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直女

第37章 下山

第37章 下山

鐵直女, 秦見纾！

這句話溫楚在心裏默默念了三遍。

每多念一遍，她心底的無奈就更深一分。

這兩人對視的時候那眼神都快要拉出絲了，秦見纾還在那“關系多好多好”呢！

怎麽辦, 秦見纾好像真就一點沒有接觸過女同性戀, 完完全全不會往那方面設想。

會不會恐同啊？

溫楚開始焦慮。

她一開始焦慮注意力就分散，沒太注意腳下的路，一不小心跌了個踉跄。

還好一直跟在旁邊的秦見纾眼疾手快, 伸手抓住她：“你沒事吧？”

秦見纾覺得溫楚真是好奇怪, 自己和她說話忽然就變得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心不在焉的溫楚被這下踉跄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擡眸看向秦見纾, 默默搖頭，欲言又止。

楊柳和許意宋也聽見了動靜。

她們兩個從後方追上來, 楊柳邊走，嘴裏還振振有詞：“你們小心點，這段路不好走，別不小心摔傷了。”

“知道了，我們走快點，我看地圖上再往前幾百米有個望月臺, 到那以後可以休息一會兒再往上。”

溫楚語氣平平，聽不出多大的情緒起伏。

秦見纾見她确實沒事，松開了自己的手。

蜿蜒的山路往前望不到頭，往後見不到尾, 午後的溫度要比清晨的時候高一點, 人也更容易出汗。

四人行進速度到中途慢了下來, 被後方一個又一個的登山客趕超。

時間臨近中午, 已經過了她們原定的登頂時間。

溫楚又累又餓，她從自己背包裏摸出一個小面包就着水咽下肚子, 喝光了第二瓶礦泉水。

秦見纾看她狀态不太好，于是捏着自己手裏的水，主動遞去：“喝我的吧。”

瓶身裏晃動的水折出光線，幹淨清澈，盛滿細細碎碎金色的光。

溫楚首先注意到的，是秦見纾那雙在陽光下白的發亮的手，纖長細膩，真好看。

關注點偏移，以至她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這片刻的遲疑讓秦見纾以為溫楚是介意這水自己喝過，于是後補了一句：“我喝水不對瓶口，你放心。”

溫楚聽完後默了會兒。

誰在意這個啊！

她們爬一會兒，停一會兒，停一會兒，又往上爬一段。

不知過了多久，溫楚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已經逐漸習慣了爬山的節奏，比起一開始上山的時候，要好上太多。

又或許是秦見纾先前給她按的那幾下起到了作用。

下午一點半的時候，三人終于抵達山頂。

耀日的光芒鋪成一條金燦的登頂之路，溫楚踏着疾呼而來的風站在山體邊緣，眺望雲山霧海，秀麗河山。

如畫一般的絕美風景，讓溫楚在此刻忽然明白登山的意義。

難怪那麽多人都喜歡爬山呢，這種俯瞰河山，萬物都在腳下的暢快感确實讓人着迷。

倚在木質的護欄上吹了一會兒風，溫楚回頭，發現秦見纾站在另一面護欄前正舉起手機，不知道在和誰視頻。

薄薄一層光影灑落在她肩頭，整個人像是從光裏走出來的一樣。

溫楚看得入神，一時也沒注意到秦見纾已經發現自己，将手機屏幕朝她轉過來：“媽，給你看看我朋友。”

一聲“媽”讓溫楚打了個激靈，溫楚猛一下回過神。

只見秦見纾的手機屏幕裏，一個氣質文雅的阿姨正透過鏡頭在看自己。

溫楚臉上的局促一閃而過，對着手機屏幕匆忙打了個招呼：“……阿姨新年好啊，我是秦見纾的朋友。”

秦見纾看了她一眼，又不動聲色将屏幕轉回對準自己，笑了笑：“她叫溫楚，也是學校老師，和我一個辦公室的。”

秦見纾在和自己的媽媽介紹溫楚。

她說話的聲音很溫柔，且始終噙帶笑意。

出于私心，溫楚站在旁邊豎起耳朵偷偷聽了會兒，等聽到那邊阿姨主動轉開話題，她沒了興趣，才悄悄走開。

大中午的，山頂上到處都是舉着手機拍照的人。

青山上的風景美則美矣，讓人第一眼震撼，第二眼折服，可第三眼第四眼往後，那種激蕩的心情就逐漸歸于平靜。

再美的風景，看得久了也會覺得索然無味。

溫楚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周邊的景色上，她站在原地環望一圈，沒看見楊柳的人影。

