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宵夜
第6章 宵夜
不到十分鐘,秦見纾就完成了工作收尾。
拿上充電器,她們熄滅這層樓的最後一盞燈,鎖門離開。
下晚自習的人潮這會兒基本已經走光,偌大的校園路上空曠寂靜,兩道綽約的人影在夜色中緩緩前行。
大約還是在意那晚醉酒以後發生的事情,秦見纾和溫楚單獨相處的時候仍然會感覺不太自在。
即便兩人都不提,可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兩相比較下,溫楚與之相處的時候就要自然很多。
夜晚的風吹得長發缭亂,她攏着身上的外衣側過頭看向秦見纾:“秦老師,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重南中學所處地帶不算繁華,但這邊不止它一所中學,所以每天會有很多不固定的流動商販過來出來做點小生意,也算熱鬧。
思考了會兒,秦見纾面露難色搖了搖頭:“我其實不是很清楚學校周邊有什麽好吃的。”
溫楚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這句話裏意思,她忍俊不禁:“秦老師還真是除了工作什麽都不關心。”
“那你跟我走好了,我帶你吃。”
說要吃宵夜還真不是臨時起意,出門前溫楚就想好了自己想要吃的東西,唯一沒想到的是這麽晚了辦公室裏還有人沒走。
她将人帶到了一家招牌老舊小店裏。
店鋪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妻在經營,面積不大,只堪堪夠擺下四五張桌子,兩人到的時候老板娘正拿着拖把拖地,看樣子是準備打烊。
不過看見溫楚,老板娘又很熱情地上前招待:“溫老師,又是晚自習剛下來啊?你們當老師的好辛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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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見纾又意外了,這家店看着其貌不揚似乎并沒什麽亮點,可老板娘能叫出溫楚的名字,就說明對方經常來。
“張姐,這是和我一個辦公室的同事。”
“我們确實剛下晚自習,你看……方便再給我們開個小竈嗎?有一陣沒吃你們家的東西了,好饞。”雙手合十,溫楚笑起來的時候一雙杏眼彎彎十分讨喜,秦見纾盯着對方兩頰忽然出現的酒窩,出了會兒神。
直到溫楚轉過頭來問自己:“秦老師,馄饨可以嗎?”
時間太晚,後廚剩的也只有沒賣完的馄饨了。
“啊,可以。”秦見纾點頭,她們随便找了張空桌坐下。
老舊的小店面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就連木質的桌面也被擦得反光,可以看出店主人相當用心。
老板娘進後廚以前沒忘出聲知會:“不過你們要喝東西的話就自己到外面去買哦,店裏的酒水都賣空了,我家那口子忘記補貨。”
“好嘞!”溫楚亮起嗓子應了一聲。
許是因為今晚說話太多,這句以後她又開始一陣陣地幹咳。
秦見纾見狀連忙拿起桌上茶壺幫對方倒水,然而手中的壺身傾斜,并沒有如事先預料的那樣有水流出。
兩人這才意識到茶壺是空的。
秦見纾還在發愣,忽然,一側傳來低笑的聲音。
溫楚看向她,出聲解釋:“水壺應該是剛被清洗過的,我去買好了,旁邊還有店鋪開着門。”
說完以後她并沒有立即起身離開,而是讓自己的眼神停留在秦見纾身上,很明顯在問詢。
秦見纾這次反應很快:“我喝什麽都可以,”說到這,她頓了一下,“除了奶茶。”
白天溫楚說過的話秦見纾顯然記得很清楚,這才有了小補丁。
這句後補的備注讓溫楚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她雙唇抿成一線,拿起手機就往外走:“知道了,那我就買兩瓶礦泉水好了。”剛好自己嗓子也還沒好,不太适合喝一些亂七八糟的飲料。
小店隔壁五六米就是一家小超市,拿起水付完錢溫楚沒兩步就走回店裏,剛巧進門的時候就看見秦見纾正在盤頭發。
女人雙手擡起放在腦後,露出小半截細腕,她皮膚很白,腕上戴着一只翠綠的玉镯,盤發的動作優雅端莊,腰背依舊挺得筆直,松軟的長發在那雙纖美的手上繞過一圈又一圈,如同變魔術一般被很快束在腦後。
溫楚手裏捏着礦泉水站在門口看得入迷,這時,老板娘手裏端着馄饨剛好從後廚走出來:“溫老師,你怎麽站在門口不進來?”
