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齒輪
齒輪
——是她的狗。
這種把自己放在下位仰視其他人的話, 齊群總覺得……不該是從周北洛口中說出的。
他怎麽會放任自己落成這副樣子。
齊群喉嚨像塞了什麽硬物，想咽咽不下去，他下意識往側邊瞄去, 男生指尖夾着沒燃盡的香煙, 平靜地吐出口霧氣，眼神冷淡地接下他的對視, 眸底黝黑。
袅袅煙酒味混跡發散在日式包廂, 老同學陸續到來, 男生聽着四下更嘈雜的寒暄，低眸倏地又找到一個語言漏洞。
“你喜歡程晚？！”
狗和舔狗一字之差。
高中時流言傳的是程晚苦戀周北洛, 而他兄弟心捂不熱, 高考完直接出國。
雖然當時流言有他添油加醋的成分吧，但在他身邊這麽長時間, 這貨對誰都平平淡淡的, 有時候小姑娘過來跟他表白也能語氣偏溫和的拒絕。
程晚确實是讓他情緒波動最大的異性, 但他媽的……這波動反饋是不是反了！
你喜歡人家, 你* 整天兇人家幹什麽！！
齊群臉上的震驚更上一層樓，周北洛沒看他，他忽然覺得嘴裏沒什麽味道, 掐滅煙, 盯着暗沉沉的灰燼扯了扯唇。
好像從來都沒有人問過他, 是不是喜歡程晚。
他那份拿不出手的暗戀從沒見過天日。
沒人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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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太別扭了。
什麽是喜歡,
支支吾吾中唯一的勇敢, 勇敢中唯一的支吾, 面面俱到唯一的怠慢，怠慢中只此一處的周道。
喜歡是例外。
雖然答案有些奇怪,
但周北洛喜歡程晚的方式确實是，只欺負你，只對你犯壞。
他不明白這份怪異的表達形式有多少對“你為什麽不喜歡我”的質問感，當時懵懂着，只知道她不喜歡他，喜歡的是另一個人，他很煩，于是很想在她身上找點存在感。
有段時間他甚至以為真的自己讨厭上了程晚，但偶爾看見她笑，在晴天或者陰天，只是短短一瞥，他心裏的揣測忽然又打消得一幹二淨。
他不讨厭程晚，他喜歡看她笑，
他讨厭的只是不被同樣喜歡的自己。
周北洛有段時間很厭惡自己，這些沒人知道，說出去大概也沒人會信。
答複拖得有些久了，服務員新上的生烤牛肉冒着油滋滋的香，周北洛在等17歲沒勇氣的自己。
偏黃的淡色燈光下，隔着男女座次的屏風像是要被視線燙出小孔，他悶了一會，莫名其妙地自嘲笑出聲。
“是。”
他終于敢承認，
他其實是個不敢往前邁步的膽小鬼。
氣氛亂得出奇，周北洛聲音很淡，他說完就聽見隔壁趙多漫姍姍來遲，在跟程晚大聲吐槽路上蹭她車的一位腦殘男士。
程晚的聲音小些，他沒聽見她說話。
瞳仁震顫得厲害，齊群手中的酒杯一時都有些打滑，他是真沒想到他和程晚的關系會是這種走向。
誤認了這麽多年兩人在情感中的站位，多少有些不敢相信大情種原來是在自己身邊。
齊群有些找不到自己聲音，艱澀開口，“那你……哎不是，你真的瞞得挺好的。”
“你們到底為什麽演戲啊……你這樣不難受嗎？”
距離這麽近，每天幫着演，但心知肚明對方不喜歡自己，這他媽不是自虐嗎？說給他頒發個小醜獎杯，齊群都覺得不夠嚴肅。
這他媽真的涉及到智商問題了，要他這樣得被憋屈死。
“她爸媽逼婚，拿我當掩護。”
回國機場那次，周北洛其實早就看見程晚了，
有時候命運真的很喜歡跟人開玩笑，他在國外清了幾年心，在飛機上也決定這次一定忘記她，但一下飛機，眼睛看見的不是怼在面前的岩咎齊群，是角落擺動手機的她。
穿得沒有太好看，低頭的樣子臉擋了大半，可他做了又做的心理建設又瞬間崩塌了。
程晚找他僞裝情侶時，周北洛盯着她看了好久，他莫名想笑，也很想讓她不喜歡他就別來招惹他，但事實證明，他還是賤。
他太喜歡被人牽動起喜怒的感覺了，好多年沒見，怎麽還是只有她能做到，他不想日子過得那麽平淡。
于是寧要坎坷，不要平庸。
他寧願拿虐心劇本，也不要看着她和他漸行漸遠，慢慢和其他人走入漫長乏味的一生。
他會沒辦法活的。
周北洛甚至分不清這算不算一種執念。
“……太慘了。”齊群緩了好久才平複過情緒，“但這不該是你啊兄弟，你告訴她啊，愛要大聲說出來。”
“她不喜歡我。”
他高中繞着彎子問過。
而且……
“她不敢和人進入親密關系。”周北洛沒忍住，捏着煙盒又點了一支，落拓肩背駝了點，顯得人有些慵懶，男生偏頭看他，“只要我說出口，她會馬上跑。”
程晚是回避型人格，可能是原生家庭影響，他能感覺到他一旦熱情些，她就會往後退。
只有他表現得不在意她的時候，程晚才不會防備他。
“她還有這個毛病？？”齊群撓頭，內心生出一股焦躁感，“但你也不能一直這麽耗着吧，說真的哥們，你會耗出心病的。”
