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齒輪
齒輪
一時間程晚險些分不清周北洛是在說那只斑點小狗, 還是在說自己。
哪有人一點面子不樂意卸，誠心問問題不回答，一路話題不找一個, 慢悠悠地像陌生人一樣走了一路, 轉頭還有臉哀怨地說自己是舔狗的！！
暮春夜間的涼風泛着波蕩的松弛感，在這個本該閑适的夜晚, 程晚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憋悶。
她僵着脖子回頭看了眼, 周北洛正半蹲着, 手指不輕不重地揉着小狗腦袋。
高大身軀蜷得慵懶，男生原本是低着頭的, 察覺到她的視線後才擡頭和人對上目光, 朝她輕眨了下眼。
半演不演的疑惑，
看着比掌下的幼犬顯得還要無辜。
“……”
程晚有些懷疑今天聚餐時得出的理論了, 或許她對周北洛感興趣真的是因為春天精神病高發的緣故。
除了快遞員, 應該沒人喜歡菜鳥驿站的大件貨。
……但她,
作為周北洛多年的對手, 自然也不遑多讓。
程晚頓了頓，右手掌心朝上，四指勾了勾, 遲疑地發出聲響。
“嘬嘬嘬。”
“……草。”周北洛噗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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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把老子當狗了。”
昏黃路燈下, 男生唇角的弧度明顯比剛才揚得更彎。
程晚不理解這人什麽思想, 被人當狗逗居然還開心。
有種遇到大變态的驚悚感。
女生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沒理他扭頭飛快往家門口踱去。
廊前花園的桃樹稀疏開了幾朵淡粉色的花, 程晚匆匆穿過院前長廊, 刷過指紋利落開門。
一整晚交際應付耗神的厲害, 随着咔噠一聲落鎖音，女生的心才悠然落下來。
吳媽系着圍裙貼心地道了聲已經放好洗澡水, 程晚像被抽掉骨頭，背靠入戶門半晌才疲懶地點了點頭。
放空半分鐘後，腳上的小方跟順勢踢到鞋架下，女生低頭趿拉上拖鞋，剛準備上樓換衣服泡澡，背靠的門忽然傳來敲叩聲。
內心爬上不好的預感，程晚瞬間又警戒起來。
她慢騰騰回頭，從一旁的可視門鈴中看見了……抱着只狗的周北洛。
變态還追蹤？
猶豫三秒，女生還是溫吞打開了門。
眼底的掙紮顯而易見，周北洛注意到她的疲态，牽唇，只是把一直握在手裏的白色洋桔梗遞了過去。
“舔狗送你的花。”
桔梗無刺，程晚詫異地低睫看向手中嫩白的花瓣，還沒想好說什麽，又聽見一聲清逸嗓音。
“跟小狗說晚安。”
心髒像是被羽毛很輕地撓了下，
程晚眼睫輕顫，視線緩緩下移，對上男生懷裏斑點狗的豆豆眼。
小狗還哼唧着，但一點也不怕人，被人抱在懷裏也不忙着逃，察覺到程晚的視線，仿佛通人性一般又嗚嗚了兩聲，像是隐形的催促。
“……小狗晚安。”
“嗯，”
鼻腔發出很淺的哼聲，周北洛沒再追着打趣，順手把門帶上。
房門半阖前夕，他像是應下了那聲小狗，回得輕松又随意。
“晚安。”
……
春夜蕩漾。
身體浸在熱水中仿佛重組了遍，裹着浴巾吹幹發絲出來時，程晚紛亂了一天的思緒終于短暫地安定下來。
床頭的白色桔梗已經剪枝插在花瓶中，像快要到來、生機盎然的初夏。