聽見這一聲,秦見纾也順着老板娘的視線轉過頭來,眉目清絕。
溫楚狀似無意,牽起唇角從門口邁進來:“我在想張姐你的手藝是不是又好了,剛走到店門口呢就聞到飄出來的香味。”
“是特別香,我也聞到了。”聽溫楚這麽說,秦見纾随着附和一句,她眉眼彎起唇邊浮起淡淡的笑。
這樣的誇人手藝的話老板娘自然是喜歡愛聽,她笑呵呵地,将手裏的馄饨放在桌上連忙又進去給她們端另一碗。
然而溫楚的心思早已經不在馄饨上,捏起勺子簡單吃了兩口,她開始有意無意地找話題:“秦老師,你是豐城人吧?”
“為什麽這麽問?”不小心被燙了一下,秦見纾柳眉輕皺擡頭看向溫楚。
“我是聽……嗯,就是看你剛剛好像沒有加辣。”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溫楚短暫停頓了一下飛快改口,她默默低頭吃了顆馄饨。
溫楚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秦見纾是豐城人這件事确實是她聽學校裏其它老師說的,但她聽到的內容,可不止這一點。
那些傳言多了去了,又刻薄又惡毒,更有爛心腸的用秦見纾以往的經歷開玩笑,戲言稱對方是她們重南中學的“死人花”,誰碰誰倒黴。
這些,相信秦見纾本人也很清楚。
當着本人的面提這些“聽說”來的事,無疑是很沒有禮貌的冒犯。
但是溫楚的反應卻讓秦見纾覺得很可愛,她低側着頭看了一眼幾乎要将頭低到碗裏的溫楚,淺淺笑了一聲:“沒關系,外面傳的那些話我不會放在心上……我不是豐城人,但要是嚴格按居住的時間長短來算,我又是豐城人。”
因為秦見纾這句繞彎的話,溫楚很快從尴尬地情緒裏走了出來:“什麽意思?”
秦見纾捏着筷子撐住碗底,嘴角含着笑意看向溫楚:“我從小在豐城長大,戶口所在地也在豐城,但是我的原籍是雲城。”
“你在學校裏聽到的那些其實也不算謠傳,小的時候家裏找人給我批過一卦,說我刑克六親,不能留在身邊,所以他們把我送到了豐城一位遠親家裏寄養,連帶着戶口也一起遷了過去,就連姓都沒保留。”所以從法律上來說她是個被收養的孤兒,豐城遠親那邊走的也是收養流程。
雲城這邊的父母更別說,早些年對外甚至都不承認有自己這麽一個女兒,直到她成年以後才好起來,多了些走動和來往。
學校裏那些傳她“死人花”的,多是因為這些。
說起這些的時候秦見纾眼底一派雲淡風輕,絲毫波瀾也沒有,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無關自己的事情。
反而是溫楚這個聽的人,瞠目結舌,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父母?
她想出言安慰,可一看秦見纾唇邊隐含的笑意,又覺得對方并不想要聽撫慰的話語。
正左右為難,秦見纾玩笑般的話語又傳來了:“所以溫老師,我應該算是一個不怎麽能吃辣的雲城人?”
“算。”溫楚勾起唇角,配合着對方将話帶過,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很奇怪,“不過學校裏的人怎麽會知道你家的事情,還知道得那麽清楚?”
一句話問到了點子上,秦見纾始終淡漠的神情終于有了絲絲改變。
“嗯……”沉吟片刻,秦見纾忽然意有所指地開口反問,“溫老師你應該是近幾年入職的重南中學吧?”
溫楚點頭:“對,我工作資歷很淺。”
“人性其實很難說得清楚,由愛故生恨,由愛故生怖,很多時候并不是清者自清就可以,大家都只想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秦見纾打了個啞謎沒有解釋,更是因為關于這件事她已經不在意,也不想重複提起。
可留下的這句話卻勾起了溫楚的好奇心。
她終于知道秦見纾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哪了,是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堅韌,同時心底又始終有一處柔軟。
一頓宵夜,問出這麽多事情。
溫楚只覺得這樣的身世放在秦見纾身上,非但沒有減分,反而使她這個人更多了幾分故事感,飽滿,迷人。
吃好東西從店裏出來,她們沿着街道緩緩前行。
夜深露重,秋風太涼,秦見纾始終是一個雙手抱肩的姿勢,兩人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低聲交流,這會兒她們聊的大多是年級裏一些學生的事情。
溫楚沉浸在這樣的感覺裏,惬意又放松。
直到經過十字路口,秦見纾忽然停下腳步側身過來,叫了她一聲:“溫老師。”
通明的道路燈光下秦見纾身姿綽約,站得筆直,抱在一起的雙手不知是什麽時候放了下來。
“嗯?”溫楚從喉嚨裏輕輕哼出一聲,尾調輕揚,摻着點疑惑的味道,她朝秦見纾看去。
見對方還不明所以,秦見纾抿唇低頭,笑得隐忍,她好意出聲提醒:“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家的方向好像在那邊。”
秦見纾擡手指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還是說,你今晚要跟我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