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慢慢靠近
慢慢靠近
啪。
付聞語的手落了下來。
他并沒有給林聽一個巴掌, 而是軟綿綿地抵住她的肩膀，無力地問道：“你....幹什麽。”
不正常的體溫燒得他迷迷糊糊，眼前人的模樣都變得無比朦胧, 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分辨對方剛才的動作代表着什麽。
反應過來的林聽立刻将擁有巨大嫌疑的手收回，直起身子離遠了些：“你身上衣服都濕了, 我去叫我媽過來幫你換一下。”
說罷，她轉身便要走。
付聞語卻耗盡最後的力氣拉住她的手, 啞聲抗拒道：“不用, 我, 我自己換。”
他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 濕透的紅裙欲落不落, 林聽的目光幾乎只要再下垂一分，就能将不可言說的美色一覽無餘。
她仰着頭避開視線, 脖子上同樣被雨水浸濕的布條勒得她呼吸壓抑, 一股熱意從相握的雙手間, 逐漸蔓延至本該清清白白的心。
“好。”林聽小心謹慎地将人扶回沙發上, 把準備好的幹淨衣物放在一旁，拉緊所有窗簾後, 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
她下樓找到退燒藥并倒了杯溫水後, 站回房門口安安靜靜地等了五分鐘。
“聞語？”林聽默數着時間，想着付聞語應該已經換好衣服了，才試探性地開門進去輕聲呼喚。
房間內光線很昏暗，穿着簡單白T的付聞語默不吭聲地躺在沙發上, 好似又睡着了。
直到林聽開了燈走到他身邊，才發現他仍醒着, 只是表情很木然，不知道在發什麽呆。
“還有力氣嗎？你應該是發燒了, 先量一□□溫确定一下溫度，再吃顆退燒藥好好睡一覺。”她拿出一支電子體溫計晃了晃，溫聲讓對方配合着張口，“啊，張一下嘴，我量一下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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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唔。”付聞語含住體溫計，懵懵地看着林聽。
不稍片刻，顯示屏上跳出個數字來，三十九度半。
“燒得有點厲害。”林聽将體溫計擦幹淨放到桌上去，把付聞語扶正起來，“你把藥吃一下，等下直接在我這裏睡覺，我一會兒打個電話跟阿姨說一聲。”
她把水和藥一起遞到了付聞語的嘴邊，怎料看着燒得傻乎乎的人，突然倔強地閉緊了嘴不肯吃。
“怎麽，多大的人了還怕吃藥？”林聽挑了下眉，故意激将他。
可惜生病的付聞語顯然不吃這套，把頭扭到了另一邊去。
每到這種時刻，總要搞點強制灌藥行為才能夠讓對方乖乖屈服。
奈何林聽不是神經質的霸總，付聞語也不是清貧小嬌花。
因此她最終選擇半蹲下身，淡定談起了條件：“說吧，你想怎麽樣。”
付聞語瞥了眼林聽，猶豫半晌後，神情別扭道：“你別給她打電話。”
“就這樣嗎？”林聽眼眸一彎露出笑容，立刻點頭答應，“我答應你，吃藥吧。”
付聞語這回沒有抗拒，乖乖接過了東西，卻并沒有急着吃，而是仍舊用濕漉漉的眼睛看林聽。
“其實，還有一件事。”
“你說。”林聽站起身來。
“我.....”他糾結地輕咬了下唇瓣，即将出口的話似乎很令他難以啓齒，“我，我好餓。”
林聽愣住。
“我從昨晚比賽到現在都沒有吃過東西，胃裏有點難受。”付聞語難為情地低下頭，掩去自己的狼狽和悲哀，“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吃藥前先吃點東西。”
“是我疏忽了。”林聽在空空如也的房間裏掃了一圈，她實在是沒有吃零食的習慣，“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去廚房裏找找看，如果能等的話，我讓陳姨給你煮點粥吃。”
“不，不用。”付聞語急忙制止，幹脆地用手指了指某個角落，“我吃那個就行。”
林聽順着他的動作看過去，看到了一箱已經有點積灰的好麗友。
“啊，好。”
她把整個箱子都抱到沙發前面來，翻開封蓋把滿滿當當的好麗友都露出來。
付聞語長這麽大從來沒在家裏這麽豪橫地吃過零食，一時之間表情有點呆瓜。
他敲了敲隐隐作痛的頭，當着林聽的面含蓄地拿起一個，撕開包裝小口小口地吃。
“你這燒一時半會退不了，我晚上去學校順便幫你請個假。”
“一會兒我去跟我媽說一聲，你晚點就在我家吃飯吧。”
林聽不想問東問西，直接幹脆利落地幫人先把眼下麻煩解決了。
付聞語吃東西的動作頓了下，把香甜的巧克力吞下去後，他沉默了很久。
說實話，林聽的尊重和照顧讓他很安心。
他也該順着對方的好意，不去提及身上發生的糟糕事。
可是，當他不斷發出拒絕與後退的信號時，唯獨只有林聽一人，仍不管不顧地靠過來。
如果他是在十三四的年紀遇見林聽，可能會義無反顧地暴露裙下秘密，與她成為親密無間的摯友。
可他十六了，不過寥寥數年，便經歷太多惶惶不安，他的信任與渴望早已被狠心壓制住了。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不問我為什麽這個樣子嗎？”
付聞語慢慢捏緊了好麗友，半幹的黑色長發下，是布滿紅雲的面頰，還有暗含期許的目光。
思慮良多。
最後他仍是鼓起勇氣做出了選擇。
