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小農場

第62章

蘇又薇趕緊地站起身來迎接, 陸老太太陸老爺爺笑眯眯地同蘇又薇說話，他們是特意來請蘇又薇的，主要也是因為蘇又薇是葉池的媽媽。

他們喜歡葉池, 葉池幫着治好了陸明放的心理疾病，老兩口特別感激葉池, 連帶着也感謝一下蘇又薇, 也不知道蘇又薇缺什麽, 先請蘇又薇一起吃飯再說, 所以老兩口特意過來了。

蘇又薇推辭不掉, 便和葉池葉國盛一起到了陸老太太家，兩家人一起吃了午飯, 從兩位老人的口中得知，葉池比她想象中優秀，也是因為葉國盛和兩位老人的慈愛與寬容，她陪着兩位老人聊天，回家的路上, 葉國盛說：“葉池在這兒過的挺好的。”

“嗯。”比和她在一起好多了, 至少不必一個人在地下室等她。

“所以你也放心吧，好好工作。”

“嗯。”

蘇又薇不知道如何感謝葉國盛才好，回到家裏就接過葉國盛的活，和葉池一起喂雞喂牛, 下午的時候到景山上, 給蔬菜澆點水, 第二天早上, 和葉池一起起床，一起上景山收菜摘西瓜，一起到市場上賣菜，回來了吃了早飯之後，要帶葉國盛葉池去市裏面玩耍。

葉國盛堅持不去。

葉池拉着葉國盛不放。

最後葉國盛說：“爺爺眼睛沒有痊愈，不能劇烈運動的。”

葉池很巧妙地說：“不讓你劇烈運動，讓你慢慢玩啊。”

“可是爺爺會累的啊，累了對眼睛恢複就不好了，醫生是不是這麽說的？”

葉池這才放開葉國盛，和媽媽一起去了市裏，在市裏吃了肯德基、冰淇淋，去了游樂場，還剪了頭發，見了姑姑葉鳳霞和妹妹靈靈，一起吃了好吃的兒童套餐，從上午九點，一直玩到下午五點，葉池的笑聲就沒有停止過。

坐上公共汽車沒一會兒，葉池就累的靠在蘇又薇身上睡着了，蘇又薇調整了一個姿勢，把葉池摟在懷裏，看着兒子嫩嫩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她心裏軟作一團，輕輕地撫摸着兒子的小臉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

想起他才剛剛會坐時，有一次她因為生活艱難默默落淚，恨不得去死，他睜大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而後小手一觸地，慢慢爬到她跟前，扶着她的腿一點點顫悠悠地站起來，伸手給她擦眼淚，那麽小就知道心疼人，給了她生活勇氣，這大概就是為母則剛。

她忍不住親親葉池的額頭，頭抵頭葉池的腦袋，望向車窗外，她太久沒有睜眼看世界了，如今一看才覺得，其實生活很美妙，她嘴角帶了淺淺地笑，恬靜地看着窗外，聽到車內廣播提醒到站，見葉池睡的香甜，她想像以前一樣，抱着葉池走，突然發現自己抱不太動了，這半年來，葉池個子體重都漲了不少。

正巧這時候葉池醒了，迷蒙着喊：“媽媽。”

蘇又薇只好作罷，說：“到家了。”

葉池迷迷糊糊應一聲。

蘇又薇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握着葉池的肉手，溫聲說：“走，我們下車。”

葉池一臉惺忪地點頭。

車停時，蘇又薇拉着葉池下車。前幾天已經立秋，秋老虎不容小視，但是早晚涼爽，一下車就是撲面而來的涼氣，令人心情舒暢，葉池瞬間醒了，開心地說：“哇，好涼快啊。”

蘇又薇溫柔一笑，低頭看見葉池的運動鞋鞋帶開了，忙讓他停下來，她蹲下來給葉池系鞋帶，葉池眨巴兩下眼睛，開心地一把摟住蘇又薇的脖子。

蘇又薇笑問：“幹什麽突然摟媽媽？”

葉池說：“喜歡媽媽。”

“多喜歡啊？”

“一百分喜歡。”

