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廠長
新廠長
隔天早上,李秋楠提前十五分鐘來到辦公室門口。
“你好。”人事楊靜和她打了聲招呼,而後打開前臺的櫃子,遞給她幾個藍色塑料袋,“這是鞋套,咱們廠裏地面要求保持幹淨無塵,進門必須穿鞋套或廠鞋,違者罰50。”
李秋楠知道随便罰錢是不合法的,但也沒有提出異議。
等到人齊時,楊靜低聲為她介紹辦公室裏的同事,大家都在忙,沒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楊靜直入正題:“秋楠,這次公司調你過來,是想讓你接手包裝設計的工作。”
“包裝設計?”
“是的,原先那個包裝設計師突然辭職,一時招不到合适的人選,由你頂替些時日。”
“可是我……”
“我知道你沒有做包裝設計的經驗,沒關系,可以慢慢學。”楊靜聽出她語氣裏的疑慮,以安撫的語氣說,“這也是上頭的安排,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嗯,我明白了。” 話說到這份上,李秋楠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她在心裏安慰着自己。
正這樣想着,耳邊響起熟悉的說話聲:“喂,李秋楠,你過來這邊有何貴幹啊?”
說話的人是林敬,原先也是總部那邊的,因為工作需要,隔三差五就得過來葵城。
他剛打完水準備回自己座位,忽然注意到李秋楠的存在,當下有些詫異。
李秋楠聳聳肩,“還能幹嘛,出差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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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平面的,出啥差呀?”
“哎,說來話長,有機會再告訴你吧。”
林敬沒再追問,他從辦公室最角落的桌上,拿來一個全新的淡綠色陶瓷杯子,放到她鍵盤旁邊,“這個給你,之前公費買的。”
他對李秋楠這位老鄉很是關照。
她微笑着連連道謝。
“走吧,我帶你去車間看看。”
“上班時間離開辦公室沒關系嗎?”
林敬仿佛聽到一句笑話,哈哈笑道:“別擔心,不光現在可以去,等過兩天,你不想去也得去。”
“這是……什麽意思?”
“靜姐還沒告訴你吧,每個初次來這邊出差的員工,都得去車間體驗一把。”說到這裏,林敬有點幸災樂禍,咧着嘴笑得極其欠揍。
花樣還真多。李秋楠無力地靠在了椅背上,“你忙你的去吧,別妨礙我學習了。”
經過兩三個小時的思考,她終于定下了迅速學習包裝設計的計劃。
在這期間,林敬不時湊過來拉她聊天,問她總部辦公室那邊的情況。他說他來這邊出差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安晴忙完了手上的事,很快也加入其中。雖是漫無目的的閑聊,卻令李秋楠壓力消減了些許。
在受到種種關照後,李秋楠又重新恢複了鬥志,但也還是有一些小插曲擾亂了她的注意力。
哦不,于她而言,可以說是大插曲了。
剛才,她的鞋套在去洗手間的路上,不小心被自己的另一只腳踩到,随即扯破了。
她第一反應是擡起那只破了鞋套的腳,力保腳不沾地,否則她兜裏的50塊就不保了。
如此傻站了大約一分鐘,沒見到有人經過,李秋楠只好擡着一只腳,往前臺的方向一步一步跳過去。
終于,她見到前面十來步遠的地方,有個身穿廠服的男人,正背對着她往前走。
“你好,能幫我個忙嗎?”她像是見到救星,連忙沖他喊了一聲。
男人放慢了腳步,回頭見到她,愣了愣,緊接着又看到她的滑稽地擡着一只腳,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李秋楠驚呆在原地,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你怎麽在這?”
他就是那個被她扔了紙巾的男人,顧城歸的朋友。
“我是新來的廠長,你說我為何會在這?”男人微微一笑,目光意味不明。
李秋楠按緊了走廊的牆,當下只覺得眼前一黑。
他低頭看着她,“需要我幫你什麽?”
李秋楠決定先裝傻,他不提起那件事,她也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能幫我拿個鞋套嗎?”她鼓起勇氣說。
他走開了去,很快給她送來新的塑料鞋套,但他臉上冷淡的神色依然令李秋楠心生不安,覺得自己随時會遭到報複。
從洗手間回到辦公室,李秋楠悄聲問坐在她身旁的安晴,“來了個新廠長,你知道嗎?”
“知道啊,前兩天就八卦到了。”安晴壓低聲音,湊到她跟前,“聽說他是老板的二兒子,等于以後工廠這邊都是歸他管了。”
“不是吧!”
“靜姐告訴我的,我看啊,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秋楠欲哭無淚地打開教學視頻,嘀咕道,“天将亡我啊。”
“啊,你說啥?”安晴關切地看着她,“你沒事吧,怎麽額頭都冒汗了?”
“哦,沒什麽。我有點頭暈,休息下就好了。”
下班後,李秋楠和安晴相約去石板街看了場電影,結束後又去吃燒烤,一直到十點多才回宿舍。
後來安晴睡着了,李秋楠還戴着耳機,坐在臺燈下學習,後來不知不覺睡着了。
“當!”教堂的鐘聲響起來。
仿佛是個溫暖晴朗的好天氣。木橋的另一頭站着衣衫整潔的男人。
聽到鐘聲,他回頭向李秋楠揮了揮手,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再見了,阿楠!”
