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流血
流血
溫厘知飛速跑過走廊, 書包松松垮垮地在肩上跳動。笨重又牽累着她,讓她沒有辦法跑得很快。
她呼吸急促。空蕩的走廊裏,回蕩着鞋子踏在地板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她邊跑邊害怕地往回看, 譚駿就緊追不舍地跟在她身後。
溫厘知拼了命地往前跑, 可譚駿畢竟是男生, 他步幅大, 兩步就能抵溫厘知三步。兩個人之間拉扯的距離,在被不斷縮減、縮減。
他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向晚昏暗的樓道裏, 他帶着獰笑, 一直在追趕溫厘知。
一切就像一個噩夢在上演。溫厘知曾經無數次做過這樣的噩夢, 夢中,可怕的怪物在不停地追趕着自己,明明自己早就已經筋疲力竭,可是一旦停下, 怪物就會立刻捉住自己。
溫厘知別無他法, 只能咬緊牙關, 接着跑。
她敏捷地跑到長廊盡頭, 然後奮力轉過樓梯角向下跑去, 只要離開教學樓, 跑到保衛處那裏就可以了。那裏會有值班的保安叔叔, 他會幫自己的。
溫厘知雙腳邊跑邊不受控制地發軟,她快要跑不動了。
終于,在二樓的樓梯口,溫厘知體力不支,滑跪着摔倒。她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腦袋随着摔倒的姿勢,猛烈地磕在了樓梯邊沿突起的、尖銳的角上。
瞬間, 溫厘知感覺到額頭處傳來一陣銳痛。随後,一陣熱流漫湧,皮膚破裂處,鮮血不受控制般地噴湧而出。
溫厘知意識還算清醒,她強忍着疼痛,用力扶着樓梯牆角的瓷磚,然後掙紮着坐起來。小小的樓梯角落裏,溫厘知蜷縮着身子。她腦袋很暈,暈乎乎的,一點兒逃跑的力氣也沒。
她擡起手臂,試圖去捂住額頭。可是鮮血太多了,她手根本捂不住,熱流從她的指縫間滑出,滴答滴答落在她的校服外套上,她看見她幹淨的校服外套上立刻滾落出大簇大簇的血痕。
“啧。”譚駿停了腳步,看見溫厘知流了血,他莫名有幾分于心不忍,他半蹲下身子,蹲在溫厘知面前查看她的傷情,假慈悲道,“跑什麽呀,小朋友,看,這不是把自己摔慘了嗎?”
溫厘知控制不住地在發t抖,她從第一眼見到這個譚駿開始,就莫名覺得心悸。她第六感向來很準,她覺得危險在向她慢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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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幹嘛?!”溫厘知咬着牙齒,又憤怒又破碎。她不想招惹任何人,只是想好好地念書,學習,然後證明給媽媽看。告訴媽媽,沒有她的控制,她也可以很認真地學好。
可偏偏麻煩并不打算放過她,總是一茬接一茬地來。
溫厘知又害怕又無助,樓道裏一盞燈都沒有亮,黑漆漆的。溫厘知背靠着樓梯角冰冷的瓷磚,懷抱着最後一絲希冀尋找監控。
理智告訴她,只要有監控的地方,也許就有人會看見她。
可偏偏從樓道下去,這裏一路都是監控死角。
如果發生點什麽……根本就沒有人會知道。
她看着譚駿那張病态又癫狂的臉。他眼底閃耀着一片失去理智的猩紅。
他皮膚很粗糙,帶着點緊緊相逼的可怖獰笑。正處在青春期的少年,臉上總是有着坑坑窪窪的痘印,譚駿也不例外。再加上他眼角那道深深的疤痕,襯得他整個人越發陰森。
“來,擦擦。”譚駿拿出一張幹淨的紙巾,示意溫厘知擦擦臉,他可不想等會宋昕含來的時候被鮮血淋漓的溫厘知吓到。
害怕充溢了溫厘知的內心。她看着譚駿瑟瑟發抖,盡管她不想在譚駿面前露怯,但偏偏眼淚卻不争氣地滑落下來,一點也不受她的控制。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溫厘知抱着雙腿,小聲抽噎起來。
人在極端的恐懼之下,是沒有辦法控制本能的身體反應的。溫厘知也是如此。
“啧。擦不擦?”譚駿沒了耐心,眼看着溫厘知不領他的情,他直接粗|暴地在溫厘知臉上胡亂地抹了一把。
淚水混雜着血水,溫厘知哭的快要喘不上氣來。
她小聲地在心裏喊着“裴厭”。她特別害怕,她好需要裴厭。
“你放開我……”溫厘知奮力地掙紮。
但譚駿卻哪裏聽得見溫厘知的話?他只想要宋昕含理他。別的他什麽都不在乎。
他眼角的那道疤。就是因為宋昕含才傷的。
