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幸運八號球
第035章 幸運八號球
“姐姐,”這種情景實在美好的如在夢中,關韻險些疑心自己一說話這一切就會忽然消失,可她實在好想對葉崇靜說,“姐姐,今天你還會和我一起吃巧克力嗎?”
葉崇靜恍然醒神,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掌心仍然留存着關韻手掌柔軟的餘溫,她微笑道:“可以的,什麽時候呢?”
關韻那一絲因為葉崇靜收回手而微不可察的失落立即消失殆盡,她高高興興地說:“現在就可以鴨!不過,”她想了想,很認真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姐姐,晚上不要和他們一起玩,好不好?我覺得他們不是真心邀請你的。”
葉崇靜這下是真笑了:“好,不去就不去了。”
實際上她當時說這話的時候,就沒打算一定會去。如果她心情依然很差,急需和人來一場夾槍帶棍的交鋒,那她當然會去;如果,就像現在這樣,關韻真心地為她考慮,不希望她去,那她自然就不去了。
關韻還有些猶豫:“可是你都答應了……”
“不要緊的。”關韻善良到一板一眼,完全不知道在真正的社會裏,出爾反爾簡直是做人的常态。“他是無恥的人,所以不值得這樣有禮貌的對待。”
這話讓關韻眼睛一亮,用力地嗯了一聲:“就不去!不對這樣的人遵守承諾!”
有人過來,兩人向前走了兩步,讓出了位置。來人向葉崇靜打了個招呼,葉崇靜點了點頭,談話被打斷,她看了一眼手表,竟然已經快七點了。
游艇漂在海上,食材卻不比在地面的時候缺少什麽。上來之前,所有人的身體狀況,偏好,忌口就詳細地填給了後廚,哪怕不特地說明自己想要什麽,後廚也能交出令人滿意的答卷。
“先吃飯吧。”葉崇靜說,旖旎的氛圍被剛才來人沖散,她竟感到心有餘悸,輕巧地轉變了話題,“想在哪裏吃?自己的房間,還是外面?”
關韻其實不想到外面去遇到那群人,可是她方才聽了葉崇靜的話,下定決心不将這麽美的夜海浪費給那群壞人獨享,就答道:“在外面吧,晚上風景一定很好的。”
晚餐陸陸續續地送了過來,三層甲板都有餐桌區域,上層甲板雖空間小一些,可更為私密安靜,兩人拾級而上,顯然有人的想法和她們一樣,關爍和蔡佳侬坐在一張小桌上,還在聊天,見到她倆,就笑着招了招手。
蔡佳侬回家接管生意之前,在珠港和內地都做過很久的模特,她很會聊天,不僅和關韻說了很多模特圈的趣事,還教了她自己的一些拍攝心得。
關韻聽得入神,海鲈魚片拿筷子夾着,都放到了嘴邊,半天沒吃進去。葉崇靜坐在她對面,看到她有些孩子氣的可愛舉動,忍不住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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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雙澄澈的眼睛眨了眨,關韻不明所以,看到她笑了,自己也不由得傻乎乎地抿出了兩只小酒窩,直到關爍在旁邊提醒了她一句:“小韻,吃呀。”這才回過神來,害臊得臉都紅了,趕緊低下頭吃自己的魚生。
游艇上最不缺的就是海鮮,鮮切的魚生鮮嫩柔滑,關韻不挑食,什麽都吃得開心,自己幾乎沒吃過的魚生,也是勇于嘗試。
葉崇靜望着她,見她吃得這樣興致勃勃,自己也起了一點食欲,多喝了幾勺生滾魚片粥。
蔡佳侬是從來不會讓話掉地上,也不會讓氣氛陷入沉默的,她随口問了一句葉崇和這是去哪了,葉崇靜輕微地搖了搖頭,剛想說些什麽,一陣笑鬧聲就傳了過來。
她擦了擦唇角,站起身來:“你們先吃,我過去一趟。”
她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不過蔡佳侬和關爍自然不多問,關韻也很乖,她覺得姐姐肯定是去洗手間,就繼續夾了一只鲮魚球吃,關爍在旁邊笑道:“這麽貪吃得做多少運動才減得回來啊。”
關爍和關韻是背對着樓梯,蔡佳侬地理位置正佳,她一邊好整以暇地望着那邊喧鬧的人群,一邊打趣道:“哎那不一定,有時候就得多吃點飯騙過身體,要不然新陳代謝會變慢的……”
“吃得怎麽樣?”葉崇靜截停了那一夥人,她并不是專對着蔣明應說的,大家都紛紛捧場,說廚師做得很好雲雲。
葉崇靜內心失笑,無論背後怎樣說她,在人前還不是要虛僞地奉承。
“怎麽,”蔣明應說,“葉大小姐在這兒,是不是不想讓我們打擾啊?晚上不說好要一起玩一玩的嗎?”
