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來
故人來
康三原不叫康三，而叫康斯睿，是康紹年的第三子。
因着諧音的緣故，江城裏的人叫他康三的居多，叫康斯睿的反而少了。
康家是偷渡來的江城，早年混跡在江城的各大飯店裏，靠收集泔水為生，後來經營起速食品行當，就此發家。
為了彰顯自家已融入江城的文化圈，康紹年給自己的三個兒子分別取名叫做康萬、康圖和康斯睿。他自洋洋得意，卻不知背地裏被人偷偷笑掉了大牙。
四十歲那年，康紹年因操勞過度病逝。彼時康家的企業才剛剛上市，眼看就要大廈将傾，十八歲的康三挺身而出接手了父親未竟的事業，一番操作後竟成功穩住了。
短短幾十年，康家在康三手上蒸蒸日上。
這還不是最絕妙的。
待家族企業強盛之後，康三又果斷将其一分為三，把大頭送給了兩個哥哥，自己只領了一間瀕臨倒閉的船運公司，又一步步把它做大做強，直到成為江城船運企業的龍頭。
此番種種，誰看了不贊一句好手段、好魄力！
而楊纓與他的邂逅卻是因為一束香槟玫瑰。
那年她還未滿二十歲，剛剛通過選美比賽摘下江城第一美人的桂冠。追求她的王孫公子多如過江之鯉，康三也是其中之一。
楊纓對他印象不深，只依稀記得是個羞澀內斂的少年，每次見到她都會獻上一支帶着露水的香槟玫瑰。
那玫瑰實在美麗，比她見過的任何一支都要美。楊纓舍不得扔，便一支支烘幹收集起來，竟逐漸合成了一大束。
兩個月後康紹年病逝，玫瑰與少年便一齊淡出了她的生活。
再見時，她已經成為了鎂光燈下萬衆矚目的穆太太，而他，手中也牽着溫婉端莊的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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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纓隔着人群遙遙地沖他一笑，從此徹底忘記了他。
想不到三十年過去了，她又一次收到了他的玫瑰。
昔年的記憶漸漸蘇醒，楊纓陷入了沉思。
一個男人堅持不懈地給一個女人送花意味着什麽，她自然懂得。可他們都已經是這個年紀的人了，還有必要如此麽？
待他又一次攜花而至的時候，楊纓終于忍不住問他：“康斯睿，你什麽意思？”
男人怔了怔，說：“我以為你會懂得。”
“我不懂。”楊纓說，“我不懂一個有家室的男人每天跑來給一個離異的女人送花是什麽意思，我只知道身為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他此刻應該呆在家裏陪太太和孩子共進早餐，而不是杵在我門前。”
康三聽罷苦笑：“Madam，我已經獨身十年了。”
“不怪大家都不知情，是Lily她不允許我對外聲明。”他解釋說，“她經營的快餐生意需要用到我的名頭，這麽做對她比較好。”
“康太太”快餐連鎖店，楊纓聽說過。她感慨道：“想不到你這樣的人居然也甘願被太太拿捏。”
穆伯升絕對打死都不肯。
康三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我在感情上已經對不住她，這件事再不答應的話，我就太不做人了。”
說罷，他安靜地凝視着朝思暮想的眼前人，緩緩開口：“或許你不會相信，這三十年來我從未有一刻忘記過你。Alice，給我一個重新追求你的機會，可以麽？”
“你就不怕惹惱了穆伯升？”楊纓問他。
穆伯升可是到現在都還自信地認為她會重新回到他身邊呢。如果被他知道半路殺出個康三，他一定氣得想宰人。
康三笑了：“Alice，你真可愛。”
楊纓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麽荒唐可笑的話。
這可是康三啊，他會怕穆伯升？真是個笑話。
難怪他要笑她。
康三這樣的人物，全江城除了白皮總督還有誰能奈何得了他，穆伯升？他還差着一截。
思及此，楊纓也笑了。
如果能用康三氣一氣穆伯升，也未嘗不可。一想到穆伯升在得知此事後會如何雷霆大怒，她就止不住地高興。
她心裏雖這樣想着，面上卻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說：“每一個企圖欺騙人感情的渣男都這麽說。”
“Alice……”男人立刻肉眼可見地焦慮起來。
楊纓見狀勾起笑容，用一貫柔和的嗓音壓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話：“你的花很美，謝謝。只是下次能換個品種麽？”
她花瓶裏的香槟玫瑰已經多到插不下了。
康三怔愣的神情在一瞬間展露出由悲到喜的過渡，轉而像青蔥少年般雀躍：“那好，我嘗試下種植新的品種。”
這下換楊纓怔住了，她不敢置信地問：“這些玫瑰是你自己種的？”
康三點頭：“可惜每天只開一朵，再多也沒有了，不然還能多帶幾支給你。當年在T臺上，你說你最喜歡的花是香槟玫瑰，我一直都記得。”
楊纓默然。
她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她是有些許感動的。只因她一句随口一提的話，他就默默記了三十年。
不愧是有手段的人。連溝女都能讓人品出真心來。
她收起方才的玩味，垂眸問他：“為什麽？”
從未有男人對她如此用心和長情，康三又究竟是為了什麽呢？眼下的她，已經沒什麽可給他的了。
“自信一點好嗎Alice？自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認為你值得這個世間最好的一切。”康三說，“以前命運沒有給我擁有你的機會，現在，我不會再錯過。”
他愛她。
他當然愛她。
或許眼下的她還不知道原因，他說了，她也不會相信。但假以時日，她一定會明白。
他對她的愛是來自靈魂的吸引，她和他，本質就是同一的。三十年來，一日未曾改變。
為了給自己再增添一些籌碼，他狠下心說：“前陣子，我隐約聽到一點風聲——需要我幫你對付穆伯升麽？”
楊纓一下子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麽會……你都知道了？”
“一點點。”康三凝視着她的眼眸，“信任我，利用我，我替你出氣，可以麽？”
心髒在胸腔裏砰砰狂跳，他知道他即将贏得這位朝思暮想的美人。
楊纓深吸一口氣，輕輕從他手中接過了那支盛放的玫瑰。
兩人手指接觸的瞬間，康三倏然反握住她的手心，将她擁進自己懷中：“Madam，我贏了。”
是，你贏了。楊纓心想，不過一場戀愛而已，這個價格她還付得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