哥？你還要報仇嗎？”
“大哥你在等啥呢？他們四個人裏有兩個是女的, 咱們幹就完事了！”
“啧，你別瞎催催, 大哥這一看就是有了更好的計謀，咱安靜等着大哥發號施令就行了！”
蠢蠢欲動的小弟中有兩個看起來才初中大小, 嘴唇上的小胡須都還沒長全, 就傻不拉叽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出來混社會了。
社會青年被他們充滿着信任與崇拜的目光注視着, 宣布撤退的話語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 吐也不是, 咽也不是。
“怎麽突然停下了？不是要讓我哭着求你嗎？”林聽一只手插在兜裏，另一只手将瓶身一片純白的辣椒水抛着玩, “怎麽, 敢帶人蹲一個女生, 現在看到突然多出了兩個男生, 害怕了？”
“放你的狗屁！大哥這男的嘲笑你！咱還不動手嗎！”
腦子空空只裝得下江湖義氣的小弟先跳了腳，小拳頭揮得老兇了。
社會青年臉上的肉抽了抽, 習慣恃強淩弱、以多欺少的他, 在預見到今天報仇的事無法實現後，就已經準備好放個狠話趕緊撤退。
結果林聽當面這麽一挑釁，小弟那麽一慫恿，男人愛面子的天性使他生出了不合時宜的好勝心, 眼下是真想跟林聽他們碰一碰了。
這要是帶頭打贏了，日後他的小弟軍團必然會進一步擴大規模！
“草！媽的！幹！”
想通的社會青年慢慢将破洞的小皮衣脫下來, 然後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摔在地上, 怒喝一聲，轉身沖向了看起來最弱的溫卻微。
沒辦法，身高只有168的溫大小姐是他們四個人中最矮的，她平時還不愛強身健體，在外人眼裏的确長得最像好欺負的軟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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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軟柿子旁邊的大個子，雖然個頭高，但長着一張傻裏傻氣的娃娃臉，一看就是不會打架的料，算是個半生不熟的脆柿子。
作為團隊中重要的領袖，社會青年當然得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動手，不然他一出手就被人幹趴下，群龍無首怎可了得？
動都懶得動一下的溫卻微，提早将自己的辣椒水交給了情緒亢奮的範晚天，看着社會青年豆沙包大的拳頭飛過來，她眼也不眨。
雙槍在手的範晚天啪一下彈飛噴壺蓋頭，挺身擋在溫卻微跟前，閉上眼睛對着沖過來的社會青年以及另外兩個小弟，一頓無情狂噴。
一場本該熱血的、躁動的、拳拳到肉的群架，因為林聽的介入，變成了無厘頭且喜感，空氣中還大量飄散着辣椒味的單方面屠殺。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你不講道德，你卑鄙無恥啊啊啊啊啊！”
“嗚嗚嗚嗚我要瞎了怎麽辦.....”
“報警！天殺的老子要報警抓你們！！！”
林聽聽到報警兩個字給樂了，蹲下身看着捂着眼睛躺地上打滾的社會青年。
“可以，你報警吧。”她托着下巴，朝着對方大張的嘴巴裏又噴了兩下非常爽口的辣椒水，“你看看到時候警察來了，到底是會抓正當防衛的我們，還是以尋仇為借口，實則惡意帶人欺辱女生，并主動使用暴力的你們——”
“林聽！！！”
付聞語焦急的呼喚聲驟然響起，在林聽還沒反應過來的那瞬間，一只手快準狠地橫擋在了她的面前。
原來是一個不死心的小弟靠着聽聲音分辨出林聽就蹲在附近，他暗中在地上摸索了一塊尖銳的石頭攥在手心，确定方位後出其不意地撲了過來。
一直在關注着林聽的付聞語碰見這個突發狀況，根本就來不及多想，直接伸出左手将尖銳的石頭包裹在掌心裏，用盡力氣不讓對方再多靠近一厘米。
