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尾聲
第51章·尾聲
城區文明紀元第五十年，當整個A城區都回蕩着關于“極光”戰略撤退的新聞、人民們紛紛為此感到可惜而嘆氣的時候，有一間房屋之中，卻是鴉雀無聲。
這件房屋的房門微微開着一條縫，門口卻一反往常的幹淨，沒有任何一點生活垃圾。假如在樓道中四散着的人們不是正在圍着各自的手機、樓道裏的大屏幕，研究前線傳來的最新新聞的話，他們一定會貼上來，先是敲敲門、确定屋中有沒有人，而後再将眼睛貼上門縫，大膽地窺探房屋內的陳設。
這間屋子并不大。從這條門縫裏看進去，一眼就能看到正對着的一間房門——從房屋構造的角度來說，那應當是衛生間。如果再近些，就是一個鞋架，由塑料制成，邊緣有些粗糙，像是成本十分低廉的成品。如果這個貼在門上偷窺的人夠細心的話，他還會發現，鞋架上的鞋盡管不多，但明顯是一大一小兩個尺碼，鞋被穿過後所形成的痕跡也有所不同，分明是來自兩個人。
“奇怪了。”偷窺者會心想，“這屋裏明明只住了一個人，天天出來拿糧食、扔垃圾，怎麽會有兩個人的生活用品？”
他會在門口故意弄出些聲響，或許是用腳踹踹門，或許是有意地咳嗽幾聲，試着引起屋內可能存在的人的注意。但幾分鐘過後，當他确定了這裏沒有人，他就會大着膽子潛進去。
蹑手蹑腳地走過玄關之後，右手邊的就是客廳。很小，而且很亂。勉強夠雙人沙發尺寸的舊沙發上，墊子扔得到處都是，茶幾上的東西也明顯顯示出被推過的痕跡。地上有些幹涸的水漬，它們在地板上無聲地呼吸着，像是整個地球上，一個個文明存在過的象征。
這時候，他會本能地有些緊張。但，更令他驚懼的事還在後面：
地上趴了一個人！
他會驚得幾乎跳起來，心髒本能地開始迅速跳動，腎上腺素一下子升高到足以讓他狂奔幾百米而不覺得疲憊。如果他膽子小，這時候應當已經從門口慌不擇路地逃走了，也許還會把門結結實實地關上。如果他膽子大，他也許會先冷靜一會兒，然後再鼓起勇氣看一眼，然後得出一個令人心安的結論：
哦，是機器人。
接着他會逐漸冷靜下來，而後，一邊從茶幾上摸下一把水果刀，一邊小心翼翼地在離機器人有約一兩米遠的地方觀察着。這是個身高有一米八幾的管家型機器人，體格、四肢構造接近正常的成年雄性人類，但外形還明顯保留着機器人的特征。它的身上刻着一行小小的字，用于證明它是十年前的産品——這倒是很令人意外，因為機器人維護得非常得體，絲毫看不出有十年的使用歷史，如果是個外行，大概只會覺得它是個使用時長不超過三年的機器人。偷窺者大着膽子湊上前去，會發現它的充電提示燈已經徹底熄滅，征兆着它已經無法自主行動。
如果再仔細些，他就會發現，這家夥的四肢、關節等部位都明顯遭到了破壞，即使充上電，也無法立刻行動。
在如今的城區，這東西已經不常見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瘦癟的胃，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心中不由得開始思考，這東西假如倒賣出去，能賺到多少口糧，或者多少金錢。
既然已經想到了這裏，他就大着膽子跨步過去，轉到了機器人的另一邊。它趴在地上，方才，它的臉剛好沖着背向偷窺者的那一邊，所以讓人無法一眼看出它的真實身份。現在，看到它的臉，本該是讓人安心的一件事，但在此時此刻，卻令人不由得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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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嘴裏，叼着一把槍！
偷窺者會一愣，接着迅速離開這機器人的位置，轉而推開那些方才緊閉着的房門。這樣的門只有三間，一間是衛生間，還有兩間，應該是這房子主人的卧室。
兩間都很幹淨，從灰塵或者別的什麽蹤跡上，看不出它們的主人究竟離開了多久。可能是幾個小時，也有可能是幾天，說不準。其中一間的電腦、桌子一類的地方到處都貼着便簽，偷窺者湊上去看，只會看到無數的、他無法看懂的句子。那些句子颠三倒四，但從潦草的筆跡、數次劃破紙片的字尾來看，顯然情緒激動。他在窗臺邊找到了唯一一張他能讀得懂的紙片，上面只有一句話，寫着：
“陽光會來到這片土地上！！”
他會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來不及再拿點兒別的什麽，他立刻跳起來，跑到門外，然後撥通了報警電話。警察則會在電話中告訴他，不要離開房門附近，他們将會找到他，然後做個筆錄。
“——然後呢，然後呢？那間房子怎麽樣了？”
三三兩兩的兒童湊在偷窺者身邊，一邊殷切地替他點着煙，一邊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仿佛要從這被新型毒品燒得如登仙境、身形幹瘦如同幹屍的人身上，直接窺見故事的結局。
“沒有然後了，這就是結局。”
偷窺者的聲音，像是來自很多年前。它風幹在歷史的風聲中，又被人用釘子釘在這一刻，入骨三分，但流不出血。
而這房子中，曾經同生共死、悲喜與共，如今卻反目成仇的二人，他們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