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馬車回程路上是一陣異于平常的安靜。
夜更深,茶色小幾新添了盞油燈,蘇姝屏住呼吸,望了眼角落假寐的殷長離,心想他不至于為了幾兩銀子就生氣要回去罰她的吧。
她方才能問出那句,是因着不知他何時出府,會不會又許久不回來,那拖着豈不是虧了好多銀子。
尋人的代價昂貴,早拿幾兩都是好的。
蘇姝記得殷長離微微愣住之後,應了一聲,那就是會給錢的意思吧?
殷長離此刻并不是真的在睡,只是習慣匿在黑暗中,他坐姿閑散,眼睑半垂地觀察蘇姝,見她一會兒在桌上比劃來去,一會兒檀口微張念念有詞,或者她那句話別有深意?
不管如何,她顯然對例錢很上心。
既是如此,不妨給個機會,讓她多得點。
馬車停在廠公府,于嬷嬷焦急地等在府門口,她從童沭口中得知晚上發生的事,生怕廠公脾氣一上來,吓壞蘇姝,她可是好不容易盼來的廠公夫人。
蘇姝向殷長離行完禮後退下,對迎面而來一臉肅容的于嬷嬷擺擺手,示意她無礙。
兩人剛準備回偏院細談,于嬷嬷被殷長離喊住。
她轉過頭:“蘇姝,你且回去,我讓巧兒替你放了熱湯,你舒舒服服地泡上一泡,把煩心事都泡散喽。”
“嗯,謝謝嬷嬷。”
于嬷嬷說完走到馬車窗棂下,恭敬擡頭問:“廠公,您是有事情吩咐老奴嗎?”
殷長離的食指推開半邊綢,覆眸往下道:“府裏的丫鬟,例錢最高做的什麽。”
Advertisement
于嬷嬷對他問起此事感到很奇怪,廠公向來不管府裏瑣事,不過既然問了,她也得認真回答:“廠公,丫鬟們例錢暫時以紫月最高,她素來心思沉穩,替廠公安排每日餐食調配,接下來的就是蓮心,她話多,是以都是趁廠公不在時,在您房裏掃灑,兼喂金鲫......”
殷長離想到了前情,攏眉打斷:“這些事,是不是貼身侍婢做的?”
“您不喜外人貼身伺候,不過她們兩的确算您房裏的丫鬟。”
“以後全交給蘇姝,五倍例銀。”
...
—
蘇姝舒适地泡在木杅裏,熱湯的确能洗淨疲憊。
她不比以前天真爛漫,即使今晚剛看過了那等血腥場面,眼下泡着泡着,竟還能覺出肚子餓來。
所謂近墨者黑,她往後還是得盡量避開殷長離。
另一邊,于嬷嬷回到住所,終于想通了廠公的安排。
她這個榆木腦袋,這種事還要殷長離親自提醒,她早就該想到了呀,廠公和夫人,可不就該一起過日子麽!
她的脾氣急切,半分都等不了,打點好一切事務,左手拎着糕點食盒,帶上紫月和蓮心就喜滋滋的趕往偏院給未來廠公夫人報喜。
“蘇姝?”
蘇姝剛剛沐浴完,套了件薄薄的繡衫羅裙,正坐在長凳上絞發,聞聲側出身,“嬷嬷,我在內室,很快就出來。”
“好嘞,我們等你。”
蘇姝聽她說‘我們’,估摸是還有旁的丫鬟,未免教人久等,她手勢加快将頭發捋順到耳後,小步從屏風後走出。
女子豐豔的雲發半濕,裙帶系得匆忙,露出鎖骨的一抹雪,在昏黃的油燈下白的發光,身段姣好,偏偏容貌也是無可挑剔。
這樣的女子,才能與她們督公相襯吧。
“于嬷嬷?”
一行人等在門口看得呆住,被蘇姝喚了聲後,慢慢緩過意識。
于嬷嬷走進門放下餐盒,高興地不知從哪裏起話頭,最後單刀直入,“蘇姝,嬷嬷來是告訴你,往後就由你貼身伺候廠公,還有廠公院裏的金鲫,我想着你搬過去方便些,要不今晚就幫你理理屋子?”
蘇姝正餓,撚起送來的糕點咬了兩口,沒嚼下去呢,聽到于嬷嬷的話,真是實實在在地噎住。
她拍了好幾下胸口,忘了禮節,掩嘴急問:“貼身伺候?”