“這玩意……也不是沒辦法解決吧。”
“你釋放魅力，但表面假裝不在意，等她主動，讓她拿捏感情進展不就完了。”
總歸不會自己把握尺度都害怕吧。
“沒魅力。”
周北洛往後靠得散漫，垂眼回得随意。
聽着是沒自信，但落到旁人耳中就不是這味了。
“……別裝逼。”
齊群唇角抽了抽。
他是真想拉他哥們一把，悶頭握着盞杯飲了兩杯燒酒，男生猶豫着開始運用自己微乎其微的戀愛經驗分析。
“根據過往經驗得知，程晚喜歡狐貍眼，喜歡浪蕩的，恕我直言，其實你不算她喜歡的類型。”
周北洛掀眸，啧了聲，“我拿杯子砸你信不信？”
“你先別破防哥，這不是找到問題才能逐個擊破嗎？很好解決的，”齊群撐臉，絞盡腦子找了個貼切的比喻。
“這麽跟你形容吧，男人就像菜市場的白菜，具體受不受市場歡迎要看競争力的，競争力最好一百比一，你競争力夠了，但标價太高，最好設置成零點秒殺，降價促銷，那才有心驚肉跳的争搶感。”
“說人話。”
“她不是喜歡浪的嘛，你就浪點呗，平時多接觸接觸女性，沒準程晚看別人喜歡你，一時想不開從衆了呢。”齊群腦子有病，甚至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要不有些女生故意跟其他男生說話，想讓自己男友生氣呢。
他開始理解那些女生了。
“我對你浪行不行？”
周北洛冷笑一聲，沒打一聲招呼，募地摁住齊群脖頸後方。
“我靠我開玩笑的，你別親老子！”
齊群膈應壞了，掙脫後才終于能好好說話，“我開玩笑的，但你真的要考慮之後浪一點。”
“行為舉止浪，讓她猜你心思，但關鍵時候又表現得根本不在乎她，這叫什麽？帶有松弛感地撩撥。”
周北洛微挑眉，嗓音緩慢，“釣魚。”
“對對對！就是這個詞。”
他剛才一時半會沒想起來怎麽形容。
兩人間氣氛沉默了陣，
周北洛感覺自己有病，他真的考慮了這事的可行性。
空氣停滞了半分鐘，男生眼眸澄淨，認慫認得坦然，“不開玩笑，我玩不過她。”
“？？？”
“你玩不過她？我讓你忍着假裝玩，沒讓你說內心真實感受，起碼表面你能撩得過她吧？”
程晚一個死直女，作為cp粉，齊群把她個性摸得透透的，他哥們是不實施，其實骨子裏還是有些浪漫細菌的。
“不知道，今天反正路數很高，老子差點被她的變臉玩死。”
微信上跟他說的那些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那你到底釣不釣？”
“釣呗。”
“看看誰釣得過誰，”周北洛心情緩過來點，語氣又開始賤，“蠻喜歡被她虐的還。”
“……”
抖m不早說。
你丫就适合暗戀被虐心。
齊群攏攏外套，腦袋扭到另一側，徹底不想跟變态講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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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食物被消滅得迅速，程晚心不在焉地聽着趙多漫痛罵路上撞她車的油膩男，正要往嘴裏塞第五塊壽司的時候，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不對。”趙多漫臉色一沉，“你今天不對勁。”
口中的滑膩醬料虛虛咽下，程晚吞了吞口水，心想還真是什麽都逃不過她眼睛。
其實她也說不清是煩些什麽，腦子裏只反複回蕩着在辦公室時周北洛的那句“我剛才也是裝的，沒那麽在乎你對我的态度。”
在聽到那句話時，程晚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心髒被扯拽的痛感。
她又想起上次，周北洛無意說的那句“如果我是真的暗戀你呢”，當時她除了膽怯，貌似還有點什麽東西蠢蠢欲動着。
她不敢深究，但她不是傻逼，也知道對男生産生這種感覺是為什麽。
……在這個春天精神病高發的時節，她有病地對周北洛産生了點超乎友情之外的越界情緒。
程晚咬牙，磨了半天唇，才把自己的情況婉轉告訴趙多漫。
“你……愛上了周北洛？！”
餐桌有一瞬寂靜，程晚環視一周狠狠點頭，又一臉髒話地扯住趙多漫的袖子讓她俯身桌下講話。
“但你不是說不談戀愛，不婚主義？”
身為姐妹，趙多漫對程晚的情況也頗多了解，她小姐妹面對感情确實第一個想的就是逃避。
這事不能細想。
以防身旁女生又産生退怯情緒，真的孤獨終老，進攻型軍師趙多漫大手一拍，語氣拿喬，“沒事兒，搞不清楚內心想法沒關系。”
程晚眨眨眼，依賴地看着她。
“先玩了再說。”
“渣他。”
趙多漫義正詞嚴，瞅着程晚的瞳仁黑亮篤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