聽見身旁人疼得悶哼一聲，林聽長睫一顫，立刻抓住偷襲者的手腕，扭住對方肩膀将其惡狠狠地反扣在地上。
溫卻微和範晚天急匆匆跑上前來，一個氣急敗壞地給偷襲者補上兩腳，一個趕緊去查看付聞語的傷勢。
好在他伸手握住石頭的時候，握的是側面，而并非是石頭尖，所以掌心只是被劃出了一條血口子，傷得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
可即便傷口不深，林聽在瞥見付聞語柔軟手心的那一抹血紅時，心底還是止不住生出了些戾氣。
所有躺在地上的人都被辣椒水糊了眼，根本就看不見眼前發生了什麽事。
林聽察覺到他們的不安，腦海中迅速形成了一個計劃。
“啊！聞語怎麽辦，你的手流了好多血，血怎麽止不住了！”林聽假裝焦急地松開偷襲者，起身給了另外三個人一個眼神，語氣誇張地喊出聲，“快，你們快叫救護車，她的手被捅穿了！”
傻乎乎的範晚天看得一愣一愣的，着急忙慌地應聲後還真掏出了手機要叫救護車，反手就被溫卻微壓制住。
付聞語看林聽演得那麽認真，沒忍住又瞥了眼已經開始凝血的劃傷。
“你以後彈鋼琴可怎麽辦啊，你明明前天才跟我說，寒假的時候會受邀去悉尼歌劇院彈鋼琴，現在手被人捅傷了全毀了，毀約得賠償整整一百萬啊！”
“好好的一個天才鋼琴家，每年光一雙手都要投入兩百萬的保險去保護，現在卻因為有人故意尋仇，而斷送了你的前途，你可要怎麽辦啊！”
林聽面無表情地胡言亂語，各種一百萬兩百萬地狂飙出口。
溫卻微反應過來後快要無聲地笑暈過去了，而被稱之為鋼琴天才的付聞語則是默默地捂上了耳朵，尴尬到腳趾瘋狂抓地。
“你說啊，怎麽辦啊！！”林聽挑了下眉，轉身怒踹了一腳偷襲者，“她的前途全都被你給毀了，現在還要面臨幾百萬的賠償，你說怎麽辦啊！！”
越聽越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的偷襲者不敢說話，其他人也默契地裝空氣。
林聽自然不會讓他就這麽龜縮下去，她倒了些辣椒水在自己的手掌心，故意蹲在他的身側，強硬地抓住他的手去觸摸。
“你摸摸，你自己摸一摸，她手上流出來的血到底有多少！！人已經疼得直接暈死過去了！！”林聽摁住害怕到抗拒的偷襲者，不斷在心理上給他施壓。
“我告訴你，你永遠不知道你因為兄弟義氣，而一時沖動犯下的錯誤到底有多嚴重！被你毀掉的那個女生，她的爸爸是全國頂尖的律師，一旦知道你做的事，你不單單要面臨上百萬的賠償，還要一輩子蹲大牢！”
“一旦你進了牢房，你就會被提前交代過的人先打斷雙手雙腿，再用餐具把你的手筋挑出來，最後割你的肉喂你吃進去，一直吃到你撐死為止。”
林聽刻意壓低了聲音陰森森地恐吓，不大不小的聲音剛好能讓所有人都聽到，兩個年紀最輕也最好騙的小弟已經被吓哭了。
“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她會伸手接.....”身體精神遭受雙重折磨的偷襲者完全失去了分辨真假的能力，帶着哭腔開始哀求，“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賠不起我也不想坐牢，我還你一只手可以嗎.....”
“等等，坐牢怎麽可能會——”
“我很同情你，其實本來你可以不用承受這些的。”林聽察覺到社會青年産生了懷疑，幹脆出聲打斷了他，并将火引到他身上去，“你會這麽做全都是因為你太講兄弟義氣了，一心想要為你的大哥報仇。”
“對，對對對沒錯，我都是為了大哥——”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大哥值不值得你這麽做？他在慫恿你們蹲人之前，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他跟我的朋友，一個再文弱不過的女生，到底有什麽仇？”林聽繼續誘導。
“他，他說你朋友勾引他，又劈腿綠了他.....”