她為何突然要貼身伺候殷長離啊?
于嬷嬷心想到底年紀小,高興成這樣不知遮飾的,笑眯眯的把茶杯推到蘇姝面前,“慢點吃,放心,不是做夢,都是真的!”
“我叫紫月和蓮心等會把該囑咐的全與你講,不過,她們自是沒有你了解廠公,你聽到不了解的記住就行。”
蘇姝喝完茶,感覺氣都已經氣飽了,無奈道:“那也不用住在廠公院子裏......”
“自是要的,住近點好服侍嘛,你可是頭一個廠公首肯的。”
“......”
蘇姝鎖着眉,不懂事态怎會進展成如此,她是想賺銀子,但沒想過要天天見到殷長離,如今唯有盼着他少回府,和上個月似的,偶爾回來住一晚。
啊,對了。
蘇姝情态焦急:“嬷嬷,那我往後有例錢嗎?”
咦,于嬷嬷真就奇了怪了,為何都要問她這個。
“有啊,你每個月有十兩銀!”
蘇姝松了口氣,還好,原來替他辦事有那麽多錢,那麽就算等他回府忍個一天兩天的,也變得有幾分心甘情願了。
站在一旁郁悶了半日的蓮心聽到這兒憋不住,張嘴嚷嚷道:“憑什麽,蘇姝憑什麽比我多那麽多,我只有二兩!”
搶了廠公不說,得的還比她多,真讓人不服氣!
于嬷嬷拍了拍蓮心的手背,責備中帶着親昵,“蓮心,你別胡鬧。”
蘇姝聽說過蓮心是于嬷嬷的侄女,也看得出蓮心喜歡殷長離,她就是不明白他有哪裏好,除了一張臉,他處事偏激,待人苛責,男人就該是像表哥那種溫文爾雅,有責任擔當的才讓人心折啊。
紫月就顯得輕松的多,她長相清秀,看着蘇姝笑容很溫和:“我以前照顧正院的膳食,廠公有幾樣絕不吃的和幾樣愛吃的,都可以告訴你。”
“嗯,謝謝。”
于嬷嬷看她們聊得不錯,便出門替她們再備些小食。
蓮心雖說心底老不情願,她也不敢明着反對,該提點的還是得提點,尤其有關金鲫的事,萬一蘇姝出了錯漏,廠公遷怒到她同樣是死路一條。
蘇姝原以為真就‘區區幾件事’,聽她們講了,才發現原來殷長離真的好麻煩!
他吃菜只吃菜心,喝茶只喝雨前茶,肉夾了腥肥就不吃,魚骨頭不軟不吃,錦被沾了藥味必須替換,熏香不夠就睡不着,等等等等,還有他養的那條肥金鲫也很金貴,只吃豆餅伴以蝦肉磨漿打碎的粒狀餌料,三不五時得喂新鮮魚蟲,不喂就會發脾氣裝死翻肚子,簡直是物類其主!
這些并不是樣樣都需要她親力親為,可光記着,足夠讓蘇姝頭疼。
紫月自從聽到能不用照顧廠公,着實高興壞了,越說越眉飛色舞,蓮心則是苦着臉,夾槍帶棒,暗暗喝醋,兩人的語速都極快。
蘇姝站起身,不好意思的說:“能不能我等一下...”
說完,她踮腳從木櫃裏拿了紙筆出來。
紫月見她如此,打趣道:“蘇姝,您真是細致,廠公看到你這般用心,定然會高興。”
“哼,她是讨好廠公吧!”
蘇姝淺淺笑了笑沒回話。
對啊,她就是得讨好殷長離,不然怎麽辦,做不好事讓他罰嗎?
“對了,有件事你必須謹記,若到雷雨天——”
紫月說到一半,門外的小丫鬟正巧有事來找,怯生生地喊了聲紫月姐姐,紫月不得不推了推嘟嘟囔囔的蓮心,“你切記與蘇姝好好說,我先去忙別的。”
“哦。”
蘇姝捏着筆,一臉認真的等着蓮心說下去。
蓮心不知怎的,看到她這幅正襟危坐,依舊俏生生的招人模樣,心底起了無名妒火,半真半假道:“紫月是說,凡到了雷雨天,廠公心情是最差的,必須房裏留燈,你千萬別忘了進房點燭。”
蘇姝記在她的小本冊上,“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