他這話攻擊性不弱,可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葉崇靜含着笑,很從容地說:“是要一起玩,一起去打一臺嗎?”
旁邊立即有人興致上來了,蔣明應也頗感興趣:“斯諾克?”
“玩點輕松的。”葉崇靜說,“九球,三局兩勝,怎麽樣?”
他們這些人,很少有不會打臺球的,實際上,她非常擅長九球。
“可以是可以。”蔣明應說,“不過得賭點什麽吧?”夜色濃稠,波平浪靜,海風微冷,緩緩地吹拂過整艘巨大的,燈火燦爛的游艇。這會兒是晚上八點左右,五個小時的航程,已經遠離陸地,進入了公海區域。
他眉開眼笑:“要是我贏了,我要你曼哈頓那間頂樓平層。”
周圍立即響起了起哄聲,這間房子價值幾何不用多說,蔣明應高高興興地将這位葉大小姐架了起來,答應了,敗家得吓人;不答應,小氣得寒碜。
葉崇靜仍然微笑,神态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将目光輕輕一垂:“蔣少既然開口了,那我就要你手上這枚戒指吧。”
蔣明應一呆,周圍這些狐朋狗友的起哄聲卻愈發大了起來。他手上的戒指當然十幾個也值不了一間曼哈頓的平層,可這是他的訂婚戒指,他幾個月前剛剛和通城石油大王家的小姐訂婚,這是專門請荷蘭的設計師定做的。
“不賭也沒關系的。”葉崇靜非常通情達理,投桃報李地把蔣明應也架了起來,“怎麽樣,蔣少,你覺得呢?”
主甲板有一個專門的臺球廳,不僅有斯諾克球桌,還有專門的花式九球桌。游艇極平穩,連帶着桌上的球也很穩定。她們這場賭局開得大,九球規則又不複雜,觀賞性很高,很快船上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圍了過來。
關韻本來也是跟着蔡佳侬來湊熱鬧的,完全沒想到對局的兩個人竟然是姐姐和那個讨厭的壞人,她急急忙忙地問道:“這是什麽鴨?這是在比什麽鴨?”
應該和小韻無關吧?關爍心念急轉,旁邊就傳來葉崇和的聲音:“這叫九球,蔣明應和我姐姐打的是三局兩勝,你們來得剛好,現在是決定勝負的最後一局了。”
蔡佳侬呼出一口氣,玩笑道:“差點錯過這次出海最精彩的事情了。”
她和葉崇和都笑起來,關爍是個能遮會掩的,這會兒也無事發生一樣跟着笑了笑,只有關韻臉色很凝重,縱使半點都看不懂,也緊緊地盯着球桌酒紅色的桌面。
葉崇靜上一局贏了,拿下了這一局的開球權,她拿巧克粉擦了擦球杆的皮頭,擡眼間,已經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關韻。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擠了進來,這種私下的比賽沒有那麽多規矩,觀衆離球桌也都比較近,葉崇靜清晰地看到了她緊蹙的眉頭,還有攥成拳頭的,垂在腰間的手。
別緊張,輸贏都沒關系的。她很想對關韻說,女孩顯然緊張得要命,目光擡都不擡,一門心思地傻盯着擺成菱形的九顆球。
她無聲地笑了一下,于她而言,她不在乎那間曼哈頓的平層,而蔣明應很在乎他的訂婚戒指,她已經贏了一半了。
葉崇靜調整姿勢,俯下了身。
關韻終于轉移目光,落到了葉崇靜身上。姐姐把身子壓得很低,頭發顯然是重新挽過,沒有一絲鬓發散落,袒露着整張光潔的臉孔。
她完全不懂臺球,可天然地覺得姐姐的手很美,連帶着架杆的姿勢也很優美,食指和拇指緊靠,用細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形成了一個牢固的圈,球杆從圈中穿過,貼靠在中指上,前後移動了兩下,随後向後緩緩一拉,白球向前飛出的剎那,響出了非常清脆的一聲撞擊,關韻的心仿佛也被撞到一樣急跳了一聲,聽到有人鼓掌笑道:“好漂亮的沖球。”
關韻心這才慢慢地定下來,一定是個好球的意思。
第一杆很順利,第二杆的時候,二號球的位置很刁鑽,沒能落入中袋,關韻聽旁邊的人說,葉崇靜是做了個安全球。
她心裏就又緩了,嗯嗯,姐姐都是有計劃的!
輪到蔣明應上場,第二杆成功擊進,接着是第三杆,第四杆……旁邊的人說:“不會是要清臺了吧?真給他拿到曼哈頓那間平層?”
關韻顧不得不好意思,主動和人家搭讪問道:“清臺,請問,清臺是什麽意思呀?”