“看到我朋友的臉，你還依然相信這種鬼話？”林聽感受到對方身體一震，冷冷笑出聲，“實話告訴你吧，他之前在大街上亂摸我朋友被打了，我朋友好心沒報警，他卻氣不過自己沒能占到我朋友便宜，所以才會騙你們一起來滿足他的禽獸/欲望。”
“不然為什麽他對付一個女孩子，要整整帶上五個人？當然是因為人多力量大，我朋友被欺負了不敢說那是最好，我朋友要是報警了，他就可以把罪名平攤到你們每個人頭上去。”
“你放屁！！！”社會青年漲紅了臉，憤怒地斥罵出聲。
“你看，他生氣了，除了罵髒話，他是不是都不敢反駁我說的話？這就說明我說的都是對的。”林聽勾起唇角，看着偷襲者難看的臉色，“所幸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知道你也是被他騙了才犯下錯，只要你能說服他，讓他替你賠錢坐牢，我可以勸我朋友放過你。”
“......”偷心者嘴唇顫了顫，心動了。
他閉着紅腫的眼睛，開口苦苦乞求：“哥你聽到了吧，我都是因為被你騙，為了替你出頭才不小心做了錯事，我都替你做到這個地步了，你作為大哥幫兄弟坐個牢不過分吧？”
“他媽的你有病嗎？我讓你傷人了嗎？是你自己沖動害了自己，關我什麽事？我憑什麽要幫你坐牢？”
社會青年真沒想到他臉那麽大，這種話都敢開口，火一上來開始口不擇言。
偷襲者聽到這些話徹底心寒，總算是看透了對方的真面目，表情一兇也跟着口不擇言起來：“你這個好/色的死畜生，我都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如果你不肯幫我坐牢賠錢，我他媽被抓走之前一定要先殺了你給我陪葬！！”
“來啊你殺啊！你他媽一個垃圾有什麽能力啊？廢物！有種你現在就來把我殺了啊，讓我幫你坐牢賠錢，吃屎去吧你！！”
社會青年不留情地罵回來，氣得偷襲者真要爬起來弄死他。
林聽及時将人摁住，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別沖動，他是在故意激怒你，如果你真動手打他了，那你就理虧了。”
偷襲者聞言，更心寒了。
“哎，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其實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外科醫生，我朋友的手并不是完全沒救，如果能夠治好的話，你或許就不用賠償坐牢了。”
“我剛才沒說，也是想替你試試，為這種人渣出頭到底值不值得，現在看來，你真的是很倒黴，碰到了一個遇到危險只會捅你一刀的假兄弟。”
林聽看着偷襲者劫後餘生的表情慢慢轉成陰沉怨恨，眼底充滿戲谑的笑意。
“你這麽可憐，我想我朋友是願意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的。”
“這一切的策劃者是誰？間接導致我朋友受傷的是誰？害你變成這樣，又背叛了你的罪魁禍首是誰？我想你現在心理很清楚了。”
“想讓我朋友不追究責任，就拿出你的誠意來吧。”
林聽無視掉終于開始知道害怕，并不斷瘋狂道歉的社會青年，從書包裏拿出了一把美工刀和小半瓶水。
她走到付聞語旁邊的位置，毫不猶豫地拿美工刀将自己的手心狠狠劃開，讓瞬間湧出來的血都流到地上去。
一直安安靜靜的付聞語見狀瞳孔一縮，咬着牙就要撲過來。
溫卻微和範晚天合力拽住他，兩人雙雙皺起了眉頭。
僞造好血跡後，林聽用右手将水塞到偷襲者手中，淡淡道：“辣椒水并不會對你們的眼睛造成任何傷害，你只要拿水洗幹淨就能看得見了。”
“之後就，祝你好運了。”
她歪了歪頭，示意溫卻微他們可以離開夾道了。
快到夾道入口處的時候，林聽拿出手機，播放了一小段救護車的警笛聲。
始終處于震驚狀态的範晚天，看到這個操作後徹底淪陷，眼神中滿滿都是對林聽的崇拜之情。
一樣都是十七歲，林聽可以兵不見刃地解決好所有事，他卻只會呆頭呆腦地玩辣椒水，還想着随時沖上去幹架。
這個讨厭的世界，人與人之間為何如此參差不齊。
“林聽，你這個傷口得趕緊去包紮一下。”早早就知道林聽本性的溫卻微，并不驚訝于她的行為，只擔心她還在一直流血的傷口。
付聞語默不吭聲，只是紅着眼眶從書包裏抽出一條備用的絲巾，小心翼翼地捧起林聽的手，用力纏住幫她止血。
“沒事，小傷口而——”
“聞語，聞語你沒事吧聞語！”林聽話還沒說完，就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史耀祖打斷了。
他手上握着一塊板磚，表情很是焦急的樣子：“怪我來晚了，我剛才那樣說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我都是為了出去找武器來救你！”
“還好，還好你沒事就——”
“滾遠點！”付聞語一顆心都撲在林聽身上，極其不耐煩的他冷冰冰地朝着史耀祖低吼了一聲，“卻微，範晚天，我先帶林聽去附近的藥店包紮一下，今天的事情謝謝你們了，你們回去路上小心一點。”