許意宋也不在，這兩個人不知道去哪了。

雖然說好了是散開各自活動等下山的時候再彙合，可這兩人也實在太能跑。

溫楚繞着山頂找了一圈，最後在角落裏一條長椅上找到的楊柳。

慣性往前走出兩步，餘光瞥到熟悉的人影，溫楚才又折返回來：“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許意宋呢？”

“那。”楊柳神情怏怏的，擡手指了個方向。

不等溫楚先擡眸找到許意宋的人影，身邊，楊柳疲憊抱怨的話就先一步傳來：“溫楚，談戀愛真是讓人心力交瘁！”

溫楚：……

這話聽着，還挺耳熟的。

印象中，楊柳每次談戀愛都要對自己說這句話，只不過這次也太快了一點，快到溫楚雖然不看好，但也覺得離譜的程度。

才幾天。

半個小時前還在旁若無人地秀恩愛呢，難道這就是報應？

溫楚沒有接話。

她也懶得去找許意宋在哪了，心知好友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傾訴倒苦水的大號垃圾桶。

好巧，她就是那個垃圾桶。

溫楚挨着楊柳坐下，開始流程：“你繼續。”

“前段時間我老在網上搜一些和直女有關的話題，你知道的，咱們這個圈子直女的風評就沒好過，能搜到的大多都是負面經歷分享，可和許意宋在一起以後，我又覺得她和網上那些人說的不一樣。”

“你懂嗎，她是特別的。”

楊柳說這句話的時候又別扭，又認真，還夾雜幾分不好意思。

溫楚努力忍住讓自己不要笑，小雞啄米般快速點頭。

楊柳收到朋友的反饋，這才往下繼續說。

原來不久前大家幾個分開行動以後，楊柳就拉着許意宋到山頂各處逛風景，還拍了不少漂亮的照片發到朋友圈。

許意宋沒發朋友圈，但她把這些照片發到之前加的一個同城戶外愛好群裏了。

照片發出去沒一會兒，裏面就有個男性群友跳出來說自己今天剛好也爬青山，剛好也在山頂上，問許意宋要不要趁機會也剛好和他面個基。

就是這麽剛好。

今天以前，這位群友在群裏也是經常冒泡分享自己的戶外運動經歷，算是活躍用戶。

有幾次，許意宋看到對方發的那些，還在主動群裏跟他探讨聊過一些話題。

總結下來，許意宋覺得和對方見見交個朋友是沒問題的，畢竟加同城群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好。

可楊柳有問題，還有不小的問題！

兩人就是在這件事情上産生了分歧，從而造成些許不愉快。

溫楚聽着聽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合上了眼。

她抱住肩膀靠在椅背上，很快從好友的大段描述裏挑出了事件問題的核心：“那最後她和那個男的見了嗎？”

楊柳搖頭：“沒有。”

“那你生什麽氣？”

重新睜開眼，溫楚擰起好看的眉形側過頭看向對方。

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她态度不好啊，許意宋覺得我這樣是在幹涉她的交友自由，但是她也不想想，她本來就是直女，而且各方面條件也不差，我會擔心吃醋不也很正常嗎？”

楊柳理直氣壯，面對好友審視的眼神一點兒也不心虛，眼神裏寫滿了“她也不哄哄哦”這幾個字。

因為許意宋是直女，所以楊柳提前就将人裝進了一個設定好的套子裏，處處忍讓，又提心吊膽，且時常忐忑。

這樣聽起來，直女好像是什麽叫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

溫楚雙唇抿成一線，陷入短暫地沉思。

她關心的問題只有一個，秦見纾也會這樣嗎？

要是将來自己也和秦見纾在一起的話……

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溫楚光是想想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聲輕笑讓還在獨自傷神的楊柳一頭霧水：“？？你笑什麽，我都這樣了你竟然還能笑出聲，你還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

