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塌陷
塌陷
張馳呆滞片刻,垂目一笑,往後退半步,擡起眼睑,靜靜地瞧着半空的阿芙香:“我不能走。”
阿芙香瞧着他半會兒,眼珠子登時變得猩紅無比,白發倏地向前纏繞住張馳雙腳,胸前的那支箭矢悄然掉地,阿芙香緩緩擡起玉手,白發又緊緊遏制住張馳的脖頸:“你不想走?”
張馳面不改色:“不想了。”
關山見情況危急,燃火點箭頭,立馬彎起弓箭對準阿芙香的白發,聚力發射,三支火箭矢窣窣地迅速飛穿過去,劃斷了張馳身上的纏纏白發。
張馳見機往後撤離,只身隐藏進火山灰裏等待時機逃離。
閻魔那厮感覺就更奇怪了,原本就是我救了阿芙香,為什麽阿芙香不看我反倒去管另一個陌生人?由此閻魔真正痛恨上了張馳,他呆滞地盯着阿芙香,問她:“你真的是她嗎。”
阿芙香依舊沒有聽到,人懸浮在半空,雙眼無神,嘴裏呢喃呢喃着歌謠:“城池城池,你在哪方,月人船中把歌唱,等君歸來家團圓,家中老小整衣裳,擺酒上臺慶永生,月族合,月族離,生來便是月上人,城池城池莫要憂,随我行至桃花源。”
關山聽得不寒而栗,因這聲音實在是陰森,就連躁動不安的火山口都已經開始逐漸平靜下去。“那女鬼唱的真陰森,明明是大熱天,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關山聽到旁邊燕慈這樣評價一句。
他嘴角微抽,立馬轉頭,非常恨鐵不成鋼似地掐住燕慈臉頰問:“不是讓你們走的嗎!”
“疼疼疼!”燕慈拍開他的手說,“實在放心不下你們,我讓江聿回去搬救兵,阿玄和我回來看看情況。不過說真的,那個月人姑娘真活了?”
關山嗯聲:“那位姑娘雖然複生,但本性已經被吞噬,現在占着她身體的大概是其他人的魂魄。”
燕慈道:“一個身體裏面有好幾十個魂魄,那不得擠爆啊。”
關山道:“是這個意思。”
燕慈道:“現在怎麽辦。”
關山道:“我下去看看情況,你們在這裏守着。”
張馳手頭沒有什麽稱手武器,靠着牆壁閉眼休整片刻,卻發現不知何時關山已經跑了下來,他精神緊繃,立馬站起來走出藏身地,身手狠狠拽住關山,心急地瞪他:“誰讓你來的!”
關山見到人,也開始對他劈頭開罵:“你剛才是幾個意思?人家月人的胸都快貼到你臉上了,還不知道躲避,是故意站在那裏等人家吸走你魂魄?”
張馳想笑,但礙于這種生死場面,不大好笑,想替自己解釋什麽,卻覺着關山說的是實話,自己确實幹站在原地等阿芙香吸走自己的魂魄,他沉聲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關山有些不滿,擡手,拍了他腦袋一記,“你想死不關我的事,但你有沒有生你養你的母親?你如今這個自我放棄的做法,對得起她嗎?”
張馳安安靜靜地瞧着他,仔細想來,許多年前也是有人這樣教育他的,他彎嘴淡笑道:“關山,我不記得我母親,但你的話确實有道理,我尋死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我的承諾。”
關山來不及細想,道:“你這樣說我當然放心,剛才你要是折在這裏,手底下的家業産地怎麽辦,交給子瀾江聿他們打理變賣嗎。”
張馳誠然道:“要是交給他們,會虧。”
彼時正去搬救兵的子瀾講義二人各自打了一個噴嚏。
關山道:“言之有理,所以你往日若想尋死,先提前拟好遺言,再尋死也成。”
雖然張馳手底下确實有很多房契地契,也算個成國大富翁了,但現在真不是讨論家業産地的時候啊。
張馳笑起來,靜靜瞧着他這般模樣:“關山,你怎麽這麽生氣呀。”
“……我沒有。”關山瞥開目光,“我能生什麽氣,您老先前做事都将前後考慮周全了才敢下手,如今這種做法倒像是胡鬧。”
張馳正欲說話,阿芙香已經發現他們,千萬根如鋼鐵利刃般的白發猛地穿透石牆向他們襲去,張馳拽着人迅速躲開。
然而阿芙香向他們迎面飛來,她雙目通紅地瞪着他們,背後上空是那輪詭異皎潔的圓月,千萬白發撥開兩人,瞬間纏住關山腳踝後,将人狠狠往旁邊甩過去。
張馳眼瞳緊縮,呼吸一窒:“阿衡!!!!”
關山被甩到高地石階上,身軀快要撞上的時候,阿玄跳過來,雙臂攬住,輕易接住了他。
不幸的是張馳再次被阿芙香扯住脖頸,阿芙香臉面接近他,再次詢問張馳:“你要不要跟我走?”