這個“一百分喜歡”是葉池小時候常說的，沒想到現在還記得，蘇又薇開心地捏一下葉池的臉蛋，拉着葉池的手朝家走，才走兩步，就看到前方葉國盛帶着大黑走過來。

蘇又薇見葉國盛手裏還拿着手電筒，問：“爸，你去哪兒？”

葉國盛說：“我來接你們。”

“你拿着手電筒……”

“這天馬上就黑了，有一段路沒有路燈，怕你們看不清楚，磕着碰着了。”

聞言，蘇又薇心裏熱熱的，看着葉池已經拉上葉國盛的手，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了，她跟在後面到了家，洗手就準備做飯，沒想到葉國盛已經把晚飯做好了，她只好在晚飯後洗了碗筷。

接下來的幾天，蘇又薇都是如此忙碌着，早上和葉池葉國盛去收菜、賣菜，上午收拾家務，陪着葉池看書看電視，中午做葉池葉國盛喜歡吃的，下午又和葉池葉國盛去景山上下拔草澆水，傍晚的時候會帶着葉池坐在景山上看日落，晚上發揮自己超高廚藝，變着花樣對葉池葉國盛做好吃的。

每一天葉池都過的非常快樂，可是，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蘇又薇的六天假期即将結束，當天晚上聶總就打來了電話，問：“明天回來？”

蘇又薇說：“嗯，明天早上回去，中午去上班。”

“我去接你。”

“啊。”蘇又薇驚了一下說：“不用不用。”

“我順路。”

“我明天一早就走。”

“那好吧。”

“謝謝聶總。”

“不客氣。”

挂上電話後，蘇又薇開始收拾行李，她并沒有帶多少行李過來，行李箱裏主要都是葉池給她買的衣服、帽子、頭花和發卡，還有在游樂園玩耍時的一堆小禮品，葉池覺得好看的，也送給她了。

她都特別喜歡，全部都裝進，把行李箱給鎖上，一擡頭看見葉池正蹲在面前，小臉凝重，直直地望着她，片刻後說：“媽媽，你要走了？”

蘇又薇一下舍不得了，晚上的時候，抱着葉池，輕聲說：“媽媽向領導請了六天假，現在假期到了，媽媽要回去上班賺錢了。”

“回去上班啊。”

“是啊。”

“那、那我跟爺爺在家啊。”

蘇又薇心頭一揪，側躺着，臉對着葉池的臉，半年來，她瘋狂地想念兒子，可是她不敢見兒子，也不敢聽兒子的聲音，她怕兒子的一個聲音就擊碎她的堅持和選擇，她又義無反顧地把兒子帶在身邊，過着越來越糟糕的生活，所以硬憋了半年，她漸漸在工作領域站穩了，才敢稍稍松一口氣，來看兒子。

可是現在又被兒子一句話給擊破，不過她現在看到了努力的結果，她堅信自己做下去，對葉池對自己都有極大的益處，她目光溫柔地望着葉池說：“是啊，你和爺爺在家，好好上學。”

“那你還會回來嗎？”

“會啊，我會常回來看你。”

“真的嗎？”

“真的。”

蘇又薇是個願意和葉池分享心事兒的人，當時計劃把葉池送到葉國盛這兒來，也是和葉池提前說過的，可是還是怕葉池小，看她走，就追着她，所以趁他睡覺時，她偷偷走了。

此刻她如實說：“媽媽現在工作越來越穩定了，工資漲了一次，再表現出色的話，媽媽工資會更高一點，到時候媽媽租個好一點的房子，你放假就去媽媽那兒。等媽媽手裏有錢了，買了房子，落了戶口，你就在媽媽身邊上學，好不好？”

“能讓爺爺也去嗎？”

“你想讓爺爺和我們一起生活？”

“嗯。”

“可以，只要小池願意的，媽媽都願意。”

“那、那媽媽你會結婚嗎？”起初“結婚”這個詞，葉池是不懂的，但是最近他無意中聽到鄰居們對媽媽談論，談論媽媽長得漂亮，談論媽媽年輕，談論媽媽再婚再組建家庭，他就有了意識和自己的理解。

蘇又薇吃了一驚，而後想到葉池向來通透，便開口問：“那希望媽媽結婚嗎？”

