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祝成逍把宋玉送的金屬徽章擺在了房間最顯眼的位置,一進門就能看到。他整理了一個暫時比他人高的展示櫃,還弄了星星燈,裏面正中心就擺着那個豎琴的金屬徽章。
這是祝成逍第一次收到宋玉給他的禮物,他巴不得在面前燒幾炷香供起來。
傳家寶。
祝成逍想這個東西一定得是傳家寶。
他更愛豎琴了,從這一刻開始祝成逍決定這輩子都要和豎琴不死不休。
祝成逍穿着睡衣,他站在展示櫃面前欣賞這枚金屬徽章,過了會兒門口傳來動靜,是宋玉回來了。
宋玉在祝家簡單洗漱,他沒有帶衣服,還好祝成逍有新衣服,而且兩人現在身高體型差別也不是特別大,宋玉現在身上就穿着祝成逍的睡衣。
輕飄飄的,材質很好,摸上去絲滑,對宋玉來說有點大。
他看着睡衣下擺直接遮住了自己大腿根,喊:“哥哥。”
夜裏十點多了,該睡覺了。
宋玉不是第一次和祝成逍睡同一張床,但這次不一樣。
他是在祝家。
這裏可是祝家。
宋玉對陌生環境始終保持着警惕的心,如果是白天的祝家莊園,他熟悉,可現在是夜裏。
宋玉緊了緊喉嚨,剛要問祝成逍自己能不能上床,祝成逍就朝他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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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成逍盯着宋玉的臉看了很久,這會兒宋玉的臉已經不紅了。
“我們睡覺吧。”祝成逍掀開被子,很有禮貌地邀請宋玉上自己的寶床。
宋玉小心地鑽進被窩,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祝家莊園過夜。
他在這之前從來沒有在別人家過夜過。
宋玉聽到後面有動靜,他回頭,發現祝成逍還在盯着自己看。
“哥哥,你是不是要抱?”宋玉問。
祝成逍抿唇,點點頭。
宋玉于是毫不吝啬地張開雙手。
他想,這兩天他應該多陪陪祝成逍。因為如果是當年剛剛面臨了王琴離開老廠房區,改嫁到別的市,又留下他一個人和宋得勝爛在這裏的宋玉,他也會很需要祝成逍陪陪自己。
可惜那個時候宋玉還不認識祝成逍。
兩個小朋友就這麽抱着睡,宋玉窩在祝成逍懷裏,他們身上有一樣的沐浴露香。
于是破天荒地,在這個日子,祝成逍沒有去後花園的秋千,而是坐在客廳裏,被宋玉耳提面命地抓着做算術題。
路過的傭人都很驚訝。
“小少爺...像變了個人似的。”
“以前每年的這幾天都坐在秋千上發呆呢。”
宋玉聞言在客廳擡頭,看了看角落裏的傭人。他覺得這些人說話太大聲了,自己都能聽到,祝成逍肯定也能聽到。宋玉這一眼成功遣散了躲在暗中觀察他們的傭人。
半小時後,宋玉起身想去廚房給祝成逍倒水,他又聽到廚房裏的人在聊天。
“祝導妻子是生病去世的,手術了八個小時,死後還回光返照了一下,當時管家一直打電話給祝導,祝導在拍戲,沒接到。就這樣,祝導妻子在死前本來想見祝導最後一面的,也沒來得及見。祝導趕回來的時候,小少爺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哇哇哭,哎你是沒見過那場面,太凄慘了。”
“夫人是演員嗎?”
“不是啊。是藥劑師。搞科研的。”
“哇,好厲害......那然後呢?”
“從這之後小少爺就再也不理祝導了。嗯...也再也不哭了。沒見過他掉眼淚,和尋常孩子不一樣。徐家的那個,小少爺表哥,帶小少爺去玩滑板,摔得兩個膝蓋全是血,吓得徐家少爺臉都白了,小少爺連一聲痛都沒喊。我兒子也跟小少爺差不多大的時候,你是不知道,那一天到晚的..”
“他不愛說話。祝導有段時間以為是抑郁症呢。”
“所以沒事?”
