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NO.38
NO.38
周南珞覺得這個想買畫的畫家, 有點蠢。
根據她對郭總的初步了解，讓他賣畫比登天還難。
辦個畫展而已。
何必要買呢。
不能借嗎？
節約成本，更容易達到目的。
借一個月它不香嗎。
當天晚上, 周南珞沒能收到裴景以的消息，只在睡着後, 手機亮了一下。
大騙子：【好。】
于此同時。
深夜被逼瘋的梁頌正頂着黑眼圈篩選場館。
每當這種時候, 他才知道, 藝術家能挑剔何種程度。
“醜了。”
“不夠亮。”
“不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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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夠大。”
“……”
“我覺得你家別墅挺好的，就你那間畫室，你直接把她帶過去不行嗎？”
“不行。”裴景以說，“我家公主就得要最好的，這是我當年答應她的東西。”
“……”
你家。
你在一起了嗎就你家我家。
梁頌尥蹶子選擇辭職：“選不出來, 你自己解決！”
裴景以将筆尖在左手中轉了一圈, 頭也不擡道：“今年年終獎，事成之後再給你加這麽多。”
筆尖圈出一個數字。
梁頌又坐直了身體, 不可置信道：“我服了，你不是要找郭嘉興買畫嗎？就郭嘉興那摳搜的性格, 你還有錢給我發年終獎呢？”
“嗯。”裴景以淡聲說，“誰叫他是我的粉絲。”
不僅是粉絲，還是有錢的粉絲。
于是知道買畫的人是他後，決定——
“免費贈予。”
“？？？？”
梁頌腦子一陣眩暈, 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過需要我在兩個月的時間裏, 根據他的要求, 定制一幅畫。”
一個人。
商業博弈, 為財拼命, 勾心鬥角了一輩子。
在生命最後的這一年裏。
想要送自己一份特殊的禮物。
“unh老師。”郭嘉興當時看着他，扯着嘴角的紋路, “我想留一點兒美好的東西。我在您的畫作中，看到了美好的東西。”
美好的東西。
裴景以扯嘴一笑。
衆人皆說他荒誕，古怪，冰冷，淡漠，卻很少用美好這個詞。明明不是容易被說動的人，他卻是第一次，答應了周南珞以外的人動筆。
可能是最近。
被誰溫暖了身體。
才軟了心腸。
……
第二天，采訪正式開始。
周南珞不是這次的負責人，只完成交代的工作，以及，欣賞這座收藏博物館。
極具設計感的巨大工藝品，光影折射于透明的玻璃上，仿佛将自身暴露在曠野中，顯得格外渺小。
收藏館一共五層，四個區域，其中頂端整整一層，全部屬于unh有關的展品。
“郭老師自己是也畫家。”郭嘉興的助理一邊介紹說，“除了鎮館之寶是真跡，其餘的畫作都是他模仿的。”
周南珞向四周看去。
各式各樣的繪畫風格，或抽象或寫實，或沉哀或驚悚，或獵奇或恐懼，頗具unh的特色。
原諒她不具有藝術的細胞。
甚至覺得。
這些令藝術界震驚的畫作，還不如她腕上這串手鏈的手繪圖來得賞心悅目。
“畫得太好了。”有人說。
“不不不。”助理搖頭，“只是形似，離unh差得還很遠。”
“那郭總能分辨得出真跡和贗品嗎？”
助理笑道：“老師能。”
展館的最裏處，用巨大的鋼化玻璃隔開的，是unh的《怪癖》。
郭嘉興立在一米外，帶着深褐色的貝雷帽，背對着大家，身材并不如想象的高大。
甚至瘦得過分厲害了。
周南珞忽然皺了下眉頭。
以她長時間住在醫院的經歷，郭總給她的感覺，很像一名生命垂危的病人。
但除了瘦和老這一點，整個人的氣場卻很足。
助理上前喊了一句“老師”。
郭總轉頭，臉色布滿溝壑，肅穆冷峻，不怒自威。
走在最前面的同事甚至被吓了一跳。
徐源走在周南珞左邊，微微低頭，配合她的高度：“郭總作為華盛集團的老總裁，是很少的，見過unh真面目的人。”
“這樣？”周南珞不以為意，假笑聲，“那我也見過呢。”
徐源溫和一笑：“但你辨認不了他的真跡？也是第一次見《怪癖》的實物？”
“廢話。”她翻了個白眼，“我又不喜歡他。”
郭嘉興遠看不好親近，近距離更不好親近。
工作團隊耗費了一下午時間，做足了準備，真真切切就問到了三個有價值的問題。
而一到時間，郭嘉興就立刻面露不悅地叫停，臉色充滿疲态，叫他的助理：“我渴了，把我杯子給我拿來。”
沒一會兒助理端來一只裝滿水杯子。
周南珞遠遠瞅着，那只杯子……有點眼熟。
越看，越像聖誕節那天，她去unh的家裏，摔碎的那一只同款。
她邁近了兩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最終被擁擠的人群擋在了外面。
當時說是誰花高價定制的來着？
忘了……
采訪效果不佳，負責人一臉遺憾，好在明天還剩一天的時間，還有補救的機會。
“各位辛苦了。”助理走來，帶着歉意，“老師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時間長一點兒就會很累。為表歉意，特別在展館的後花園，為大家準備了晚餐。”
-
出行的這一群同事，對于周南珞而言都是新面孔。
除了臉盲，還因為和大家共事的次數很少。
大概唯一熟悉的人，只有一直徐源身邊，圍着幫忙的魏嫣了。
她一個人坐在角落，不太關心周圍喝酒吃肉的氛圍，刷着微信界面。
周南珞：【你在幹嘛？】
等了好久。
她想，這手機也沒壞啊，怎麽就沒人回她消息呢。
