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退出
退出
你生病了。
毫無由來得,沒有征兆的,猝不及防的,這些詞彙被多列維斯疊加在你身上。他似乎不敢相信你當奴隸的時候活得好好的,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反而發燒高熱。
你身體發燙,頭腦昏沉,偶爾會無意識抽搐,這些跡象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流感,反倒更貼合致死的疫病。更要命的是你還開始說胡話,多列維斯給你喂藥的時候,你用極其認真的眼神看着他說,你沒病,你只是CPU中毒了。
多列維斯強硬的把藥塞你嘴裏,讓你吞下去。你無力的阖上眼,嘴唇微微顫動,你以為自己還在說話,但實際上你已經虛弱得只能發出輕微的哼聲。你想告訴多列維斯,你的腦子裏住進了一個聲音。就像對方每次使用電腦時發出的那種聲響,并且這個聲音也很貼近手機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電量時出現的提示音。
那種機械的,帶着電流的聲音。
電腦被病毒入侵時會發出警告聲,提醒用戶注意查殺。但你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提醒多列維斯,告訴多列維斯自己的大腦時不時還有電流的茲聲,并且還抽象的在自己的腦子裏說“搜尋……已找到……退出——茲茲……退出——茲——”
如果你真的那麽模仿一遍告知多列維斯,不管你的眼睛睜得多大,看上去有多麽神志清醒,多列維斯都會認定你的腦子燒壞了。即使你抵制吃藥也沒用,因為你堅稱自己沒病但又因以上原因說不出個所以然,所以多列維斯不得不采取更強硬一點的措施來讓你吃藥。
他直接把藥丸塞進你的喉嚨裏,你反射性感到作嘔,胃酸彌漫至口腔,但他死死抵着直到你吞咽下去為止。整個過程節省了約一杯水。何等恥辱,再想想曾幾何時你也是這樣喂你家貓吃驅蟲藥的,說不定那幾聲嘶啞的喵叫也是再控訴,我沒病!我殺了你!我沒病!
多列維斯也聽明白了在整個過程中你胡言亂語的掙紮,他告訴你,他不會查殺什麽病毒,他只會殺人。
電視播放的新聞似乎找到了你生病的源頭,那些流入市場的被污染的蔬菜,每天多列維斯都會把它們做成食物端給你,再附贈你讨厭卻營養的純牛奶。
多列維斯一臉陰沉的出門了,你已經從對方的神情上推測出黑心老板的下場會有多麽凄慘,真是誰的錢都敢黑。
房間內格外寂靜,你腦子裏電流的聲音還在不間斷的茲着,因為沒有外界的吵鬧就顯得它在你的內部零件裏更為清晰。
你抱着被子從房間挪到客廳的沙發上,正好電視還開着,于是你加大音量試圖用魔法打敗魔法。
電視響亮的播放着,“……桑德拉上将和貝奇指揮官将會接手銀色殺手的後續調查。貝奇指揮官的身後代表的是中心星系,這件事已經高度引起了各方關注。據現場的觀察和推測,有一定證據表明銀色殺手是從客查星(又稱奴隸星)的沿海潛逃,按水域的流經路線,他很有可能逃竄到羅拉星、多索多拉星,請各方漁民近期多留意海上及河口,有可疑人士請及時報告。”
多列維斯回來的時候,你敏銳的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這屠夫,每次出門都像是去自己的圈裏宰殺牛羊。但近期介于你的身體緣故,他不得不把手上的任務暫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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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喂你吃了剛拿回來的藥,随後把你抱回了房間,多列維斯的嘴唇貼着你的耳朵,他說,“睡一覺就好了。”
看你有了安睡的跡象,他才出去。
你閉上眼正昏昏欲睡,隐約聽見有人在給多列維斯打電話,多列維斯的聲音壓得很低,你聽不大清。這時,腦子裏的電流聲忽然加劇,一個機械的,毫無起伏的聲音突兀的出現在了你的腦海中,并且這個時候茲茲聲消失了。
【已确認。将強制執行最後方案。】
什麽?這是所有人遇到超出自己理解範圍的事物時,最通常的反應。你睜開眼,這個房間的天花板和你那麽多天以來所看到的依然一樣,四周都是毫無變化的。你渾身充斥着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你望了望周圍,那個聲音消失的下一秒你就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緊接着,一瞬間無數聲機械的帶着電流的提示音此起彼伏的在你的腦海裏響起,并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朝你堆疊而來——