視線落在團簇花瓣上，聯想出什麽與之相關的人事物。
間隔幾秒，程晚悶脹的神經又蠢蠢欲動起來。
她得想想她和小狗的關系了。
到底是周北洛是她的狗……還是她程早早在被人當狗玩。
随手把毛巾搭在椅後，女生抱膝窩在椅子上，正要按照慣例拿起手機給軍師撥電話，忽然又升起一股反叛之心。
她程晚好歹從海王渣男身邊逃脫過，且面對衆多男生的追求仍能人間清醒這麽長時間，遇見情感問題怎麽能一味尋求外界幫助呢？
她得學會自己掌控局面。
要想知道兩份關系中到底誰是那條狗，最簡單的辦法就是，
弄清楚那份日記究竟是不是周北洛僞造的。
照片早已從q.q群中下載到相冊，程晚解鎖手機放大紙張邊緣認真比對，眼睛都幾乎看酸，最後發現這照片……分辨率有點低。
這玩意不會加了做舊濾鏡吧？
提前想到同學聚餐會被刁難，于是事先準備一份證據來堵住衆人的口，這類做法明顯也符合周北洛的性格。
他不喜歡做複雜的事情，同樣一件問題如果有繞近路達到目的的機會，他一定會做。
……科技時代，想要辨別一個男人的真心太難了。
說不清心裏什麽想法，程晚隐隐期待着事情背後的答案，又總覺得如果真的是另一種可能。
七年……她可能真的會因為無法承載這份沉重的情感選擇逃離。
想象與懷念是戀愛最美好的部分。
有些感情存在只是因為距離感導致的濾鏡，程晚不想真的邁出那層關系後，對方可能會在索然無味的第二個月某天醒悟，事後回憶自己怎麽就眼瞎了七年。
承擔他人的期待是件很累的事情。
水眸沾着霧氣又看了半分鐘，程晚擡頭忽然覺得周北洛這人挺有病的，暗戀寫日記，還把日記本拍下來以便每天回憶。
日記本……對了！
只要照片上确實是日記本，那就不可能只有相片存活在世。
找到本子，根據紙張新舊程度就能辨別句子最後的日期究竟是不是臨時署上去的。
畫面邊緣确實能看見頁下紙張的堆疊，以及活頁本獨有的可拆卸線圈标志，這可比一張孤零零的紙要好找許多。
瞳孔微散開，程晚思忖片刻，低頭看了眼時間。
十點四十五，
應該還沒睡。
女生摸摸下巴，點開和周北洛的對話框，躊躇着打字。
[認識這麽久都沒好好玩過，]
[明天約我去你卧室看看吧。]
卧室，确實是藏少男心事的好地方。
但怎麽感覺這麽不對……本來想營造出一種輕松诙諧的對話氣氛的，但特地點出卧室真的莫名好猥瑣。
程晚撓撓頭發，正準備再說點什麽補救，對面消息已經跳了出來。
周北洛：[終于打算泡我了？]
靠，真的被誤解了。
程晚神經一跳，連忙補救：[別多想，單純參觀]
[只是……]
指尖在鍵盤上敲擊，漏洞百出的借口說辭還沒打完，嗡嗡一聲。
對方又傳來消息。
[了解。]
[那我再把衣服穿上。]
“……”
騷男，你這樣的說你搞暗戀誰會相信！！
心累不止。
程晚撲地一聲，直接從椅子跳到軟床，埋頭把自己砸進被中。
女生伸手拉滅臺燈，光源消失，四下終于歸為沉寂。
—
養精蓄銳一晚，睡眠帶來的短暫逃避成功催化了程晚不成功便成仁的堅定決心。
她程晚從小成績不錯，聽話懂事，但也只是對外人的僞裝。
她的內心是永遠不屈且叛逆的，偷東西這種事對她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對鏡整理完着裝，程晚拍了拍外套上的超大口袋，唇角蔓延出滿意的微笑。
這不跟對外浮誇宣傳的瑜伽褲一樣麽，裝走周北洛兩室一廳根本不成問題，更別提一個小小本子。
早八點，女生準時出現在周家別墅。
想到昨晚兩人在微信上的對話，程晚罕見地按兵不動起來。