身旁的座位空了又滿上，又空又滿，最後一屁股坐下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來人動作不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通過特征分析，周南珞開口：“魏嫣？”
魏嫣似乎沒聽到她的話，端起面前的香槟，一飲而盡。
“……”
眉眼帶着怒意，喘着粗氣，沒盡興，又倒了好幾杯，咽得又狠又快。
“……”
當魏嫣端起來第五杯時，周南珞覺得還是應該阻止一下。這女人慣會怪別人，她很擔心，明天會被扣一口“沒有一點兒同情心”的鍋在頭上。
“你少喝點——”
還沒說完，魏嫣轉過頭，一雙眼通紅得徹底。
下一秒，眼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
這下，周南珞丢下手機，一頭兩個大：“你怎麽了？”
魏嫣咬着下唇，一雙淚水充盈的眸子瞪着她，瞪了好一會兒，開口：“狐貍精。”
“……你，罵，誰？”
她又悶着不說話，臉頰不知因為酒精還是其他原因而漲得通紅。
“又罵我？”周南珞指了指自己。
魏嫣：“這是表揚你，說你萬人迷，誰都喜歡。”
周南珞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關我什麽事。”
魏嫣繃着唇，眼眶越來越紅，難受地脫口而出：“我喜歡的人喜歡你，辦公室誰都喜歡你，你難道不是萬人迷嗎。”
她埋着腦袋，仿佛傷心至極，嗚咽出聲：“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白的，但他說有喜歡的人了，我知道他喜歡的就是你！”
周南珞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也沒有興趣知道是誰。
她對別人的事，向來好奇心不重。
但魏嫣此刻外露的，悲傷的情緒，似乎順着風，會傳染。
搞得她的心也沉了下來。
周南珞抿了抿唇，不以為意道：“說得我的感情就很順利似的。”
魏嫣看了她一眼。
周南珞說：“我喜歡的人，還不是沒承認過喜歡我。”
“他不僅沒承認，他很可能更喜歡別人。”
“他還不回我消息！”
魏嫣剛才喝太急，有些醉了。
此刻聽見她說這些，腦袋暈暈的，頓時感同身受起來。
前一秒争鋒相對，這一秒又同仇敵忾。
“那喝酒！”魏嫣将酒杯推過去，拍了拍周南珞的肩膀，“這是個好東西，喝了膽子就大了，真的，什麽話都敢說了，然後給他打電話！罵他！罵死他！”
“我才不罵他，他又沒做錯什麽。”
“那就質問！問死他！”
“……”
周南珞知道自己酒量，條件反射拒絕。
“你難道不想把剛才的話告訴他嗎？”魏嫣幽幽地說，“今天才發現，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女神，原來怕喜歡的人呢。”
“……”
魏嫣的膽子一直很小的，兩人關系自上次後也不太好。
她都知道。
所以今天她會主動說這些，多少給她一點震驚。
震驚中又私藏了心動。
像潘多拉的魔盒。
周南珞猶豫了幾秒，伸出手。
-
晚上不到9點。
南北別墅燈火通明。
裴景以和梁頌終于選定了展館，待明天協調好時間，就可以着手做準備。小優抱起資料，和安尹低聲商議着流程。
手機在此刻響了起來。
所有人同時将注意力轉向裴景以，後者看了眼來電顯示，坦然地拿起來。
“你們怎麽知道她給我打電話了？”他說着，眉骨上揚，慢條斯理的語氣，“可能是想我了。”
其他人：“……”
快接吧求你。
剛按下通話鍵。
一聲“裴景以”聲如洪鐘。
在安靜的別墅異常響亮。
“……”
大家再次向他看來。
一副“這是在想你？”的懷疑表情。
“……”
“裴景以。”
他嗯了一聲。
周南珞喊了他的名字後，又意料之外地安靜。
聲音含糊，難受的情緒卻幾乎溢出來。
“我好像也不是很大度。”
“其實被瞞着也有關系。”
“這點事情放在我心裏很久了，也沒有那麽快放下。”
裴景以的太陽穴蹦了蹦。
這感覺……
很像是……
“比起珍惜眼前的人，我也想要在乎一點虛無缥缈的東西。”
她說着，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嗚咽了兩聲。
他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聲線繃緊：“誰欺負你了？”
誰欺負她了？
還能有誰。
周南珞說：“我看到你的畫了。”
“就，你畫那個女生。”
裴景以動作一頓，神情微微錯愕。
“小優說，這是你的寶貝。”
裴景以目光向下一掃，小優忽然感到後腦勺一陣發涼，有種生命走到盡頭的錯覺。
“你是不是寶貝那個女生，所以才一直不接受我的告白嗚嗚嗚。”
“你是不是那天晚上，把我當成你的寶貝了嗚嗚嗚。”
裴景以：“……”
燈火璀璨，卻照得他此刻的臉色，格外難看。
原來。
這些天她變得奇奇怪怪，是因為看到了那些畫。
原來。
她這麽在意這些。
裴景以的心髒，像被什麽東西重重捏了一下。
松開後，跳動得格外劇烈。
“是。”
“什麽？”
“一直都是你。”
只有你。
聽筒寂靜，她像是被按下了靜止鍵。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你在哪？”他沉聲問。
“……唔。”周南珞眨掉眼皮上的液體。
“等我來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