葉池眨巴兩下亮晶晶的眼睛，眼裏的碎光有一瞬間的茫然，望向蘇又薇問：“媽媽，你要是結婚了，我還是你兒子嗎？”

“當然是！”

“那你結婚吧。”

“為什麽要讓媽媽結婚？”

“他們說，媽媽結婚了，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你不想媽媽那麽辛苦是不是？”

“是啊。”

“怎麽辦，媽媽又被你感動了。”蘇又薇摸着葉池的小臉蛋說：“寶貝，不要擔心，不管發生什麽事兒，你都是媽媽的兒子，都是媽媽最愛的人。”

“我也最愛媽媽和爺爺。”

“那答應媽媽，在這兒陪着爺爺，等媽媽穩定了，再接你們去市裏，好嗎？”

“好。”

兒子總是這麽懂事，這麽體貼，蘇又薇自小就不受老天爺眷戀，家境一般，父母重男輕女，哥哥脾氣不好，嫂子不待見她，好在知識的熏陶下，內心純善，對生活抱有期待，沒想到卻栽到葉宏濤手裏，可能老天爺看她太慘了，賜給她這麽好的兒子，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兒子葉池，和她說着心裏話，葉池也和媽媽說着心理的想法。

一直說到葉池犯困入睡，蘇又薇眼淚汪汪的，第二天早上，蘇又薇葉池葉國盛賣完菜，吃了早飯後，蘇又薇就要走了。

不但葉池葉國盛來送，陸老太太一家也來送了，天氣陰沉沉的一副又要下雨的樣子，蘇又薇把陸老太太一家勸回家了。

葉池葉國盛卻是一路陪着蘇又薇到了公共汽車依靠站，葉國盛真的像個老父親一樣，交待蘇又薇注意休息注意身體，錢是賺不完了。

蘇又薇一一答應，又反過來讓葉國盛保證身體，葉國盛本來想着送點新鮮蔬菜給蘇又薇的，但是蘇又薇一天三頓都在公司食堂吃，他也就作罷了，到了停靠站，葉國盛開口說：“回去把葉池的戶口寄過來，先讓他在這邊上學。”

蘇又薇點點頭，從包包裏取出一個信封，交給葉國盛，葉國盛拆開一看，是一沓厚厚的錢，厚的幾乎讓信封裝不下，連忙還給蘇又薇，無論如何都不拿錢，別說葉池是他孫子，就算不是他孫子，就憑葉池每天的陪伴和幫忙，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葉國盛硬把錢塞進蘇又薇的包包裏說：“我和葉池在這裏，花不了多少錢，你存着以後用吧。”

蘇又薇沒作聲，低頭看向身邊的葉池。

葉池從早上開始情緒不高，他看着冒出地平線的太陽，在心裏說着“太陽爺爺啊，你慢點升起來，讓我媽媽不要那麽走吧”；看見腳下的路又會想“路爺爺，你變的長一點，再長一點吧，讓我和我媽媽再多走一會兒。”；來到停靠又在心裏想“公共汽車，你慢點來，慢點來，我想和媽媽多待一會兒”。

可是世界的發展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公共汽車出現在了遠方，葉池一下慌了，喊：“媽媽！”

蘇又薇苦苦一笑說：“乖，媽媽去工作，有時間就會回來看你，要好好上學，不要生病不要鬧氣，一直快快樂樂，知道嗎？”

葉池重重地點頭：“媽媽，你也不要那麽辛苦，我會乖的，我會賺錢的。”

“好，寶貝要健康快樂啊。”

“嗯。”

母子兩個不過說兩句，公共汽車就在面前停下來了，蘇又薇轉頭看向葉國盛說：“爸，我走了。小池就麻煩你了。”

“安心上班吧。”

“謝謝你，爸。”

“嗯。”

蘇又薇轉眸看向葉池說：“小池，和媽媽再見。”

葉池伸出小手揮了揮。

蘇又薇眼睛一下紅了，硬擠出一個笑容，拎在行李箱上了車，坐車窗前，沖葉池揮手，葉池也緩緩地揮動小手，在公共汽車發動時，他沖着車子脆脆聲地喊：“媽媽，你要常給我打電話，常回來看我，我要是賺錢賺多了，我去找你啊，媽媽，你要天天想啊，我也天天想你。”