張馳雙腳懸地,臉面逐漸變紅,他擡起左手,抓住那些尖銳又鋒利的白發,狠狠一扯,左手血液瞬間冒出來,滴落在地。
他沒有遲疑,将沾血的左手迅速抹到阿芙香的臉上。
阿芙香那張臉被血液浸住後,竟然出奇地開始有冒煙的反應,似乎是被神佛庇佑的血一般,阿芙香捂住逐漸消失的臉,痛苦大叫,聲音震碎石壁,腳下地板再次劇烈地滾動起來。
“我的臉!!!”阿芙香将張馳用力地砸到地面上。
張馳吐了一口血,坐起來盯着她。
阿芙香靈魂被血喚醒,總算在最後關頭掌控住身體,那張可怖陰森的臉被本體取代。
閻魔站起來,向她走過去:“是你嗎,阿芙香?”
阿芙香垂目盯着閻魔:“你殺了很多人。”
閻魔失神地看着她:“我是為了救你!你死了,我怎麽辦!阿芙香,我怎麽辦。”
阿芙香半張臉被毀得亂七八糟,眉眼卻依舊平靜地看着他:“複活死者是禁忌,你取走這麽多人的性命,早已身纏詛咒,無法避免,将來你會被天道懲罰。閻魔,這是我的錯,也是你的錯,但孽緣已斷,若有來生,我不想見到你。”擡手,月光拂過閻魔猙獰的臉,一瞬間,他閉眼昏倒在地。
阿芙香看到張馳,眼底竟劃過一絲溫柔。
她悄然轉身,白衣似仙,她飄浮在圓月皎白的光芒之下,緩緩閉上眼睛,這次離世,阿芙香連同身體,以及那些慘死在此地的亡魂一并帶走了。
轉生術雖然半路戛然而止,卻依舊阻止不了地底火山的震動爆發,祭臺下方整塊地板瞬間塌陷,嘣地一聲,直墜地底,火山灰塵溢滿整個石廊,關山掩鼻嗆了兩聲,冒着危險再次繼續沖下去。
人抵達底部,見到與對面石地板相距的間隔越來越大,而如今間隔他與張馳的,正是下面滾燙無比的地下岩漿。
關山屏住呼吸,透過火山灰,總算看到了張馳一動不動的背影,他咬咬牙,向他高聲喝道:“張馳!!!!”
張馳身形僵了僵,他轉身,剛看見關山,便朝他笑起來。
關山氣到發瘋,繼續喝道:“你笑屁!趕緊跳過來!你站那兒想等死嗎!”
燕慈敢肯定這是關山發火最大最有威懾力的一次。
此時正守在外圈安全地段的燕慈,朝着遠處的關山肯定地豎豎大拇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關山兄跟着我學了不少粗話!我好欣慰!”
“……”旁邊是無奈扶額的阿玄。
張馳被他那陣喝聲喊得有些驚訝,稍後無奈笑起來:“我來了。”剛走兩步,卻猛然察覺到自己視線逐漸失明,他向前無方向地看了看:“關山,我有些看不見。”他走了兩步路,卻依舊分不清前面是岩漿還是石頭,心急着開始尋找關山,卻忽視了身後忽然驚醒拼命存活的閻魔。
跪在滿地模糊血肉裏的閻魔回過神來,将一切原因歸咎到了張馳一人身上。他看到地上躺着那把銀劍,那柄銀劍的劍頭融于岩漿,雖然化了利刃,卻有足夠的高溫和燒度,将血肉捅熟。
閻魔緊緊握住劍柄掙紮着站起來,雙眼狠狠瞪着面前背對着自己的張馳,咬牙切齒:“都怪你!張馳!”
閻魔走過去,揮劍就要向他砍下去,得虧關山及時跳了過來,用短劍抵擋住對方猛烈攻擊後,抱住張馳往後方躲避,借以灰塵掩蓋兩人。
關山轉身瞪他:“你怎麽回事,閻魔那厮想害你你都不知道?”
張馳尋找聲源,看着他:“我有些累,沒注意。”
關山頓了頓,因為他一向很敏感,擡手摸住張馳眼睛,觀察片刻後:“張馳,你是不是看不見?”
張馳沉默半晌:“是。”
關山伸手探知他脈象:“沙土狼的牙毒。”點穴暫時壓制住毒性,“不用擔心,我送你回去。”
張馳道:“有你在,我不擔心。”
關山握住他的手,準備離開此地,身後閻魔堅持不懈地沖了過來。
關山被張馳猛地推開,緊接着聽到的是,高熱銀劍刺入身軀血肉後那種燒焦的刺耳聲音。
關山轉頭看到張馳背脊那柄發紅的銀劍,心下狠狠一沉,周身忽然起風,亂發肆意下,眼眸瞬間轉為銀白。
他掌中聚力,咬着牙,憤然擊中閻魔胸膛,導致其連續後退數十米,最後人撞到巨石上吐了一大口血,當場昏迷不醒。
關山大喘着氣,急忙上前扶住他:“喂,別死啊!”
張馳擡手,生生将背脊那柄銀劍拔了出來,搖搖頭,視線模糊,又發現他的手在顫抖,愣了愣,問他:“你剛才聚靈怎麽失控了。”
關山抿抿嘴:“你推了我一把,我很氣,失控了。”
張馳遲疑片刻,才笑起來:“看來以後不能随便惹你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