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姜安池褲兜裏躺着那張黑卡,此時那小小的卡片似乎正在發燙,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可是,他更在意的是常祝的那聲“長輩”。
姜安池想起這兩個字,心裏不是滋味。
常祝壓根沒把他當成年人看,縱然他們已經相處了快一個月,常祝照樣覺得他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孩。
還是很叛逆的那種。
“小池愁眉苦臉地幹嘛呢?”張佳麗在不遠處喊他,她手裏拎着兩條款式差不多的禮服,拿起來沖姜安池揚了揚,“你幫阿姨看看,哪條好看啊?”
姜安池嘆了口氣,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大腦。
他已經陪張佳麗逛了四個多小時了,今天看到的奢侈品比前十九年看過的還多。
讓他更佩服的是,張佳麗幾乎是每個店的高級會員。雖然她去年一直待在國外,導購依舊隔着老遠就能認出她來。
姜安池快步走到張佳麗跟前,仔細看了看對方手裏的兩條裙子。
兩條都是香槟色的,用料很好,剪裁精細設計簡約。穿去參加婚禮不會喧賓奪主,剛好合适。
“阿姨穿左邊的更合适。”姜安池認真比對後做出判斷,“阿姨長得白,這個顏色更襯膚色。”
張佳麗聽後笑得合不攏嘴:“好,那阿姨去試試這條。”
等了一會兒,張佳麗從試衣間裏出來,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照在她身上,連人帶裙子都仿佛在發光。
張佳麗顯然對這條裙子感到滿意,逛了一下午,姜安池第一次在她臉上見到這麽明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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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導購也在一個勁兒誇她好看,張佳麗轉頭詢問姜安池的意見:“這條怎麽樣?”
這場景莫名有些熟悉,小時候他也經常陪姑姑去逛街。
那時候姑姑也總是搖擺不定,最後問他:“小池,這件怎麽樣?”
姜安池笑了一聲,毫不吝啬地誇道:“好看。”
張佳麗很快拿下這條裙子,商量好裁剪的方案後,導購把他們領去了vip休息室。
休息室裏沒有別人,中間擺着一張寬敞的皮質沙發,沙發前的大理石茶幾上放着熱茶和各色糕點。
姜安池坐下,悄悄翹起腳尖轉了一圈。
走了一下午,腳差點就不是自己的了。
張佳麗瞧見了他的小動作覺得可愛,笑了一聲說:“你這點倒和常祝一模一樣。”
“啊?”
姜安池忽地扭過頭,在意識到自己動作過大後,又後知後覺有些尴尬。
張佳麗擺擺手,忽然看見姜安池褲腿上粘着一根狗毛,她撚起那根毛,出聲問,“你養的那只小狗叫毛毛是嗎?”
提到毛毛,姜安池臉上的表情柔和許多:“嗯。”
“今天進門的時候我還以為看錯了呢。”張佳麗側着頭看他,“恍惚間我還以為回到常祝小時候了,你不知道吧,常祝以前也養過一只金毛。”
姜安池的确不知道,常祝從來沒和他提起過。
“那小狗現在在哪裏呢?”姜安池有些好奇。
張佳麗頓了幾秒,聲音很輕:“那只小狗出車禍去世了,如果不是它,現在常祝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答案,姜安池張了張嘴,沒能第一時間回答。
“那是一只好狗,為了護着常祝,拼命沖到他前面。”張佳麗嘴邊挂着點笑,但笑得有些勉強,“我還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養狗了呢。”
姜安池把桌上的茶遞給她,出聲問:“小狗去世的時候,他難過嗎?”
張佳麗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時表情如常,她摸了摸下巴回憶道:“你可能不知道,那件事對他影響特別大。從到醫院開始,一直到後續和肇事司機談好賠償,常祝他始終一言不發。我和他爸以為他是太難過了,過一段時間就好,沒想到……”
姜安池看見張佳麗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更合适的措辭。
“後來怎麽樣了?”姜安池接着問。
“過了大概兩個多月,我看見房間裏那些小狗留下的玩具,我就問他,小祝你還想養小狗嗎?”張佳麗說着忽然壓低聲音,看着姜安池問,“你猜他是怎麽回答的?”
姜安池看着張佳麗的眼睛,喉結上下滾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說,為什麽突然想讓他養狗?”張佳麗身體往後坐回原位,手指在膝蓋上點了幾下,“然後他看見我手上的玩具,問我這東西是哪來的。”
“什麽意思……”姜安池聽到這皺起眉,在他印象裏常祝是個很細心的人,他甚至熟悉家裏所有有關毛毛的東西。
張佳麗嘆了口氣,她背部靠在真皮沙發上,波浪卷發随着她的動作披散下來。
“他不記得了,有關那只小狗的所有事情,他都忘了。”
**
姜安池心裏咯噔一下,他在腦海裏檢索半天,最後冒出一個詞:“選擇性失憶?”