碩大的周家只留周北洛一人，按道理說，這對她搜尋日記本簡直是上天保佑的絕妙機會……但保姆和司機都被清了出去，是不是有點過分怪異了哥們？
請你自重/正色
不會真的要在自己家裸奔吧。
察覺到程晚的提防和局促，周北洛神色自若道，“我爸媽怕有人在打擾我們玩。”
“你亂想什麽？”
男生漆黑眸底赤忱随性，程晚眼眸閃了閃，心裏疑慮消散許多，總算切進正題。
女生心安理得搬出昨晚連夜想出來的絕妙理由。
“我想作為僞裝的男女朋友，我們彼此應該知根知底，不留嫌隙，才能更好地應對外界考驗。”
“今天就由我先開始，勉強了解一下你的生活環境。”
“我去參觀一下你的閨房，你應該不介意吧？”
“不介意，明天七點我也會準時出現在你卧室。”周北洛頗為好說話地應承下來。
清晨互進卧室，這怎麽不能算是一種暧昧呢。
許是心虛，程晚幹巴巴地張了下唇，沒來得及答應，就匆匆小跑上了樓。
說是了解生活，程晚卻直奔他卧室，周北洛似乎早就看出了她的某些小心思。
他沒催人吃早飯，反而自己叼着顆小籠包在餐廳慢條斯理地吃起早餐來。
周北洛卧室比大部分男生更簡潔，從還沒上高中，程晚就知道少爺有單獨的衣帽間，影音室，書房，手辦展示間。
于是零零碎碎散出去，卧室也沒什麽值得搜尋的區域。
床褥是簡潔的灰黑色，料想周北洛也不會作出把本子壓枕下，每晚複讀一遍的深情舉措。
程晚放過少爺的閨床，跑去飄窗欣賞了一會深春風景，三分鐘後，整個人敗興而歸。
走下樓梯時，女生整個人都喪了一截，她原本以為周北洛卧室會有個小書桌，誰想到整間卧室除了床頭櫃實在沒看出什麽能藏東西的地方。
一個正常大小的本子，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挺難找的。
她正垂頭喪氣着，望見餐桌前男生輕挑了下唇，嗓音認真，似是安慰。
“涼快照在影音室。”
“……？”
我才不是要找這種東西！
沉重腳步忽地停住，眸光微閃，程晚驀然想到些什麽，女生猛地下樓向右轉，邊跑還邊不忘打招呼。
“周北洛，我借你本書看。”
周伯伯一般辦公在公司，所以家裏的書房很有可能是周北洛一直在用。
餐桌前的男人沒應她，但神情也僵滞了瞬，跟着站起身往書房踱了過去。
程晚明顯快人一步，但當她剛準備握下門把手時，褲腳被什麽東西拖拽住了。
女生詫異地向下望去，斑點小狗正歡脫地朝她搖着尾巴。
小狗脖頸處項圈出衆，淡咖色，樣式經典，是物業統一贈送的。
“你領養它了？”
注意力被更活躍的吸引，程晚被斑點小狗拽得無法走路，生怕一時不注意踩到它。
男生唇角攜笑，原本利落的步伐變得慢悠悠起來。
周北洛閑散嗯了聲，随口打發她去給later喂糧。
程晚對小斑點的新名字分外不滿，邊嘟囔抱怨着，邊去照料小狗。
一人一犬的背影漸漸拐入後花園。
書房門随即打開，穿堂風吹拂過臉頰，
沉木書桌夾層帶鎖的抽屜始終保持開啓狀态，男生走過去，冷白手指從中拿出許久未見的本子。
周北洛低頭看着手中的活頁本，半翹的唇忽地繃直了。
垂眸看了兩秒，握着本子正準備走出書房，掠過桌角時，本子突然刮蹭掉落在地。
活頁本散開，書頁自然翻到褶皺最多的那張。
許是書寫過多，整張紙褶皺有些明顯。
老子再也不喜歡你了。
2017.12.5
日期被黑黑簽字筆劃去
而後是新的一條
2018.1.2
劃去，然後是
2018.3.24
塗黑，下面又是
2018.6.1
……
周而複始，
在不被程晚關注的那些年，他一直在跟自己較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