溫楚慚愧低頭：“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楊柳。

她本來是想代入一下對方的角度，以便于更好地與人共情，結果嘗試了以後才發現自己只能共情到一半——就是和秦見纾在一起的那一半。

至于另一半，現階段的她還真沒辦法共情到。

這樣一想，自己還真是個失敗的情緒垃圾桶……

溫楚也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麽好了。

她放柔眉眼，伸手摸了摸楊柳那頭松軟的長發，安慰道：“好了，你也別這麽委屈，其實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你想要讓許意宋知道你在想什麽，得主動說明才行，不能光讓人家猜啊。”

這點，溫楚早就想說了。

楊柳的性格不算差，就是總愛把一些事情憋在心裏自己想七想八。

一圈內耗完，明明對面什麽都沒做，可她卻表現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點，得改。

尤其現在和許意宋在一起，對方之前可是從沒和女孩子談過戀愛，這就更需要溝通了。

職業病犯了，溫楚現在和楊柳說話簡直是溫柔又耐心，像是苦口婆心在對自己的學生進行敦敦教導。

聽完好友說的話，楊柳沒出聲。

她低着頭像是在思考，又像在反省。

過了會兒，她轉動腦袋看向溫楚：“感覺你好像在摸一條狗。”

“……你太敏感了。”溫楚涼涼一笑，收回自己的手。

她在這陪着楊柳坐了會兒。

沒多久，許意宋從另外一個方向過來，挨着楊柳也在長椅上跟着坐下。

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別扭。

溫楚一看，就知道人家小情侶有自己的話要說，于是非常識趣地起身離開，将空間留給了她們。

不知道這許意宋和楊柳到底是怎麽聊的，反正半個小時後再見，兩人已經和好如初。

作為四個人裏對此次事件完全不知情的唯一一人，秦見纾甚至是在下山排纜車隊伍的時候，都還在感慨許意宋和楊柳之間“親密得過分”的友誼關系。

“你和楊柳的關系也這麽好嗎？”

看着隊伍前方那兩個挨一起都快冒出粉色泡泡的後腦勺，秦見纾轉了下腦袋，目光落在身後溫楚的臉上。

長長的隊伍在緩慢向前蠕動。

溫楚平靜的面容上出現一絲扭曲的怪異，她神情極度別扭：“怎麽可能？”

“為什麽？”秦見纾不是很明白，“你們不是一起長大很要好的朋友嗎？”

她記得，第一次見楊柳的時候對方就是這麽介紹自己的。

“嗯……”溫楚微微擰眉，大腦飛速運轉的同時也解釋得十分委婉，“因為她們關系比較特殊，不是一般的朋友關系。”

秦見纾含笑：“還有二般的朋友關系嗎？”

她顯然還沒有意識到，溫楚說的是什麽。

直到面前的人擡眸，漆黑的眼眸深邃明亮：“秦見纾，你恐同嗎？”

-

下山的索道票四十五元一個人，全程二十分鐘左右。

因為今天上山的游客太多，平常基本不用排隊的纜車也排起了長龍。

溫楚她們和另一對異性情侶分在同一臺纜車，人上去以後，兩側透明觀景玻璃很快覆上一層蒙蒙霧氣。

溫楚用手擦出一小片可觀景的區域，扯動秦見纾的袖子：“你看，好像綠色的海浪。”

她們腳下，是無際的綠野。

樹浪層層疊疊一波又一波地蓋上來，一眼望去，秀麗壯闊。

青山這邊的植被屬于常綠闊葉，終年常青，即便在萬物蕭條的冬季也始終保有它獨有的生機與活力，是周邊幾個市區裏最為熱門的五A級景點。

秦見纾跟着溫楚看了一會兒，又開始出神。

倏地，将視線從窗外風景收回來的同時剛好不經意略過對面的座位，在許意宋和楊柳身上停了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麽。

狹小的車廂裏，幾人心思各異。

楊柳最先發現秦見纾的過于安靜。

她觀察了會兒，拿起手機悄悄給溫楚傳訊息：【你們倆也吵架了？】

這個“也”字就用得很有靈性，楊柳慣愛用自己的主觀思維去揣測溫楚。

消息發送出去的一瞬間，溫楚口袋裏傳出“嗡嗡”振動的聲響。

秦見纾聽見動靜，往旁看了一眼。

溫楚拿出手機一看是楊柳發來的微信，不動聲色側了側屏幕角度，打字回複：【我剛剛告訴她你和許意宋的關系了，不知道是不是恐同。】

楊柳坐在對面，很快手機也跟着“嗡”了一聲。

兩人你來我往，安靜的纜車車廂裏手機振動響一時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直到許意宋憋不出了，說一句：“你們倆面對面坐着還發微信溝通呢？”

