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小農場

第28章

葉鳳霞話音剛落，彼端傳來一陣氣憤的聲音, 正是葉宏偉, 葉宏偉不敢相信葉鳳霞居然被老頭子說服了，一聲高過一聲地訓斥葉鳳霞, 葉鳳霞聽着辯解着，足足辯解了一個小時，而後無力地挂上電話。

躺在床上, 葉鳳霞翻來覆去，許久才入睡，次日一早, 葉鳳霞提前起床, 想着給老爺子做個豐富營養的早飯。

結果一進廚房, 就感受到廚房裏暖乎乎的，掀開鍋蓋一看，鍋裏放着熱氣騰騰的饅頭、鹹菜、土豆片和白菜炒肉，顯然是老爺子為她留的，但是怎麽不喊她吃飯而是留飯呢。

她納罕地走出廚房, 看見院子裏的雞、牛和狗都各就各位了，卻沒有看見老爺子，她喊一聲：“爸。”

沒人就應聲。

“爸。”

還是沒人應聲。

爸爸不在，葉池應該在吧，她走進葉國盛的房間, 看見房內一大一小的床上空無一人, 連葉池都起床了？她要離開房間時, 眸光瞥見牆上挂着拼音字母表、機器人貼紙，還有放在電視前粉色小豬存錢罐、鉛筆、本子，花花綠綠的給房間添了生機。

她忍不住走上前，認真地環顧四周，房子格局多少年都沒有變，但卻因為多了些孩子的東西而多了些許暖意。她拿起一本田字格本，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寫着“葉池”二字，稚嫩的很。

打開小本子，裏面是一排排的漢字——大、小、人、爺、田、字等等，再往後面翻兩頁，停在其中一個頁面上，視線範圍內都是“媽媽”二字。

葉鳳霞即将翻頁時，瞥見同一頁面上的最後四個格子裏寫的并不是“媽”，而是筆畫繁多的四個字，寫的歪歪扭扭又有點糊，看不太真切。

她低頭細看，看清楚是“我好想你”四個字，其中那個“想”字右上角的“目”裏面多加了一橫，多加的這一橫好像更具力量一般，一下戳中她的淚腺，眼淚頓時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

她看了良久才放下本子，穩了下情緒，從房間出來，再次喊“爸，爸”，均是無人應聲，她正納悶時，看見卧着院內的小黑狗忽然站起來，搖着尾巴朝院外跑，緊接着就聽到葉池興奮的聲音：“大黑！大黑！我回來了！我回來啦！”

葉鳳霞趕緊朝外走，一眼看見了挑着扁擔的葉國盛和抱着大黑的葉池，葉國盛正和葉鳳霞生着氣呢，沒怎麽理葉鳳霞，倒是葉池高興地開口就喊：“姑姑，早上好啊。”

葉鳳霞情緒還沒有徹底收回來，也就沒有立刻回應葉池，得不到回應的葉池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他向來習慣性地用語言掩飾自己的情緒，當即開口和葉國盛說：“爺爺，我們、我們到家了！”

“嗯。”葉國盛立刻回應葉池，問：“你抱大黑累不累？”

“不累的。”

“行，那你就抱一會兒，馬上把它放下來。”

“好。”

葉池跟着葉國盛進了院子，葉池放下大黑就去草房抓熟米粒喂小黃雞，葉國盛把扁擔豎在牆角，手裏拎着一條子新鮮的豬肉，他雖然氣女兒，但是該給女兒加餐的，他一點也不少，這大概就是所有父母的心思吧。

葉鳳霞伸手接過來豬肉，開口問：“爸，你一大早去哪兒了？”

葉國盛回答：“賣菜去了。”

“現在還有菜賣嗎？”

葉國盛面無表情地解釋：“就是山上種的一些菜和野菜，也沒多少，但是每天能有一點收入。”

“葉池也跟着你去賣菜？”

“嗯。”

“天天都跟你起這麽早嗎？”葉鳳霞驚訝地問。

“嗯。”

“這麽小就起這麽早——”