“沒什麽大事。這不宋玉來了嗎?可能還是需要朋友吧。大人和小孩的世界終究有壁。”
宋玉本來沒想偷聽的,這些話實在是一下就鑽進了他耳朵裏。
聽完,宋玉一言不發,他等人走了再進去裝了熱水。
這下他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麽祝成逍不搭理祝一江了,即使祝一江在宋玉眼裏非常好。
一個不抽煙不喝酒不家暴的大導演,有錢有顏,在妻子離開後幾年都沒有再娶,還對祝成逍好得不能再好。
但宋玉覺得如果自己是祝成逍,他或許會比祝成逍更不搭理祝一江。
有些坎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跨過去的,有些底線也不能輕易觸碰。犯過的錯可以彌補,可終究是無法不留痕跡。
除非祝成逍自己願意走出來。
宋玉小大人一般地偷偷在飲水機旁嘆氣,嘆完他收起表情,假裝無事發生地回到了祝成逍身邊。
“哥哥,水。”宋玉把杯子推到祝成逍身邊。
祝成逍正在對着幾個大叉瞪眼。
這叉是宋玉給他批改後的結果。
二十五道錯了十五道,也是沒誰了。
“你還是覺得數學無聊嗎?”宋玉問。
祝成逍死盯題目,“嗯”了聲。
末了補充:“無聊爆了。”
宋玉:......
比上次那個無聊到想吐還更上一層樓。
這麽下去不行,宋玉估摸這只會讓祝成逍更厭惡數學,适得其反。
他得開發一套針對如何讓祝成逍愛上數學的技巧。
可惜宋玉暫時還沒想法。
他們在客廳寫作業,宋玉答應宋得勝在莊園陪祝成逍兩天,也就是今晚他還能在這裏睡一個晚上。
中午宋玉也在祝家吃的飯,他活到現在還沒有離家這麽久過,宋玉有點心不在焉了。
老廠房區雖然不好,可畢竟是宋玉的狗窩。他在那長大,那塊區域是他最熟悉的生活區。
下午,宋玉和祝成逍分別被司機送到學校,一個城北一個城南。
宋玉背着書包進教室,剛進門就撞見許飛揚。
自從上次宋玉的籃球被紮破,許飛揚就再也沒有主動找過宋玉。
“诶。”宋玉叫住要和自己擦肩而過的人,“你怎麽了?”
他發現許飛揚最近很不對勁,他忙着陪祝成逍,都差點忘記許飛揚有意無意躲着自己這件事。
“...小玉。”許飛揚耷拉着臉,“對不起。”
“我沒臉做你的朋友了!”許飛揚一副馬上要哭出來的表情。
這會兒離上課還有十分鐘,宋玉一把抓住許飛揚把人摁在了自己座位邊上。
“所以你就一直躲我?”宋玉把書包塞進桌肚裏,“你還在介意籃球的事情?”
許飛揚低着頭。
“沒事。”宋玉斟酌措辭,“這也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
“真的?”許飛揚猛地擡頭。
“嗯。”宋玉笑,“反正我以後不打球就是了。”
“啊?”許飛揚一聽這話,還是覺得不對,他抓住宋玉的手腕,“這可不行!你不打球不就正好随了張瀾的願嗎!你是最牛的宋玉,你必須打!”
最牛的?
宋玉問:“牛是什麽意思?”
“我從我小舅子那學來的,好像意思就是說你這個人很厲害。是這個。”許飛揚豎起大拇指。
宋玉懂了,但他說:“算了,我以後就不去打了。”
他籃球都壞了,也沒什麽好打的。而且,他再去肯定還是得和張瀾撞上,宋玉現在對籃球有陰影。他最珍惜的東西被人毀掉,宋玉會永遠都不想再接觸帶有這東西回憶的任何地方。
許飛揚滿臉歉意,內疚至極:“小玉....都是我不好...”
宋玉認真:“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報複我的,比如如果籃球沒破,說不定破的就是我家窗戶。那群男生就是壞心眼,你跟他們講道理也講不明白。那天我把張瀾打了,他心裏肯定恨我,但是他不敢跟我動手。”
“他媽媽管他也很嚴格,回家以後肯定被批評過。他打不過我不會硬上,吃虧的是他。有什麽摩擦我們也算解決了,這段時間他不會再找我麻煩。至于你,籃球不是你紮破的,球也是我自願借給你的,你就更沒錯了。我不怪你,真的。你別再糾結這件事情,我不打球也不是完全因為這個,是我沒時間天天打球,我得去祝家莊園。”
宋玉說了這麽一大堆,都把許飛揚說蒙了。
“哇。”許飛揚愣道,“小玉,你好成熟。”
“你好man哦。”許飛揚用上了新學來的詞。
宋玉發現他還真能從許飛揚這裏學到不少新奇的說法,比如牛,比如靠。他沖許飛揚挑了挑眉。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許飛揚摸摸後腦勺,“那...那咱們還是兄弟?”
