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NO.1
NO.1
辦公室傳來摔鍵盤的聲音。
周南珞知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主編又對雜志這次的銷量不滿意了。
同事魏嫣推門而出，耷拉着腦袋，臉頰紅白交織。
“好可憐。”寧玮湊過來，用最低的聲音和周南珞咬耳朵，“我們雜志原本就穩坐倒數第一，好幾年就得了一次倒數第二，又跌回第一就得挨罵了。”
周南珞敲着公衆號的文字，敷衍道：“是啊，好可憐……”
魏嫣坐回工位，聞言看了周南珞一眼。
寧玮：“不過主編壓力大也正常，我聽說啊，就是聽說……如果今年年底我們雜志的考核還在最後，大概率就被廢了。公司人員基本飽和，我們的工作很可能……”
寧玮嘆了口氣。
聽到這項勁爆的消息，周南珞還是不緊不慢地回：“這樣？”
“廢就廢吧。”
“……”寧玮震驚地望着她，“今年還有兩個月就結束了，你不焦慮嗎？”
敲下一段文字的句號，周南珞滿意地笑了笑。
總算有心思回答剛才的問題。
扇子一般的睫羽上下撲閃，明亮勾人的雙眸卻異常平靜，她搖了搖頭，說：“焦慮什麽，廢了就失業，失業就換個工作，有什麽可焦慮的。”
寧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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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珞。”魏嫣忽然出聲，語調煩悶，“主編叫你進去。”
剎那間，寧玮的目光，從佩服變成了憐憫。
她倒是沒別的感覺，心平氣和拿了支筆和筆記本，進了主編辦公室。
空氣中彌漫中冰冷的、劣質香水的味道。
主編坐在皮質躺椅上，面對着暗金色落地玻璃，背影透着幾分憂愁。聽見她的腳步聲，又像忽然找到了力量，整個一飄逸的轉身，擾動香味傳播。
就主編這愛噴劣質香水的審美，讓她不得不懷疑他是怎麽坐上現在這位置。
雖然周南珞的大腦記不住人的模樣，但并沒有喪失分辨美醜的能力。
不得不說，每次見到主編，都會開發一種新的醜樣。
“南南。”剛才大發雷霆的主編，此刻竟然對她溫柔地笑着，“來，坐這裏。”
他指的是他旁邊的座位。
周南珞想也沒想，順着他手指的反方向，坐在對面。
主編默了默，又意味不明地笑開。
“最近工作強度大嗎？”他笑着問，“有沒有覺得哪裏不适應？”
周南珞坐得端正，搖頭：“沒有。”
“吃飯了嗎？”
“吃了。”
“在哪吃的？”
“樓下。”
寒暄了幾句，她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
雙頰上那過于凸出的顴骨，随着他的話語往外鼓動，嘴角的笑容也逐漸尴尬。
他幹脆進入正題：“年底業績考核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周南珞點點頭。
“你肯定也不想我們雜志被廢吧？作為《占運》的一份子，這不僅是你的工作，也是你人生的意義。”
“……”周南珞眨了眨眼，老實道，“是我的工作，但不是我人生的意義。”
“……”
要不是她那張臉實在賞心悅目，按照主編的性格，早就破口大罵了。
“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主編說，“業界畫家unh的獨家采訪，你覺得怎麽樣？”
聽到這個名字，周南珞那雙平靜的雙眸中，終于湧現了幾分波瀾。
“unh？”
她反問：“我們能拿到他的采訪嗎？”
作為前幾年橫空出世的藝術界天才，以劍走偏鋒的創意、獨具一格的繪畫方式、引人深究的背後意義而聞名。
一副黑白灰為主色的《怪癖》的畫作被一萬個人品出了一萬零一種的味道，傳言這是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下，花費了整整一年所作，面世後便橫掃國內外獎項，在拍賣會上拍出了天價。
最終被國內一名低調的富豪所得。
不要怪她質疑主編的決定，unh的名字由來是德文“unheimlich”的前三個字母，意思是古怪的、詭異的、驚奇的。
幾乎和他完美契合。
他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名聲大噪，也能在一夜之間毀掉自己所有畫作，更能拒絕任何采訪，讓互聯網上沒有一張真人照片。
《怪癖》，是目前業界認證的唯一真跡。
“巧了不是。”主編的顴骨又動了起來，笑道，“我人脈廣，拿到了他助理的聯系方式。”
助理的，聯系方式。
那就是還沒拿到采訪的資格。
周南珞回過神，扯了扯嘴角，大概明白了。
“您是要我去和助理交流嗎？”
“南南，還是你聰明，”主編說，“一點就透。”
“所以您之前是交涉失敗了？”
“……”這句話其實就沒必要說了。
“那你憑什麽以為我會成功？”