“小孩子早睡早起好！”葉國盛以為葉鳳霞又要說一些不好聽的話傷害葉池，不由得就拔高了聲音打斷葉鳳霞，也是因為他聲音太大了，驚擾了葉池，他看向葉池時，葉池正回頭巴巴地看着他，他趕緊溫聲說：“沒事兒，葉池，你繼續喂雞。”

葉池繼續喂小黃雞。

葉鳳霞只好把話給吞下肚去，私心裏想和葉國盛說些什麽，葉國盛不想理葉鳳霞，氣呼呼地進了廚房開始燒熱水，燒了熱水給葉池洗頭，找件破衣服給葉池圍着，拿出剪刀來，親自給葉池剪了一個形容不上來的發型，不知道是不是老爺子眼神問題，總之整個發型像被大黑啃的一樣，要不是顏值高，根本撐不起來。

“……”葉鳳霞忍不住說：“爸，我來給他修修吧，修好看點。”

“不讓你修。”葉國盛賭氣。

葉鳳霞：“……”

葉國盛将剪刀放回原位，出來的時候正好鄰居來找他幫忙，應了一聲就出去了，院子裏只餘下葉池、葉鳳霞，葉鳳霞都沒有來得及好好地和老爺子說句話，這時候西廂房傳來靈靈的喊聲：“媽媽，我醒了，媽媽。”

“诶，來了。”葉鳳霞立刻應一聲，跑進了西廂房，開始給靈靈穿衣服，靈靈睡眼惺忪地坐在葉鳳霞懷裏，看見門口的葉池後，當即眼睛發亮，大聲喊：“哥哥！”

葉鳳霞聞聲擡眼朝門口看，一眼看到葉池趴在門口，探出一個小小的小腦袋來，對上她的目光，他趕緊就縮了回去，葉鳳霞心裏覺得好笑又覺得有些酸澀，輕聲喊：“葉池。”

葉池再次探出小腦袋，望着葉鳳霞：“姑姑。”

葉鳳霞笑着說：“過來啊，妹妹喊你呢。”

葉池這才從門口走過來，走到葉鳳霞跟前。

葉鳳霞笑着問：“葉池，你早上吃飯了嗎？”

葉池點頭：“吃了。”

“吃飽了嗎？”

“吃飽了。”

“那中午姑姑給你做紅燒肉吃，好不好？”

“好。”葉池乖乖地說。

“媽媽，我想吃雞肉。”這時候靈靈聲音軟軟地說。

葉鳳霞邊給靈靈穿衣服邊說：“姥爺家裏沒有雞肉。”

“可是我想吃。”

葉鳳霞轉頭看向葉池，問：“葉池，你想吃雞肉嗎？”

葉池立刻點頭，點完又搖頭。

這一點頭一搖頭就是一個孩子的心理活動的轉變，葉鳳霞讀懂了，笑了說：“一會兒姑姑給你買雞肉吃去。”

葉鳳霞一笑，眉眼間格外像葉國盛，葉池心裏不由得就輕松很多，他開口說一句：“姑姑，在市場上才能買到雞肉。”

“是嗎？”葉鳳霞說：“你知道市場在哪兒嗎？”

“我知道，我天天都和爺爺去市場。”

“你天天都和爺爺去市場上賣菜？”葉鳳霞順着說。

“嗯，我還和爺爺一起去收菜，收菜賣菜可以賺錢。”

“是嗎？你那麽小就收菜賣菜，累不累？”

“不累，我喜歡和爺爺去市場賣菜。”

葉鳳霞聽了心裏五味雜陳，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能因為自己是個母親，可能因為葉池是她的小侄子，也可能是因為葉池這個孩子太惹人疼了，她望着葉池，聲音不由得都溫柔起來，說：“那一會兒你帶姑姑去，好不好？”

“好。”葉池點頭。

“真乖。”葉鳳霞摸摸葉池的腦袋。

葉池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瞄一眼葉鳳霞，小嘴抿成一條縫，而後乖乖地站在靈靈身邊，說：“靈靈，你別動，不然不好穿衣服。”

“好，哥哥，我不動。”

“嗯，靈靈真乖。”