他還是想和林聽，成為真正的朋友。
就讓他最後再試一次吧。
林聽聽見這個問題，垂着眼皮咽了口口水。
她想，她看來沒有出現錯覺，付聞語真的對她産生了傾訴欲。
“在你生病的時候問一些不合時宜的問題，那也太傻了。”林聽自然而然地坐在小沙發上，越過了禮貌的社交距離，“如果你現在願意說的話，我很想聽。”
“噢。”沙發被兩個人的重量壓得更塌了些，被暖風機吹得渾身燥熱的付聞語縮了縮腳。
清新好聞的薄荷香氣不斷飄散過來，他好不容易清醒一點的腦子，感覺又要開始迷糊了。
“其實也沒發生什麽事。”付聞語握了握手，第一次這麽肩并肩跟朋友說自己的事情，聲音不免有點兒生澀，“這次國際賽的片區選拔賽，我媽很重視，她逼着我往死裏練琴，希望我能贏。”
“可惜我實在不是彈鋼琴的料，同齡段的人都比我厲害太多了。”
“我不出意外被刷了下來，我媽很生氣，她打了我一巴掌後開車去找我爸，把我一個人丢在那裏。”
然後，付聞語一個人在初秋的深夜，穿着豔麗卻累贅的輕薄禮裙，手握着僅剩的五百塊錢，在周圍人各色的目光中，輾轉很多個地方，最後在一個熱心的當地姑娘的幫助下，找到一家破舊的小旅館，兩人一起求了老板很久，他才能不出示身份證就入住。
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付聞語卻還是強撐着病體攔了一輛車，吊着一口氣上路。
他期間一直沒去管被付母提前摁了關機的手機，因為他知道，就算開機，也不會有任何人來關心他。
直到暴雨襲來，司機說什麽都不願意拐進難以倒車的路口，他才無奈下了車，站在堪堪可以避雨的地方将手機開機，想要确定一下時間。
還早的話，他就等雨變小，很晚的話，他就冒雨回家換衣服去上晚自習。
結果，林聽的消息忽然蹦了出來。
【林聽：付小姐你好】
一條又一條，幽默又欠揍的消息。
很有林聽說話的風格。
【Yu：我初賽沒過】
付聞語冷得直哆嗦，顫顫巍巍地打着字。
鬼使神差的，不知是不是雨聲太吵鬧，他控制了很久的情緒，忽然就有點壓不住了。
【Yu：我媽很生氣】
短短五個字，他不知道自己用盡了多大的力氣才打出來。
從昨夜到現在，他如同被抛棄的小狗一般，獨自一人又冷又餓又不安。
他真的很委屈，快委屈死了。
【林聽：我馬上來】
路上已經沒了行人，滂沱大雨擁有着能侵吞世界的氣勢。
他拒絕了又拒絕，也未能止住林聽的腳步。
心中油然生出一絲喜悅，可轉瞬又難堪起來。
因為他驟然想起來自己當下的這幅尊榮，太過于入不了眼。
付聞語不願讓林聽再一次看見他狼狽的樣子，當即失了理智沖入雨中，想要錯過她快些回家。
可沒跑出去多遠，就聽見一聲呼喚，一擡眼，就是林聽撐着傘擔憂的面龐。
那時候他忽然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身上刺骨的寒冷已經随着時間都淡去，付聞語平靜地描述這些事情時，心情已經好了很多。
林聽沒有說話，只伸手從一旁的抽屜裏取出一管膏藥。
“這個消腫效果挺好的，你記得塗一下。”
她把膏藥交到默默吃完藥的付聞語手中，莫名感慨似的來了一句：“沒想到你都燒成那樣了，還能夠想着去上晚自習，二中有你這樣的好學生真是榮幸啊。”
付聞語癱在沙發靠背上，表情逐漸從自嘲到無語。
他還以為林聽知道他的慘狀，能夠當個人貼心地安慰幾句，結果依然狗裏狗氣。
“你這人真的是.....”
“不過，連孩子都知道，當下要好好承擔起自己學習的重任，當家長的怎麽就不懂什麽叫責任呢？”林聽雙手環抱在胸前，面上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諷，“萬幸你沒出什麽事，不然.....啧。”
因為面子問題，就狠心丢下自己漂亮的女兒一個人在陌生的大城市裏，絲毫不管他死活。
果然正常的父母千篇一律，神經的父母形形色色，沒有最神經，只有更神經。
許是林聽說話的語氣稍微有點尖銳，付聞語詫異地瞥了她一眼。
對方毫不在意地任他打量，甚至還悠哉地翹起了二郎腿。
“嘛，雖然我不是随時都有時間，但你之後要是有碰到什麽不好搞定的事，依然随時可以找我。”林聽一只手撐在沙發上，面向付聞語鄭重說道，“你願意告訴我這些，說明你是真把我當朋友，那麽朋友之間互相幫忙就是應該的。”
是的，朋友之間。
心下微微感動的付聞語點點頭，第一次主動承認了朋友的身份。
他有點緊張又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遇見了傳說中的好兄弟。
知你冷暖，懂你辛酸，亦不吝幫助。
啊對了，好兄弟這三個字是他心裏自己偷偷自封的，林聽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那行，我床收拾過了，你直接過去睡會兒，我要走的時候會把你喊起來。”
林聽看了眼時間，準備先去洗個澡收拾一下。
她彎腰接過溫水見底的玻璃杯，歪歪腦袋示意上下眼皮打架的付聞語去床上。
見他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朝着床鋪走去，林聽在背後勾唇淡淡一笑。
真可愛，柔軟的肚皮居然這麽快就對她露出來了。
看似謹慎的人，沒想到竟是高攻低防。
并不知道林聽心中所想的付聞語，默默窩進深藍色的薄被中時，腦子裏只剩下兩個想法。
哇，這就是兄弟的床嗎？
兄弟的床，好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