葉池的聲音與身影被公共汽車撇到身後，蘇又薇再怎麽轉頭都看不到葉池時，立刻将臉埋進雙手裏，無聲地哭起來。

與此同時，看着漸行漸遠公共汽車，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了，葉池猛地一轉身，抱着葉國盛立刻大哭起來：“爺爺，我媽媽走了，我媽媽走了，她走了，我不想她走，不想她走，我想天天看着她。”

葉池哭的傷心，把葉國盛的眼睛也哭熱了，他吐了一口氣說：“沒事兒，沒事兒的，你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看你了，不哭不哭了啊，走，我們回家去，回家去吃西瓜吃餅幹去。”

葉國盛哄葉池哄了好一會兒，葉池才止住哭聲，拉着葉國盛的手，朝公共汽車離去的方向看一眼，抽抽搭搭地跟着葉國盛朝家走。

葉國盛問：“說好了媽媽走，你不哭的，怎麽又哭了呢？”

葉池打了個哭嗝說：“我剛剛就想哭的。”

“你還忍着沒哭？”

“嗯。”

“為什麽？”

“因為媽媽看見我哭，媽媽也會哭，媽媽一哭，我就會好難過好難過的，媽媽也會好難過好難過，嗚嗚嗚，我不想媽媽走，不想媽媽走……”

葉池又要哭起來了。

葉國盛趕緊說：“不哭了不哭了，這都要到家了，一會兒明放和小昊子會來看你，要是看到你一路上都在哭，他們會笑你的。”

聞言葉池立刻抹一把眼睛說：“我不哭了，我媽媽休息就會來看我的。”

“對。”

“我媽媽還會經常給我打電話。”

“對，不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咱們流血不流淚，遇到困難，解決困難，不哭。”

“嗯，我不哭了。”

“就是。”

爺孫兩個一唱一和的，葉池真的就不哭了，踏着陰沉沉的天色，剛到家，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葉池說：“下雨了，還好我媽媽帶傘了。”

“嗯，淋不到的。”

葉國盛回應一句，拍拍身上的雨滴，拍到衣兜裏有塊硬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剛才蘇又薇的那個裝的現金的信封，他記得他塞到蘇又薇的包包裏了，怎麽又跑到他的衣兜裏了。

這個蘇又薇啊……葉國盛嘆息一聲，轉頭看向葉池，說：“你媽媽塞的錢。”

“那就存起來吧。”

“嗯，回頭存起來，還還給你媽媽，她賺錢不容易，我瞧着她比過年的時候瘦多了，一個女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啊。”葉國盛也是自己帶孩子，可是那時候的孩子給口飯吃就行了，現在不一樣，現在不僅要有物質還有精神，而且社會發展迅速，和以前不一樣，不一樣啊。

葉國盛拿着錢轉進房間。

葉池站在穿堂處，慢慢走到凳子上坐着望着滂沱的大雨，拍打着樹葉、花草、地面，布成了一片迷蒙之色，他捧着臉望着，小小的心裏彌漫着他不懂的清靜與傷感，還有再次冒出來的絲絲縷縷的想念。

他想，如果媽媽在這裏的話，大雨就不是濕漉漉的，而是痛快的，他直直地看着雨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在雨幕中出現一個小人影，小人影穿黑色的雨衣，像只笨拙的大企鵝一樣，頂着風雨朝這邊走。

他一下站起來，沖着小人影喊：“放哥！”

“诶！”噼裏啪啦的雨水聲中，夾雜着微弱的聲音。

“放哥！”

“嗯，你媽媽走了嗎？”

“走了，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你玩。”

“可是都下這麽大雨呀。”

“沒事兒。”

大企鵝一身是水地走進穿堂，穿堂一隅立馬濕一片，葉池也不介意，伸手将大企鵝陸明放下巴下的繩子解開，把陸明放的帽子拉到背上，陸明放的帶着雨水的俊臉立刻出現，手從寬大的袖子裏伸出來，随之出來的是手裏拎着的冒着熱氣的飯盒。

葉池問：“你拎飯盒幹什麽？”

陸明放笑的格外俊氣：“給你吃的糖醋排骨和炸雞，剛剛出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