現場氣氛很好,旁邊人看她問得有禮貌,随口解答道:“就是把球全打進去,獲勝的意思。”
關韻登時心急如焚,趕忙望向葉崇靜,葉崇靜不慌不忙地站在一旁,看着逐漸志得意滿的蔣明應,臉上既不擔憂,也不輕松,只是很平靜。
她注意到關韻的目光,很穩地接住了,對她輕輕地一點頭。
關韻鼻梁和額頭上都緊張地滲出了熱汗,她一點也不想姐姐輸給這個壞人,她也隐約知道現在臺面上的情況應該很不好,可當她看到姐姐烏黑的瞳仁和靜谧的神色,她就沒來由地安定了下來。
直到第八杆,八號球位置不好,沒法一杆進袋,蔣明應做了一個安全球,恰好把九號球置在了白球和八號球中間。他笑着,挑釁地看了一眼葉崇靜。葉崇靜這一杆哪怕失敗,也肯定會為下一杆的自己破局的,到這兒,勝負基本已定了。
關韻剛才聽旁邊人聊天,已經稍微知道了一點,白球只能碰數字最小的球,可如果要碰到八號球,九號球就在必經之路上呀!
她緊抿着嘴唇,壓抑着呼吸,葉崇靜過來,微斜了一下身子,屈起左腿,斜壓在了球桌上,看起來幾乎是一個半坐的姿态。
“她想跳球。”旁邊的人說。關韻睜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發覺整個臺球廳都靜下來了,仿佛都在等着這一杆所謂的“跳球”。
她很快就知道跳球是什麽意思了,正是字面含義,一杆擊出,白球飛跳了起來,越過九號球,猛地将八號球擊入了底袋。
霎時間,整個臺球廳歡呼聲響成一片,掌聲,口哨聲,一片嘈雜中,葉崇靜心無旁骛地将九號球入袋,拿下了這局的勝利。
蔣明應真的很不想在這種場合失态,他強壓着怒火,臉上雖挂着笑,可神色也是足夠難看的了。
“是我贏了。”葉崇靜說,她攤開手掌,接過蔣明應丢給她的戒指,出門的時候,走到關韻旁邊,低聲對她說:“晚會兒一起吃巧克力嗎?”
關韻急忙點頭,她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喜悅和期待。恍然間,葉崇靜想到那天關韻也是這樣的,希望和自己做朋友。那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真摯的,不想從她身上得到任何東西,只想和她做朋友。
果然,蔣明應急急地和別人說了幾句,再也按捺不住,疾步出來臺球廳,跟上了她的腳步。船頭最前面視野開闊,不過這時候天色已晚,大家一般要麽在室內沙龍和自己的房間休息玩樂,要麽在主甲板享受夜色和海風,誰也不會過來這裏。
“願賭服輸。”蔣明應質問道,“不過那是我的訂婚戒指,你是真有點過分了吧?”這枚戒指要是輸了,他是真的沒法跟家裏交代了!
他靠着欄杆,自認為好聲好氣地說道:“要不這樣,換個賭注,我給你一間希春廣場的店面,這夠意思了吧。”
希春廣場在通城,是那裏新建的一所中心購物廣場,蔣家的美聯百貨就是那裏最重要的大型連鎖超市。一間核心商業區的店面,确實真金白銀,不過……
葉崇靜不在乎。
她捏住戒指,對着燈光望了一望,這枚訂婚戒指也做得相當豪奢,鑽石和彩寶本身的價值不是最重要的,反而是設計師的設計,才是這枚戒指價值的大頭。
她在網上看到過,這枚戒指鑽石和寶石的搭配,象征的是永結同心,這樣美好的祝願,落在蔣明應身上,倒真不失為一種優雅的諷刺。
“蔣明應。”她的語氣冷淡下來,“你要明白,我既不在意你的這枚戒指,也不在意你的店面。”
她個子很高,和蔣明應幾乎是齊平:“我在意的是,你背後對我說三道四,被我知道了,還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是斷定我不會對你怎麽樣嗎?”
蔣明應一愣,圈子裏無人不知,葉崇靜是最文雅的那類女人,除了理想有病,私奔發瘋之外,為人處事都是極其彬彬有禮的。
可當他大腦運轉,仔細一想,居然驚訝地發現,除了這次游艇上之外,其餘他們将葉崇靜當笑料的場合,還真是隔離了葉崇靜,讓她無法立刻知道的!
“那小姑娘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他咽了口唾沫,故意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崇靜,你和我們認識多久了,和她才認識幾天?”
葉崇靜笑了,她嫣然一笑,冷冰冰的标致臉孔顯出一股陰郁的柔和來,戒指被她握在手裏,蔣明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忽然之間,他福至心靈,汗毛直豎,伸手就要去搶戒指,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葉崇靜擡起胳膊,輕飄飄地,将那枚訂婚戒指丢垃圾一樣丢進了無邊漆黑的夜幕和大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