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小提琴是姜安池小時候在姑姑家學的。
仔細想來,他已經許久沒碰過琴了。但就在剛才,在摸到琴弓的那一刻,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席卷全身,身體裏的血液直至現在還在翻湧。
“沒看出來啊,有兩把刷子。”王經理咧着嘴,從後面重重拍上他的背,“有這技術你不早說!這樣吧,今晚結束給你加工資。”
姜安池還沒緩過來,點點頭坐着沒動。
王經理湊過來吆喝:“去去去,你再去走一圈就可以下班了。”
姜安池聽話地去前面晃了一圈,回來時在走廊看見個熟悉的身影。
常祝走路有些晃悠,身邊跟着個臉頰泛紅的男人。
他們喝酒了。
常祝似是醉了,說話時一字一頓:“我去衛生間你也要跟?”
高卓君猶豫道:“這不是見你喝多了,怕你不行嘛。”
“你說誰不行?”常祝樂了,“你趕緊回去切蛋糕,你不在小雪怎麽切?”
高卓君看了他兩眼,忽然想起還有蛋糕這事,一拍腦門:“你真行?那走了啊。”
“嗯。”常祝靠着牆,斜睨着看他。
“你別跑,等下你回來咱接着喝!”
“知道了。”常祝擺擺手收回視線,靠着牆微揚起頭不再看他。
Advertisement
高卓君走了,姜安池從拐角處出來。
常祝半邊身子被籠罩在陰影裏,頭頂的光線打在他的側臉上,顯得鼻梁高挺,臉部線條清晰可見。
姜安池不确定常祝是不是醉了,遲疑着往前邁了一步,對面的人忽然轉過頭盯着他。
常祝不笑的時候目光顯得冰冷,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捕捉到獵物的蛇眼,就連眼下的淚痣也跟着冷了幾分。
被發現了。
走廊在這一瞬被拉長,兩人之間明明只有一步之遙,姜安池卻覺得常祝站得好遠。
他本該轉身離開,或許是老虎頭套給了他勇氣,他僅是頓了片刻,快步走到對方跟前。
“又見面了。”待他走近,常祝笑了一聲,伸手在姜安池頭頂的耳朵上摸了一下,“剛剛就想摸一下,好軟。”
姜安池覺得常祝肯定是醉了。
他扶住常祝的肩,另一只手指向前方的衛生間。
常祝扯了扯嘴角,明白了他的意思,靠着他的半邊身子,很配合地往那邊走。
等常祝進了隔間,姜安池摘下手套扔在盥洗臺上,随後把頭套也一并摘了下來。
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很好,他沉沉吐了口氣。
額前有幾根碎發被汗水浸濕,他洗了把臉。瞥到臺子上的老虎耳朵,臉一熱,連帶着耳根子也紅了半分。
姜安池嘆了口氣,掏出那包早上買的煙。
咔嚓——
打火機将煙點燃,他吐了口煙,煙絲萦繞,他半睜着眼靠在牆邊等待。
廁所的門開了,姜安池嘴裏叼着煙,轉頭看去:“好了?”
他對上常祝的視線,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卡在喉管裏。
常祝哪還有剛剛的醉态,眼底清明,看不出一點喝醉的痕跡。
“啪嗒”一聲輕響,煙頭掉落到地,橙紅火光被一小塊積水熄滅。
姜安池下意識擡腳将煙頭踩住,腳掌往後縮了縮。
常祝似笑非笑,抱着雙臂看他。
“姜安池,哪來的煙?”
**
姜安池眼睛一睜一閉,認命似的把煙撿起來扔垃圾桶了。
常祝走過來洗手,流水聲嘩嘩作響,狹小的空間裏一時間只剩這聲音。
他洗完手後轉過身來,上上下下看了姜安池一眼,在看到對方那雙微垂的眼睛時出聲:“怎麽不說話?”