他倆點頭，一邊擋着癡纏不休的史耀祖，一邊催促着付聞語快離開。
林聽被付聞語溫柔地扯着衣角走，唇角微微一勾。
她回頭瞥了眼滿臉不甘心的史耀祖，故意半路假裝絆了一下，柔弱無骨地往付聞語那裏倒過去。
付聞語扶住她後便沒再放手，兩個人貼得很近。
史耀祖抓住板磚的手不斷收緊，想要一個人死掉的心情從未如此強烈。
都是林聽，全怪林聽。
如果林聽沒有多管閑事，他等那群混混玩完後再出現施以援手，付聞語一定會徹徹底底愛上他的。
如果沒有林聽就好了。
沒有林聽就好了。
成功拉到所有仇恨值的林聽，确定對方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後，想要把手抽走跟付聞語稍稍保持點距離。
大馬路牙子的，他倆還穿着二中的校服，被人看到不太好。
誰曾想，她的手才剛動了動，就被付聞語更加用力地牽住。
哇，好霸道。
她好喜歡。
“別想跑，必須去包紮！”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頭一回這麽強勢。
“好嘛。”林聽知道自己割手放血的壯舉大概是吓到人家了，便不再刻意去想着避嫌。
到了藥店，細心的店員觀察了一下林聽手心傷口的深淺，用碘伏進行消毒後再包紮起來。
付聞語提前結了藥錢，見傷口處理好了，便出門要走。
林聽卻将他拽回到身邊，拉起他的左手攤開掌心，上面的傷口雖然不深，但周圍全是細沙和灰塵。
“我這個就是小傷口不用管，又沒有真的被捅穿，明天大概就能自己好。”付聞語瞬間明白林聽想幹什麽，掙紮過後卻以失敗告終，被硬拽到店員跟前。
“麻煩幫她也包紮一下，像我這樣。”林聽晃了晃手。
“好......的。”店員看了眼付聞語的傷口，表情有一絲絲古怪。
她悄悄擡眸來回掃了幾眼這兩個漂亮的高中生，悟了。
最後付聞語帶着被包紮成林聽同款的手，面無表情地離開了藥店。
回到原地找到各自的自行車，兩個人一路慢悠悠推着車回家。
付聞語用餘光瞄着林聽，見她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再想想夾道中那滴滴答答往下墜的血，心底一股子憋悶的氣就控制不住往上湧。
他知道林聽比常人都聰明，也知道很多對他來說極其棘手的事情，她都能夠用最小的代價去處理好。
所以他很安心，也願意無條件交付信任，更不會去插手她想做的事情。
直到林聽為了圓謊，當着他的面眼也不眨地割了自己的手。
付聞語沒辦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有苦楚無力，也有悔恨懊惱。
被溫卻微他們拉住的時候，他甚至産生了一絲自我厭棄。
他好像個麻煩精，從跟林聽認識以來，就不斷不斷地被她單方面幫助着。
同時，他也終于隐隐覺察，所謂的普通朋友怎麽可能會像林聽一樣，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這不對勁。
“林聽，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付聞語垂着頭看路，忽然開了口。
“嗯？你問。”
“你覺得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應該是什麽樣的？”
林聽抿了下唇，淡去笑意。
“互相幫助，互相安慰，互相開解，互相分享。”
“只是這樣嗎？”付聞語停下腳步，轉身凝視着林聽，“那如果為了哄對方開心而費盡一切心思，不管發生什麽都能夠及時出現，甚至還願意為了對方毫不猶豫地自我傷害.....”
“林聽，你真的只是拿我當朋友而已嗎？”
“......”
他的質問讓能言善辯的林聽沉默了。
夜色黑沉，他們停留在沒有光的地方，只能夠靠得很近，才能看清對方的神情。
林聽看見了付聞語眼底的害怕。
她不太明白這一種害怕，具體害怕的是什麽。
但她很清楚，她只有一次回答的機會。
答錯了，心思敏感的小玫瑰就會拔地而起，長腳跑路。
“是我做了什麽不該做的，讓你産生了誤會嗎？”林聽露出溫和的笑容來，将緊張的氣氛變和緩，“我以為用真心換真心是最淺顯的道理，為了好朋友做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嗎？”
“畢竟，我對卻微，和對你，沒有什麽不同。”
“如果今天站在那裏被欺負的人是卻微，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素來很會僞裝，無辜的表情和平靜的語氣能夠騙過很多人。
包括付聞語。
“是，是嗎.....”付聞語幻想了無數種回答，甚至已經做好了保持距離的準備，卻萬萬想不到，林聽會這麽說。
正常朋友關系罷了。
你和卻微，沒什麽不同。
得到這個答案，付聞語明明應該感到開心才對。
可是他卻奇怪的.....有點笑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