“……”主編雙手交疊在桌上，不自然地扣着指甲，“憑你是我們雜志的中流砥柱啊，這可是我從上面好不容易争取下來的的任務，如此重擔落在你肩上，還不能說明你在我心裏的重要性嗎？我們雜志今年能不能活下來，就完全看你了。”
“……”
“你別擔心，有什麽問題你可以盡情來找我，”他更加湊近，劣質香水味愈來愈重，同時遞過來的還有一枚U盤，“這份關于unh的資料是我找人整理的，你先看看。”
U盤下面，壓着一張卡片。
主編的眼中閃過明顯的光亮，目光落在周南珞身上。
她進入公司的第一天，他心中就起了遐想。
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連頭發絲都帶着香氣與精致。膚色勝雪，十指如玉筍，巴掌大的臉，吹彈可破。打扮得看似随意，實則背的包，能抵得他一整年的工資。
不知道是哪家千金來體驗生活——
除了反應慢一點，說話直了一點，工作效率低了點，幾乎沒有任何缺點。
看着那張金燦燦的房卡。
周南珞很輕地挑了下眉。
主編盯着她那張過分好看的臉，罕見地緊張起來。
“主編。”她平靜地擡起眼皮，落在他鼓動的顴骨處。
“嗯？”
“您自己沒家嗎？天天住酒店。”
“……”
說完，她将卡退給他後，起身。
“周南珞！”主編急了，捏住房卡，壓低聲音，“你可不要錯失這個好機會，我知道你不缺錢，但卻很喜歡我們公司，這次雜志要沒保住，我有關系讓你去一個更好的雜志部門。”
周南珞停下腳步。
主編心想有戲：“來吧，能留下來，沒有任何損失，你不覺得我們格調非常般配嗎？”
她嘴唇微動，緩慢而誠懇地建議：“下次換成銀行金卡，密碼再設成我的生日，才比較般配我的格調。”
“……”
說完，她也不看主編的表情，轉身就走。
回到工位，周南珞加了unh助理的工作微信，等待對方通過。
寧玮問主編讓她幹嘛，她如實說了，隐去了房卡這段。
“他怕是瘋了吧？”寧玮瞪大眼，“你居然就把這個任務接下來了？”
“為什麽不能接？”周南珞看過去。
“……”雖然不能說，但寧玮仍舊壓低聲音提醒，“到時候沒成功，他會鍋全部丢給你，你不想要獎金了？”
“無所謂。”她的情緒，穩定得看不出一點波瀾，“我也沒覺得最後一名的雜志會有多少獎金。”
“……”
到點了，周南珞開始收拾東西。
寧玮：“你的公衆號寫完了嗎？”
“沒，”她說，“明天再寫吧。”
“……”
恰好主編從辦公室出來，所有人正襟危坐，只有周南珞當着他面站起來，提着包包就離開。
一個眼神也沒留給他。
“……”
寧玮發誓，工作多年，只承認周南珞這一個反PUA達人。
不愧是全辦公室的女神。
-
周南珞從不加班，但今天這種情況，也不允許她加班——她的合租室友到了。
原本，她并不準備合租的。
但房東态度誠懇，央求的語氣，她吃軟不吃硬。
周南珞家境優越，但卻是個性格散漫，随意而安，非常非常非常懶的人。
比之重新去選擇合适的房源，面臨新的問題，現在這套雙層出租房，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裝修條件都很符合她的要求。
合租也無所謂，畢竟她也不挑剔，占不了兩層房的面積。
如果相處不愉快，就到時候再說。
汽車駛入地下室，周南珞捏着車鑰匙，按下6層電梯。
——房門大開。
成堆的行李紙箱抵在玄關處，混亂的客廳，顯得這位新室友的生活用品格外多。
周南珞墊着腳走進去，舉步維艱。
沙發處站着一人正在收拾東西，短發及耳，背影纖細，能容易分辨出是一位女生。
女生挺好的。
周南珞更喜歡女生。
女生拆開面前的紙箱，小心翼翼從裏面取出包裝完整的畫筆，調色盤和卷紙。
看來會畫畫。
周南珞沒什麽興趣地撇開眼，等她做完整套動作，才禮貌性地打斷：“您好。”
女生回過頭，一張乖巧飽滿又白淨的臉。
這種看着眼底卻不過腦子的感覺很明顯，但周南珞早就習慣了。
“新室友嗎？”她習慣性彎眉，朝陌生人友好地笑着。
短發女生看着她先是一愣，着實被美貌驚豔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開口：“……不，不是的。”
周南珞茫然地“啊”了聲。
“我，我是他的助理。”短發女生說，指了指走廊盡頭，“他在房間裏——”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清晰的“咔噠”聲。
——門開了。
周南珞順着聲音看去，入目是及膝的灰色長裙，以及套在外面的黑色大衣。
再向上，是垂在胸前的褐色長發，環在胸前的那雙手光潔且修長，指骨處被光線照得通透。長裙的領子較高，弧度性感的骨骼若隐若現。
察覺到對方的打量，周南珞擡起眼，意外撞進一雙漆黑的瞳孔。
淡漠、疏離、又諱莫如深。
周南珞驀地屏住呼吸，怔愣在原地。
她驚訝地發現——
此時的大腦，和剛才完全不同。
像損壞的機器忽然啓動。
深刻地倒影出此人的模樣。
一個。
膚色極白、眉眼清闊、氣質清冷、身材高挑的——
大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