“嗯,還是朋友。”宋玉說,“你以後別躲着我。”
許飛揚一樂,高興道:“好嘞!”
但一節課上完,許飛揚就忍不住了。
“小玉,你說你去祝家莊園?!天天去嗎?!”許飛揚撲過來問。
宋玉在整理書包,他側眸:“也不是,怎麽了?”
“我以為有錢人家會很不好說話,但是祝導一家似乎挺好的。”許飛揚說,“那祝小少爺現在還不愛說話嗎?我聽人家說,祝小少爺厭學,不去上課,我真羨慕死了。”
宋玉糾正:“他現在會去上學。”
“是嗎?”許飛揚眨眼,“是不是你讓他去的?”
“...不完全算吧。”宋玉說。
“哎。宋玉你真受歡迎。”許飛揚靠在椅子上,雙手撐着後腦勺,“祝小少爺還要和我争發小呢!”
“宋玉當然受歡迎。”紀律委員走了過來,插話,“好了許飛揚,你別這麽坐,等會兒摔了!”
紀委是個女孩子,她拿出紙筆,“你們寫一下Q號,我們班要建班群。”
這個年紀大多數孩子都開始接觸網絡,宋玉也創建了新號,他等級才三個星星。如果不是學校需要,宋玉可能到了初中都未必創號。
兩人都在紙上寫了號碼,上課鈴緊接着響起。
放學後,宋玉又被接到了祝家莊園。
他進門,發現祝成逍手裏握着手機,坐在客廳裏,低頭不語,眉毛緊皺。
這手機是祝導留下來給祝成逍聯系用的,平時交給管家保管。
“張叔把手機給你了?怎麽了哥哥?”宋玉輕車熟路地繞開茶幾,坐在祝成逍身邊。
祝成逍還沒說話,廚房裏走出來個人。
“小玉,你好。”一個戴眼鏡的胖婦人甩了甩手上的水,“家裏的事情現在暫時我來管,張叔他爸中風,回去照顧老人了,請了一個月假。”
胖婦人說完就走過來,拿走了祝成逍手裏的手機。
“祝導交代過,沒事不能給小少爺手機,少接觸電子産品。”她說話沒什麽情緒,臉上也沒表情,和管家張叔比起來,胖婦人嚴格許多。
而且不近人情。
宋玉愣怔地看着胖婦人抽走祝成逍手機後就進了廚房,還啪地關上門。
...好兇。
這是宋玉對這位暫時管家的第一印象。
之後,宋玉對她的印象更立體了。
特別兇。
不管是什麽事情,胖婦人都會管,小到祝成逍今天穿什麽衣服,大到祝成逍的考試成績。
而且她也不怎麽和宋玉說話,經常無視宋玉。
管家不在,祝導不在,家裏的傭人都聽胖婦人的,宋玉終于有了對莊園的另外一種認知。
禮儀非常多,規矩也是。
他現在吃飯都不能和祝成逍一起坐在地上,搭個床上書桌,而是必須坐在座位上,不夠高胖婦人就會去找來坐墊,物理給宋玉增高。
吃飯他們也不說話。
“食不言,寝不語。”胖婦人推了推眼鏡,冷冰冰地提醒道。
宋玉渾身難受,但他不能表露出來。
雖然祝導不在,可宋得勝還在馬場給草泥馬刷蹄子。
然而,祝成逍卻還和往常一樣。甚至,他察覺出來宋玉的情緒又回到了某段時間的低迷。
等宋玉回家後,祝成逍找到了胖婦人,頭一回主動開口,但語氣很生硬:
“手機。”
胖婦人一愣,“小少爺,您要手機做什麽?是給祝導打電話嗎?”
祝成逍不說話。
胖婦人于是義正言辭地拒絕:“如果只是玩手機,我不能給你,除非你想聯系祝導....”