張佳麗說:“差不多吧,我和他爸吓死了,馬上帶他去了醫院。醫生說他受到了精神刺激,選擇性逃避這段讓他産生不愉快的時間。他那會兒才多大?好像是十七歲吧?這都過去十年了還沒完全想起來當時的事,反正到現在還定期去看病呢。”
不怪姜安池敏感,常祝的十七歲代表着他的九歲,他幾乎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阿姨。”他聲音輕飄飄的,有些不太确定地問,“我能問問那只小狗是從哪來的嗎?”
“你說常祝那只狗嗎?”張佳麗說,“好像是他爸的某個合作夥伴送的吧。那次他跟着他爸一塊兒去參加酒會,那人說家裏有只狗不想養了,常祝就給領回來了。”
頭頂的水晶燈突然變得晃眼,細碎的光斑如星辰一般灑在潔白的地板上。
姜安池盯着那些細小的、破碎的光點沒動。
他微垂着頭,雙手無意識抓住了衣服下擺。
他忽然想起他的小狗被姜趙濤送走的那個夜晚。
那晚的天似乎比其它時候都黑,他發着抖走在路上。喊了一夜,嗓子又疼又啞,但他一直忍着沒哭。
他覺得只要落了眼淚,他的小狗就一定找不回來了。
可後來姜趙濤說狗送人了。
他說得随意,滿不在乎。沒說到底是送給了什麽人、送去了哪裏。
姜安池甚至懷疑過姜趙濤在騙他,說不定他的小狗已經死了。
可現在,在他心裏綁了十年的那道結忽然解開了——甚至是在這樣一個随意的、充滿巧合的時間和地點。
姜趙濤沒有騙他,他的小狗确實送人了。
——是送給了常祝。
常祝也不是故意忘了他。
那顆種子被不小心埋在了土裏,也許在風和日麗的某一天,它就會發芽。
**
裙子的事辦好後,張佳麗又帶着姜安池去逛了些別的店。
上到耳環下到鞋子,從頭到腳都重新置辦了一遍。到最後姜安池兩只手裏拎滿了購物袋,張佳麗不好意思地笑笑,打電話叫人把東西全送回住處了。
逛完後已經到了飯點,某家俱樂部的廚師特意發消息說到了一批很新鮮的食材,張佳麗說什麽也要帶着姜安池去。
服務生把他們領到靠窗邊的位置,位處十八層,能把樓下的夜景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我和常祝他爸經常來這。”張佳麗笑笑。
“您和叔叔感情很好。”姜安池将視線從窗外收回來,他垂眸看向桌上的一小束白色玫瑰花,“常祝一定很幸福。”
“說起來我們反倒欠他的不少,小時候經常留他一個人在家。我不該一直和小池你說這些的。”張佳麗翻看了幾頁菜單,卻沒有要點菜的意思,她擡眸看向姜安池,語氣不輕不重,“小吃呢?父母最近也外出了嗎?”
姜安池微微搖頭,回答得輕描淡寫:“我父母都已經去世了。”
張佳麗有些驚訝,她只聽常祝說起他的姑姑,但沒打聽過他們家具體的消息。
她将菜單放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對不起……哎,那你就在家裏住下吧,平時別跟他客氣。”
落地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一望無垠的江面上,連接着橋梁的燈火一盞盞亮起。
遠處的高樓大廈漸漸隐匿在黑夜裏,又在朦胧夜色中亮起。
姜安池微微點了下頭,很輕地笑了一下,在望向張佳麗的時候,腦海裏又閃現出姜清的身影。
他很認真地回答:“沒關系,謝謝阿姨。”
張佳麗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把菜單遞給姜安池:“看看想吃什麽?”
姜安池接過菜單低頭看了一眼,張佳麗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接起電話,小聲對那頭說:“對,我們已經到了。”
說完這句後,她挂了電話,但沒過幾秒,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她看了眼備注,這次拿起手機到另一邊接去了。
姜安池坐在桌邊等她,她打完電話回來時,臉上帶着點歉意:“不好意思小池,阿姨有點事可能得先走了,不過沒關系,我叫了常祝,他剛剛說已經快到了……”
話音剛落,張佳麗突然仰起頭,沖門外揮揮手:“這邊。”
姜安池還在琢磨她剛剛的話,身後已經響起了腳步聲。
那人走到他背後停下,聲音裏帶着笑:“張女士,今天又打破紀錄了,逛了足足六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