不知道是常祝太白,還是那顆淚痣襯的,燈光下的他看起來有些蒼白。
姜安池被這人盯着一看,身體裏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僵硬地回答:“早上遛狗那會兒買的。”
常祝還在看他,姜安池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常先生沒喝醉嗎?”
“沒有。”常祝靠在牆上,一點也不介意告訴他真話,“不想和他們喝了,我裝的。”
姜安池愣愣地說:“嗯,少喝點酒,對身體不好。”
常祝手背上的水珠沿着青筋凸起的痕跡滾落,清澈透明的液體從指尖滴下。
聽到姜安的話,他沒忍住拍了下對方的頭。
“這時候知道對身體不好了?”
姜安池垂落在身側的手動了動,他對上常祝的視線,像碰到了沸騰的水。
他慌忙移開眼,低頭,費勁地把手伸進玩偶服裏。窸窸窣窣的聲音蓋過兩人的呼吸聲。
常祝嘆了口氣,不明白姜安池為什麽總是這樣怕他:“你在幹什麽?”
剛說完,姜安池将一個紙盒掏了出來:“我只買了一包,我發誓。”
常祝盯着那盒煙,伸手接過,或是酒精作祟,他壞心眼地逗他:“打火機怎麽不一并上交?該不會下次遛狗的時候還要悄悄去買吧。”
果不其然,姜安池和他想象中一樣慌亂,手忙腳亂地去摸兜裏的打火機。
常祝按住他的手,把那盒煙重新放回他的掌心:“逗你的,你自己拿着吧。”
常祝的指尖有些燙,碰到姜安池的掌心時,他沒忍住往後縮了縮。
“常先生,我……”
“姜安池。”常祝退後一步,重新靠在盥洗池上,他身子後仰,雙臂撐在大理石臺面上,姿勢慵懶而随意,“小提琴拉得不錯,學過?”
常祝的襯衣下擺被束進西裝褲裏,随着他此時的動作,衣服緊貼住腰腹。姜安池喉結滾了滾。
他沒機會再問常祝為什麽不管那盒煙了,他突然意識到,常祝根本不在意。
在意的只有自己。
“小時候在姑姑家學過。”姜安池忽然想起什麽,試探着說,“我姑姑會小提琴,她很厲害。”
“是嗎?”常祝朝他看來,“你姑姑是?”
姜安池用看似平淡的語氣回複:“姜清。”
默了半晌,對面的人輕聲說:“有點耳熟,也許我和你姑姑以前見過。”
姜安池微微睜大眼睛:“先生不記得她嗎?”
“不記得。”常祝說,“我應該記得嗎?”
身上的玩偶服忽然裹得姜安池喘不過氣,他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嘴角,搖搖頭:“沒,只是姑姑以前提起過你,我以為你們認識。”
常祝頓了頓,直起身過了幾秒才說:“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和她好好打招呼。”
姜安池擡起頭,張了張嘴,沙聲說:“她已經去世了。”
這次輪到常祝說不出話,他不再倚靠身後的盥洗池,站直身子沖姜安池看來。
他用大拇指按了按眉心:“對不起,我向你道歉,也向你姑姑道歉,以前的一些事我記不太清了。”
“沒關系。”姜安池扯了下衣領,糾結半天還是想問,“為什麽記不清了?”
但很快姜安池就後悔了,這個問題有點蠢,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不記得就是不記得,壓根不需要理由。
不只是他,常祝的表情也變了。
姜安池想說算了,是自己說錯了話,但常祝緩緩開口:“因為我……”
他剛說了幾個字。
砰——
衛生間的門被人推開,周賀一邊解開襯衣最上面的紐扣,一邊用目光鎖住盥洗臺旁的常祝。
他停住腳,揚聲笑斥道:“好啊常祝!我就知道你在裝醉!”
他一扭頭,看見穿着玩偶服的姜安池,眨了下眼又确認了一次。
“咦,怎麽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