祝成逍打斷:“手機。”
這次帶了點催促意味。
胖婦人看着祝成逍冰冷的表情,心頭一涼,她不情不願地把手機遞給祝成逍,轉頭就打電話給祝導的助理打報告。
祝成逍坐在客廳裏,他登錄賬號。
祝成逍的班級也弄了個班群,他發現自己已經在班群後沒再管群消息,又把手機放在了茶幾上,無聲地上樓。
多年以來祝成逍都是這樣,有什麽事他自己能解決就解決了,不會和祝一江說一星半點,也懶得解釋。
等宋玉再來莊園,他發現祝成逍吃飯時又在盯自己。
今天胖婦人掌廚,做了一桌子的魚。
宋玉不吃魚,胖婦人知道他挑食後,會逼着他吃。
見宋玉猶豫,筷子都碰了好幾下碗的邊沿,祝成逍開口:“給我吧。”
什麽?
宋玉擡頭。
胖婦人又路過,她看過來:“吃飯不要說話。”
等她走了,宋玉才看祝成逍:“哥哥,你很喜歡吃魚嗎?”
倒也不是。
祝成逍只是道:“不喜歡就塞給我。”
“省得她說你。”他補充。
胖婦人做菜很精,為了防止兩個小朋友挑食,她是準備了一樣的份量,跟盒飯似的,等兩人吃完她要檢查盒飯裏有沒有剩下的菜,如果剩下她會發火,然後逼着宋玉吃完。
祝成逍不挑食,宋玉可挑了。
魚不吃,牛肉吃但不吃太厚的,豬吃但不吃豬肝,素菜不喜歡茄子和苦瓜,其他都能吃,海鮮一概不碰,葷菜經常挑三揀四,活得像個和尚。後來經常有朋友調侃他山豬吃不了細糠。
所以這法子其實就是胖婦人用來治宋玉的。
可宋玉是真的不喜歡吃,他每次都強忍反胃的感覺生咽。
“給我吧。”祝成逍把碗一推。
宋玉抿唇,他看了祝成逍幾眼,默默地把不愛吃的菜都挑到了祝成逍碗裏。
接下來事情又變得簡單了。
在胖婦人繼位的統治期間,宋玉被祝成逍養出了一身的嬌氣。
但同樣,宋玉行為上被慣得無法無天了,性子卻怎麽都勁兒不起來。
在胖婦人有意無意的提醒下,宋玉開始和祝家莊園解離。
他變得和這裏格格不入,好像他如此平凡的人,不該出現在這麽高級奢華、非同凡響的地方一般。
周末,夜裏。宋玉要回家。
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候,宋玉出去後,卻發現祝成逍也跟了出來。
“怎麽了?”宋玉奇怪道。
祝成逍拉開車門,等宋玉先進去,“我送你。”
宋玉頓了頓,沒再說什麽先鑽進車內。
“咦?小少爺怎麽也上來了?”司機納悶地回頭,但看到祝成逍的臉後,他默默地縮回去,甚至拉了拉安全帶,尴尬一笑,“那我就出發了。是送小玉回家對吧?”
“是的。”宋玉點頭,代替祝成逍回答。
一路上,宋玉都覺得餘光裏的身影看上去好像很緊張。
祝成逍是個在社交方面有些障礙的人,他和不熟的人根本就沒辦法單獨聊天,i得不能再i。
察覺到這份緊張,宋玉抿唇,不知道祝成逍又在想什麽。
和自家司機說話也會無措到這個地步嗎?
車開了二十來分鐘,到了老廠房區。
司機停在了籃球場附近,宋玉下車後連看都沒看籃球場裏的燈光,背好書包要和祝成逍告別。
祝成逍卻跟了下來。
宋玉:?
“哥哥,你又要來我家睡嗎?”宋玉問。
祝成逍搖頭。
雖然他很想。
但他也不能太麻煩宋玉。
“他呢?”祝成逍問。
他?
“誰?”宋玉摸不着頭腦。
祝成逍想了想,說:“你第二個發小。”
“.....”
宋玉:“許飛揚嗎?他這會兒估計....”
宋玉不得不往球場看。
果然,球場上有個身影在馳騁。
宋玉一指,“在那。”
“诶?”許飛揚看到宋玉站在球場門口,他一驚,連忙放下球跑了出去,“小玉?!?!”
他走近了才發現黑暗裏還有個人。
祝成逍只是擡了擡下巴,莫名的,許飛揚就懂了祝成逍的意思。
他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宋玉,但身體很誠實地朝着祝成逍走過去。
兩人躲在一棵大樹下不知道在說什麽,宋玉背着書包,盡量不起往他們那看。
但宋玉好奇。
萬分好奇。
所以祝成逍說要送自己回家,其實是專門來找許飛揚的?!
宋玉咬了咬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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