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他這麽說了,我便擱下裁紙刀,起身出去喊人。
“不過你是用什麽名義讓這位景将軍過來的?”我邊推門往外走,邊說,“就單純是說有人想見他一面,還是——”
門打開的瞬間,站在外面的人就敏捷地往後退了一步。
“……”對方臉色不變,那淡漠的表情就仿佛剛才差點被門板砸到的不是自己一般,他又前進一步,淡淡道,“剛來。”
我:“……嗯。”
姬宣一身深藍衣袍,高冠束發,腰間系一塊玉佩,氣質越發顯得出塵,只是不知為何,額際微微滲着一絲汗意。他越過我,往裏一望就收回視線,不開口,就沉默地注視我。
正巧,身後屋子裏,緒陵也在問:“誰來了?”
我嘆口氣,沒讓他進去,反手就關了門,想了想,又再次把門打開。
我對姬宣說:“稍等。”
我關上門,大步進屋,緒陵還在描他的鬼畫符,我直接走到他身邊,緒陵莫名其妙道:“怎麽了。”
我一手壓上桌,沉聲道:“對不住了。”
“怎,怎麽了到底?”
我沉默了片刻,緒陵越發疑惑:“是景瑜已經來了嗎?還是謝澄?誰啊到底?”
“本來不想讓你們在這個時間點見面,但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我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頓道,“那只好請你上我的賊船了。”
“不,等等,到底什麽意思——”
我轉身開門請姬宣進來,男人便不動聲色跟着我踱步入屋,姬宣的氣質太獨特,由不得人忽略,緒陵帶着茫然不解,眯着眼打量姬宣,漸漸,表情就不太好看了:“宣殿下?您今日不是要同兵部尚書大人商議要事嗎,現在怎麽會……”
姬宣沒回答他的問題,只看了看我們擺了滿桌的鬼畫符,似乎在思考這究竟是個什麽,最後他果斷繞過了這一茬兒,側頭對我淡淡道:“這是我的王府。”
他說話不輕不重,也聽不出喜怒,卻使我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好意思,沒經過宣殿下的允許,擅自邀請朋友上門,我……”
“——是臣逾矩了。”
緒陵立刻打斷我的話,他從書桌後走出,徑直來到姬宣跟前,單膝跪地,緒陵低着頭,膝頭撐着手臂,他沉聲道:“臣不應該在未提前拜貼的情況下貿然上門,宣殿下怎麽處罰都不為過,不過請殿下不要過分責罵聞人,他只是好心邀臣游玩罷了。”
聽了這番話,姬宣眼皮子也沒垂一下,負手而立,冷眼旁觀的模樣或許是皇子殿下該有的姿态,而我只感到陌生。
不過再陌生,我也不能讓緒陵一個人頂在前方。
我急忙:“宣殿下,我也有錯,我應該先向你征求——”
“宣殿下。”姬宣說。
我的話斷在嗓子裏。
姬宣看着我,用那不輕不重,不知喜怒的聲音,慢慢地重複一遍:“宣殿下。”
還低着頭的緒陵:“?”
我啞然,半晌後,結結巴巴地:“冰,冰兒。”
他眼睛輕輕眨了一下。
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終于笑出來,姬宣一直注視着我,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腰,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我錯了我錯了,我朋友還在呢,給點面子。”
姬宣眼睫低下,再開口時,語調就平和許多了:“管家派人通知我,說你請了緒将軍來家裏做客。”
盡管他惜字如金,話外之意卻難以遮掩。
原來是擔心我一個人面對緒陵,會出什麽岔子,才急着趕回來。
我心底情緒複雜,姬宣已讓緒陵起身,他這才舍得露出一絲極其吝啬的笑意:“緒将軍不必客氣,早聽聞将軍美名,我常年征戰在外,也與将軍神交已交,此次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緒陵:“殿下謬贊了,殿下才是,赫赫戰功威名在外,臣一直期盼着某一天能有個像這樣的機會能與殿下交談……”
“緒将軍年少有為,相見是遲早的事。”姬宣的笑意未達眼底,“但我更好奇的是,将軍如何同我府上的聞人鐘相識?”
緒陵快速朝我一瞥,便誠懇地胡說八道起來:“那日聞人少俠上我屯所處尋人,我于人海,于電光火石間同少俠四目相對,見他豐神俊秀身姿卓然,心中便起了一絲不平靜的波瀾,想來這便是人們常說的——”
“咳咳!”
我重重的咳嗽也沒能打斷緒陵的即興演出,只聽他搖晃着腦袋,洋洋得意說完了最後幾個字:“一見鐘情式知己吧!”
我想他大概是想表達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有獵槍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那個意思……
而姬宣:“……”
姬宣微笑着:“嗯。”
他倆之後接着尬聊的功夫,我倚在一邊,端着茶杯,沒有再參與進去,只是安靜旁聽。
嗯……
說不定這樣的發展更好。
我垂下眼皮,慢慢喝了口茶水。
不過二位,打官腔也差不多得了吧?不知道還以為你倆是上我這兒來相親的呢。
尋思着隔壁白芷和府外的景瑜都該等急了,我最後還是拍了拍手,打斷他們的對話,姬宣目光掃向我,我朝他笑了:“你來得正是時候,接下來的事也務必請宣殿下參與,不然光靠小小的聞人鐘,可是沒辦法推動接下來的發展的。”
管家領着景瑜進門時,謝澄早就順風摸過來,虎視眈眈坐在我和緒陵中間,不知為何這小子總對緒陵有些敵意,想來這大概就是高手間的針鋒相對吧。
謝澄:“哼。”
緒陵:“?”
緒陵回了個看似禮貌實則懵逼的微笑。
他自認識了我,時時刻刻腦袋上都頂着個巨大的問號。
而白芷也已經在我身邊靠後的位置上坐下了,她昨日得知我有意安排她與救命恩人見面後就一直很緊張,随着時間推進,當她看見人影映在門上時,一張清秀的臉更是變得煞白,手指剎那間就收緊了。
我壓着嗓子詢問她:“不舒服?喝點茶。”
“我,我這樣會不會很無禮,貿然就來了,明明那日後就再也沒見過,也不知道将軍會怎麽想……”她也小聲回我,“我還是回去比較好。”
“怎麽回去,人就在門外,你要跳窗嗎?”
她不作聲了。
沒我的吩咐,管家不會讓人進來,也是怪哉,這位老人親近我簡直過了頭,明明姬宣也坐在這裏,身為王府老奴,他卻只隔着門對我道:“小公子,景将軍到了。”
我看了眼姬宣,這位穩穩端坐,只顧着低眉喝茶,對下人的僭越不以為忤的樣子,我便清清嗓子,最後對白芷說了句“別緊張,他是恩公,我也是恩公,我給你撐腰啊”,便提聲道:“請人進來吧。”
白芷的臉色已經是慘白了。
但沒有給她原地打地洞鑽進去的時間,管家身後,已經跟進來了一位年輕男子,緒陵馬上笑着擡手,剛想發聲,又忌憚地看向了姬宣。
我也不再開口。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管家鞠了一躬便退出去,只留那年輕男子站在原地,男子面對這一屋子的人,明顯是十分緊張的模樣,呆立了片刻,才後知後覺拜下來:“臣景瑜,見過二皇子殿下,緒大人。”
沉默多時的姬宣放下茶杯,那輕微一聲脆響幾乎敲在房間裏每個人的心弦上。
他平靜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