靈靈嘻嘻笑了。

葉鳳霞也露出笑容，給靈靈穿了衣服，出了西廂房，簡單地吃完早飯，葉國盛還沒有回來，她怕去市場晚了就買不到菜了，留了一句話給葉國盛，便帶着葉池和靈靈去市場上，買雞、魚和水果，才剛拎到手裏，葉池就上手說：“姑姑，這好重的，我幫你拎着，我幫你拎着。”

葉池這孩子太暖了，葉鳳霞怎麽忍心讓這孩子拎這麽重的東西，連忙說：“不用，不用，你幫姑姑拉着妹妹就行了。”

“好吧。”葉池轉頭拉住靈靈的小手說：“姑姑，我拉好妹妹了。”

“行，你們跟緊姑姑，別亂跑。”

“嗯，爺爺說，亂跑的話，被壞人抓到了，會被賣掉的。”

“對，不亂就行了。”

“嗯。”

葉鳳霞帶着兩個孩子從市場出來，走到了步行街，看到賣糖葫蘆、棉花糖、炸雞柳等等，靈靈小聲說着想吃，葉池拉着靈靈問：“靈靈，你想吃哪個？”

“哥哥，我都想吃。”

“不能都吃的，太貴了。”葉池小聲哄着靈靈說：“而且小孩子吃多了，肚肚會疼。”他都忘了自己也是個小孩子。

“可是哥哥我想吃。”靈靈已經吞唾沫了。

“那、那……”葉池從口袋裏掏出今天葉國盛剛給他的一塊錢說：“那、那哥哥給你買個棉花糖，你不要吃別的了好不好？哥哥只有一塊錢。”

靈靈點頭。

葉池和葉鳳霞說要買棉花糖吃，得到回應後，轉身就拿一塊錢去買棉花糖，結果棉花糖最少要兩塊錢一朵，他說：“棉花糖叔叔，我只有一塊錢，你能不能給我繞小一點，小一點給我妹妹吃。”

賣棉花糖的笑起來，真沒有見過這麽會說的小孩子。

葉鳳霞聽的忍不住笑了，走上來，給葉池靈靈買了糖葫蘆、棉花糖和炸雞柳，買完之後，葉鳳霞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帶着葉池靈靈來到童裝店，選了兩套春裝和兩雙鞋子，讓葉池試，葉池拿着衣服問：“姑姑，你要給我買衣服嗎？”

葉鳳霞說：“是啊。”

“姑姑，你為什麽要給我買衣服呀？”

“因為姑姑是你的親姑姑啊。”

“那姑姑、姑姑你不讨厭我嗎？”

“誰說姑姑讨厭你了，姑姑喜歡你啊。”葉鳳霞終于承認這點，她真的很喜歡葉池這個孩子，不管葉宏濤做錯過什麽，葉池都沒有錯。

姑姑喜歡他？

葉池睜大眼睛看向葉鳳霞。

葉鳳霞摸着葉池的小臉說：“葉池那麽好，姑姑當然喜歡葉池了。”

“可是你昨天都不喜歡我的。”

葉鳳霞有兩個孩子，都是她帶的，她知道和孩子相處要真心，所以她也真心地和葉池說：“昨天是因為姑姑沒有和葉池相處，今天和葉池相處了，發現葉池特別惹人喜歡，所以姑姑從今天開始就喜歡葉池了，可以嗎？”

又多一個人喜歡他了，葉池開心地笑了，笑的格外治愈美好，仿佛世界都明亮了，他重重地點頭說：“可以，我從今天開始我也喜歡姑姑。”

“好。”葉鳳霞笑了：“那來試試衣服，姑姑給你買衣服。”

“不要買衣服，我有衣服，而且而且衣服好貴的。”葉池扯着身上的紅色衛衣說：“我這衣服九十九塊錢，好貴的。”

“沒關系，姑姑有錢給你買衣服。”

“那、那好吧。”葉池也就答應了：“買一套。”

葉鳳霞照顧着葉池試新衣服，試了三四套，選了兩套和兩雙鞋子，然後帶着葉池靈靈朝家走，回到家時，葉國盛還沒有回來，葉鳳霞實在看不下去葉國盛給葉池剪的頭發了，重新給葉池身上系一件衣服，拿起剪刀開始給葉池修頭發，說：“葉池，別動，姑姑給你修修頭發，修好看一點。”