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請确認退出。
你痛苦的張嘴,無聲尖叫。
多列維斯正聽電話那頭的人講着什麽,忽然房間內傳來聲響,似乎是床頭櫃被撞到了地上和地板摩擦發出了悲鳴。緊接着房間的門被打開,那個Alpha倉皇地朝他跑來,那張令人側目的漂亮面孔此刻浮現着驚慌無措,他曾在對方熟睡時親吻過的眼皮也微微顫動着,在眼角滲出了一滴淚水。
這個一直害怕被他觸碰的Alpha此刻嗚咽着鑽進他的懷裏,兩只手緊緊的攥着他的衣角,不知是在害怕什麽,身體一直發抖。
多列維斯用空出的那只手安撫意味的拍了拍你,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這件事再說,我的Alpha離不開我。”
電話那端猝不及防的被炫耀了一臉,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就被挂斷了。
多列維斯拭去你眼角的淚,瞥見你光着腳,正欲去沙發那拿毯子。但是你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挪動半步,他的動作一頓,将你抱在懷裏,走到沙發旁拿毯子将你裹住。
因為你一直在發抖,他就安撫的拍着你的後背,他問你是不是做噩夢了。你發誓,如果在正常情況下多列維斯用這種語氣跟你說話,你絕對會懷疑這人被掉包了要麽就是忽然變得不正常了。但是你什麽都沒能說出來,多列維斯就默認是這個緣故了。
你恢複意識是在一天之後,那個時候你的腦子裏終于安靜了。在這一天裏你怎麽被多列維斯擺弄都印象全無,他問你做了什麽噩夢,你在心裏腹诽對方,你最大的噩夢就是他。
你的病情逐漸好轉,多列維斯等你身體好得差不多帶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人。
依然是熟悉的三方對立,喪失行動力的受害者,你還有多列維斯。
你面無表情的握着手裏的刀,你早該知道多列維斯就是那麽硬核的人,他把你做噩夢的原因歸結于殺人不夠多,越是害怕什麽就越要去面對。
多列維斯:“我不允許這群東西就能把你吓壞。”
瞧瞧,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什麽叫這群東西,人家也是人,而且最讓你想翻白眼的就是多列維斯的那套理論,也許他覺得你是做噩夢夢到了這些場景。哈,對方原來也知道自己強迫你做的都是一堆血腥的事情。
多列維斯一直以來都很巧妙地把獵物,哦不是,是把被害者弄成一個既可以稍微掙紮逃跑,又不至于真越過那個界限的範疇,再丢給你處理。但你想說,對方錯了,人的潛力是無窮的。看上去死到臨頭的人,即使眼裏是對自己明知必死的深深絕望,但也能在緊要關頭迸發出勇氣。
例如你眼前這位仁兄。是的,稱呼應該改改了,什麽被害者,現在你才是被害者。這位仁兄在你捅刀子的最後關頭給你來了一記反殺,如果不是GG的是你,你還蠻想為他拍手喝彩的。漂亮啊,那心如死灰放棄掙紮的眼神直到最後隐忍蟄伏的反殺,精彩啊,實至名歸演技派。
不去混電影圈可惜了,你腦子裏就剩下這個想法了。面對眼前的再度反殺你也懶得掙紮,短短幾分鐘你經歷了幫兇到受害者到即将成為死者的身份轉變,如果不是多列維斯在你沒準真成死者了。
但也已經夠了。
被害者反殺的第一刀,是你朝他捅刀子的右手。
被害者反殺的第二刀,是迅速抽回刀子後揚手就将你的臉從額頭劃至嘴角,完美将你毀容。
你知道為什麽,他把你視作多列維斯的同夥,他對你們暧昧的關系心知肚明。他要毀掉你的容貌讓多列維斯即使殺掉他以後也會厭棄你,他憎惡你們這對狼狽為奸的東西,他死也要拉上你陪葬。
那位仁兄最後想劃開你的脖子,但是失敗了,因為多列維斯已經先劃開了他的脖子。
你躺在布滿塵土的廢墟之中,因為疼痛倒吸冷氣。但是你也看到之前浮現在你大腦裏的文字現在徹底出現在你的眼前,就在你的頭頂上方,有一個大紅色加粗方框,旁邊還有一行小字。
【請确認退出】
注:點擊此按鈕将徹底退出。
它逐漸靠近你,并且離你越來越近,直到你擡手就能觸摸得到。就在你伸手即将觸碰到那塊虛拟的退出鍵時,多列維斯抓住了你的手。
一切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