他的身體逆着光,整個人被陽光包圍住。李秋楠幾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要去哪兒?”她高聲問。
男人沒有回答,一步步地朝着光的方向緩緩走去。她着急起來,獨自穿過木橋,想拉住他問個究竟。
可是,他終究還是消失在了光裏。
“秋楠,醒醒。”
李秋楠被安晴叫醒過來。
安晴刷着牙,含混不清道:“你要不要這麽拼啊,直接趴桌上睡覺。”
“我好像也沒學到多晚。”她揉了揉眼睛,腦袋還不太清醒。
她回想起想自己剛才做的夢。
也許是受到前些天所看電影的影響吧,才會夢見教堂的鐘聲。
電影臺詞裏說:“人的一生中,教堂的鐘聲會為他會響起三次。一次是出生時,一次是死亡時,還有一次是在婚禮上。”電影裏是為了講結婚,她的夢裏,講的是死亡。
那個給過她家庭溫暖的男人,再也回不來了。
安晴已經洗漱完畢,準備出門,見她還在出神,催促道:“喂,你動作快點,今天周廠長新上任,要開早會,你可千萬別遲到。”
“知道了。”李秋楠拎起毛巾,起身往陽臺走去。
她畫完眉,紮好馬尾,臨出門前,又看了看鏡子中眼圈烏黑的自己,忍不住對自己扮了個鬼臉。
時針指向八點二十八分時,李秋楠從洗手間出來,匆匆走進會議室,卻發現裏面的位子已被坐滿了。少了一張椅子。
她站在會議室的後門邊上,一眼望見新廠長已經站在正中央的位置,他穿着正式的短袖白襯衫,臉上帶着幾分倦意,但神情分外嚴肅冷淡。
安晴回頭見到她,悄聲說:“你還愣着幹嘛,快去拿多一把凳子過來呀。”
李秋楠回過神來,正要出去,八點半的上班鈴聲卻在這時響起,新廠長站起來,開始講話了,“大家好,我是接管廠長一職的周海穆。”
她傻站着,沒有動彈。因為會議室的門開合聲音實在太明顯,此時出去勢必會引來諸多注意,也會打斷領導講話。
在這過程中,周海穆的目光遠遠落在她臉上,停頓了兩三秒,随即若無其事地低頭點擊鼠标,開始講起下個季度的經營目标。
面對他此刻一絲不茍的威嚴形象,李秋楠完全無法将他和先前那個帶着偏見的輕浮男人聯系在一起。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周海穆中斷講話,再次望向她:“這位同事,你要一直這樣站着麽?”
所有同事都回頭看着她,直看得她滿臉通紅。
安晴舉手說道:“周廠長,她剛才沒遲到,我可以作證。”
這話起了反效果,衆人竊笑。
周廠長一本正經地說:“就算沒遲到,也肯定是最後一個到,還是踩點,連去搬多一張椅子的時間都沒有。我說得沒錯吧?”
“不好意思,我下次會早點到。”雖然沒遲到,但遇到這種情況,她也只好自認倒黴。
頓了頓,他才說:“去拿椅子吧。”
李秋楠尴尬地應了一聲,快步走出去。
會議持續了接近一個小時之久才結束,李秋楠回到辦公室時,人事楊靜走過來,略帶歉意地說:“對不住啊秋楠,都怪我大意,少放了一張椅子,害你被廠長說了。”
“算啦,你也不是故意的。”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小題大做。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處理手頭上的工作。
安晴湊過來,悄聲對李秋楠說:“周廠長好嚴肅啊,看來咱們以後日子不好過了。”
“确實不好過了。”
“不過他長得蠻好的诶。”安晴又犯起花癡。
李秋楠沒好氣地說:“哪裏好看了,我沒看出來。”
“也是,你剛才估計是吓到了,肯定沒心思看他長什麽樣。有機會你認真看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
中午,李秋楠和安晴來到食堂,遇到兩個企劃部的同事,就湊在一塊兒吃飯。
安晴跟她們挺熟,三人全程都在聊新來的周廠長。
其中一個女孩嘆口氣:“下午又有得忙了,原本定了要請王藝菲代言新産品,想不到周廠長否決了那個計劃,現在還得重找新人選,哎喲,真頭疼!”
“為什麽,難道他也是王藝菲的死忠粉,為她結婚的消息心碎?天哪,他肯定很喜歡她啊!”安晴越說越興奮。
“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周廠長估計就是擔心王藝菲婚後退出歌壇後人氣會下降吧。”
因為看他不順眼,李秋楠忍不住要說些膈應他的話,因而笑嘻嘻道:“說不定他就是挺喜歡王藝菲的。”
正說着,安晴突然拼命向她使眼色。
李秋楠擡眼一看,只見周海穆正目不斜視從她身邊走過去。
安晴大吃一驚,壓低聲音說:“死了死了,周廠長應該沒聽到我們的話吧?”
企劃部同事搖搖頭,也是一臉驚恐,“我哪知道呀,剛才說得太高興,都沒注意看。”
李秋楠在心裏怪自己太多嘴。不知不覺間,她的後背已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