葉池點頭：“好。”

“說別動，怎麽點頭了啊？”

葉鳳霞聲音溫和，葉池敏銳地感知到，忍不住嘿嘿笑了。

一旁的靈靈也跟着嘿嘿笑。

葉鳳霞扭頭說：“小丫頭，你笑什麽？”

靈靈捂嘴又笑，模樣俏極了。

葉鳳霞沒再管女兒，讓葉池別動，她拿着剪刀，很認真地給葉池修頭發，葉池當真一動不動，并且把小身體繃的緊緊的，姑姑剪頭發和爺爺剪頭發一點都不一樣，姑姑的手比爺爺細滑一點，摸着他的額頭時，他都不疼的，看着姑姑認真給他剪頭發，他好開心啊，因為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人喜歡他。

他嘴角禁不住上揚，不一會兒剪好了，葉鳳霞拿着鏡子對着葉池，問：“看看，好看嗎？”

不等葉池說話，靈靈先開口了：“哥哥好看！”

葉鳳霞笑着看女兒一眼。

葉池對着鏡子左看看右看看，有點羞澀地點頭。

葉鳳霞也誇一句：“我們葉池長得好，怎麽剪都好看。”

葉國盛可沒有這麽誇過葉池，葉池心裏高興極了，從凳子上跳下來，拉着靈靈的小手，帶着靈靈去吃糖葫蘆、棉花糖和雞柳。

靈靈舔着糖葫蘆說：“哥哥也吃。”

葉池說：“哥哥先不吃，等爺爺回來了，給爺爺吃了，再給放哥吃了，哥哥再吃。”

“那我也不吃了。”

“你吃，沒關系的，你小你可以吃。”

葉池捏了一根雞柳給靈靈，靈靈昂着小臉張大嘴巴接雞柳，一旁的葉鳳霞看着十分欣慰，葉池真的不像二哥葉宏濤，一點也不像，她的記憶裏二哥雖然聰明好看，但是和大哥一樣會說話卻不做事，也沒有像葉池這麽關心照顧過別人。

說來，葉池和她媽媽一樣，有一顆善良溫暖的心，和爸爸在一起真的挺好的，她正這麽想着，院門響了，她轉頭看去，看到從外面回來的葉國盛，她立刻喊：“爸。”

葉國盛輕輕應了一聲，轉頭看見院子裏喂靈靈吃雞柳的葉池，葉池看到葉國盛，立刻興奮地喊：“爺爺！”

葉國盛一下笑了。

葉池趕緊奔過來：“爺爺，你去哪兒了？怎麽去那麽久啊？你累着了嗎？你餓了嗎？姑姑給我買了雞柳糖葫蘆和棉花糖，我給你留了！”

葉池一見葉國盛話就多起來。

葉國盛還沒有回答一句，葉池已經轉身跑進房間，再出來的時候，懷裏抱着衣服，手裏拎着鞋子，得空還拿着糖葫蘆、棉花糖和雞遛，像獻寶似的說：“爺爺，你看，這是衣服、鞋子、襪子，還有糖葫蘆、棉花糖、雞柳，都是姑姑給我買的，姑姑說，姑姑說喜歡我！”

聞言，葉國盛看向葉鳳霞。

葉鳳霞轉頭望向葉國盛，她掙紮了一天多，甚至在昨天晚上她差點被葉宏偉又拉偏了，直到早上看到葉池的“媽媽我想你”，她又找回自己的立場，帶着葉池到市場上走一圈，她才确實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支持老爺子。

葉宏偉總說，老爺子年紀大了，養葉池是累贅，可是事實情況是老爺子有了葉池後，狀态越來越好。葉宏偉又說，老爺子年紀大了，說不定哪天就走了，可是生命無常，年輕人也有意外的時候。不能因為害怕生命結束，就不去好好活着了啊。

人生本來就是活在當下，未來是由當下構建的，當下努力了，就無懼未來。

所以葉鳳霞看着葉國盛說：“爸，我挺喜歡葉池的。”

葉國盛一愣。

葉鳳霞又說一句：“就養着葉池吧，好好撫養，挺好的。”

葉國盛呆了。

葉池也聽懂了，呆呆地看着葉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