兩人瞬間石化：“……”

默了兩秒，溫楚斂好神情，佯作根本沒有這回事的樣子漫不經心開口：“我不是在和她發消息。”

有種此地無銀的既視感，也不知有沒有人信。

從纜車索道一路往下，高度也越來越低。

落地以後距離山腳大門仍有幾百米的距離，車門被索道工作人員從外拉開，冷風如海水一般不要命地往裏倒灌。

溫楚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咬了一嘴的風。

跳下纜車以後，她火速拉起外套的帽子戴上，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等做溫楚好這一切再回頭去找秦見纾，只看見對方還在原地愣着沒動，正朝景區公共洗手間的方向張望。

溫楚踩着小碎步一晃一晃就到了秦見纾身邊，她兩只手插在口袋裏，懶得拿出來：“你想去廁所嗎？”

秦見纾回頭看她：“我好像看見楊相了。”

“啊？”在休假時間裏突然聽見自己班上搗蛋鬼的名字，溫楚懵了會兒。

她順着秦見纾的目光追過去仔細找了找，并沒發現眼熟的人影：“這麽多人，看錯了吧，楊相怎麽可能在這裏。”

“走嗎，楊柳她們已經走到前面去了。”

溫楚說着，又晃了晃身體示意。

這一動作，讓秦見纾将注意力從遠處落回了溫楚的身上。

她這才有功夫好好看清溫楚現在的打扮。

說起來，溫楚今天和自己一樣穿的都是沖鋒衣，只不過她的衣服是顏色很淺的米白色，溫楚則是亮眼的青綠。

在山上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沒了大片的樹林做背景，溫楚這身綠就很顯眼了。

再加上沖鋒衣的帽子有些大，戴上以後，對方的腦袋被完完全全罩住不見了那頭長發，只剩下額頭邊緣幾縷剛長出來還很短的茸毛。

整個人，看起來嬌小了許多，也透着幾分傻氣。

看了會兒，秦見纾伸手去碰溫楚寬大的帽子，想着幫人調整一下。

不想面前的人下意識往後仰躲，直接避開她的動作。

秦見纾的手還懸在半空，不上不下。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溫楚這時也反應過來，剛剛那下自己好像不應該閃躲。

秦見纾看向她，平靜開口：“帽子歪了。”

哦，早說嘛。

溫楚雙唇抿成一線，又拱了拱腦袋，十分乖巧地主動送到秦見纾掌心底下。

頭上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秦見纾一邊幫她調整帽子，一邊問：“你剛剛在纜車上和楊柳聊了些什麽？”

清冽好聽的聲音讓溫楚心中一凜。

她擡頭，一雙水漉的眸子剛好迎上秦見纾審視的眼神。

溫楚還試圖狡辯：“……我不是在和她聊天。”

“我看見了，溫楚。”

秦見纾直接戳穿對方的謊言，收回雙手。

溫楚見秦見纾已經挑明到這個程度，心知不能再撒謊，但又不能全部老實交代。

她思考了會兒：“她問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和我鬧矛盾了。”

“我說沒有，你只是恐同。”

“……”

秦見纾忽然覺得很頭疼，她有些哭笑不得：“溫楚，你真是……你這麽說顯得我很沒禮貌。”

“我不是恐同，只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裏接觸到這樣的小衆群體，所以驚訝到了。”

聽她說完，溫楚沒有接話。

倏爾。

“你的意思是，你在網上接觸過嗎？”溫楚很會抓重點。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她來判斷秦見纾了。

秦見纾被問得遲疑了會兒：“看小說算嗎？”

大學的時候她們寝室裏有個室友，很喜歡看小說，經常通宵達旦熬夜掃文。

有天，這個室友在寝室群裏分享了一本小說，要求她們所有人都一定要去看看。

那陣子秦見纾剛好學習任務也不怎麽忙，礙于室友的熱情，她就點開看了看。

結果看到一半，才發現不太對勁。

這本小說裏，沒有男主！

溫楚：“百合小說？”

寬大的帽子底下，她歪了歪腦袋，臉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看百合小說的直女？

也沒有很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