那個時候,宋昕含不過是偷點了外賣在一個空教室吃。結果好死不死,那空教室是裴厭死去的那個媽裴荨生前的辦公室。
裴厭本就不允許任何人進那裏,更別說有人還要在那個空教室吃味道很重的外賣了。
于是裴厭第一次對女生冷臉,他當着宋昕含幾個小姐妹的面,十分不悅地叫她離開。
宋昕含好面子,自尊心強,覺得裴厭當衆叫她“滾”實在是太丢面子。回到位置上以後越想越委屈,最後居然哭了。
譚駿見不得宋昕含受一點委屈。
為了報複裴厭,他撕了那間教室裏裴荨遺留下來的所有備課筆記,還踩在裴荨的辦公桌上,一腳踹翻了裴荨的椅子。
甚至還公然叫板,說裴厭是個“私生子”,他把他從鄭迦文那裏道聽途說來的一切都宣之于衆,只為了羞辱裴厭。
他是家裏的獨子,他爸媽做生意,家裏有點積蓄,對他寵的不行。養成了他這個“唯我獨尊”的臭脾氣。他順風順水了十七年,只在兩個人身上栽過。一個是宋昕含,他喜歡她的清冷高傲;另一個則是裴厭。
他本來就張狂的沒邊,在遇見裴厭以前,他是絡繹中學最難纏的問題學生。可他運氣不好,惹誰不好,偏偏要惹裴厭。
這場鬧劇,起始于他的主動挑釁,并以他和裴厭擰打在一起告終。
他手臂斷了,眼角也留下了一個很深的疤,在醫院躺了三個月。裴厭雖然沒受傷,但卻受了很重的處分,甚至差點被勸退。
後來傷是好了一點,但他仍是沒學會收斂,仍然張狂的要命。反正出事家裏背。
但他多多少少對裴厭還是有了一絲忌憚。不僅因為他領教了裴厭的拳腳,更是因為他從裴厭沒被勸退這件事上,了解了裴厭的家庭背景遠比他家要厲害的多。
“小朋友,別亂動。”譚駿不太滿意地看着溫厘知,他不喜歡任何人逃脫他的掌控。然後,他掏出手機給宋昕含打電話。
響鈴了一段時間後,電話被掐斷。宋昕含沒接他的電話。
不應該啊?譚駿看着那通被掐斷的電話陷入了沉思。
雖然之前他老是給宋昕含打電話,不斷地騷擾她,導致他被拉黑了無數個電話號碼。但手頭這個電話號碼他才第一次用,宋昕含根本不可能知道這是他的新手機號。
難道是她現在太生氣,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
譚駿“啧”了一句,他可不想宋昕含不理他。然後他舉起手機,對着溫厘知拍了一張照片。通過短信的方式,投送給宋昕含。
末了,還語音添上一句:“宋昕含,你快過來,我讓溫厘知給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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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的輿論确實給宋昕含造成了很大的沖擊,但是沒辦法,日子總還得過下去。尤其是對于窮人。
捉襟見肘的處境讓宋昕含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傷心。她爸也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管她,更別提給她生活費了。
沒辦法,宋昕含只能出來在姨媽家的小燒烤店裏打打零工,賺點生活費,貼補日常。
宋昕含天性要強,好面子。這些事情她根本就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在學校裏,她是別人眼裏清冷自傲的美女班花,但在這裏,她卻是個壓低鴨舌帽,帶牢口罩的燒烤攤小妹。
“老板,給我再來一打啤酒!”9桌有幾個客人在聚餐。
“好嘞!”姨媽一邊樂呵地應道,一邊又忙着燒烤騰不開手,于是只能使喚宋昕含道,“含含,你幫客人領去!”
“哦,好!”宋昕含很聽她姨媽的吩咐。走到啤酒箱旁邊,拎起一打啤酒就往客人桌子那邊走。
一打啤酒有12瓶,對于宋昕含這樣的女孩子來說,是有點沉重的。她體重不重,甚至是偏瘦體質,細胳膊細腿的。
換做任何一個跟她相似體重的女孩子來拎這一打啤酒的話,一定是極為費勁的。
但宋昕含不一樣。她從小就做過很多活計。所以,這一打啤酒對她來說不算什麽難事。
她壓低帽沿把啤酒拎到9桌:“叔叔,您要的啤酒。”
那個要啤酒的中年男人估計是喝高了,一看見宋昕含就眼犯迷糊,色淫淫道:“哎喲老板娘,你家什麽時候來了個小美女啊?”
然後伸手就要去摸宋昕含細皮嫩肉的手。
宋昕含嫌他惡心,飛速抽開手才僥幸沒讓他碰上。
“叔叔,注意分寸。”
宋昕含撂下這句話就去了後廚。
“哎喲!老板娘,你這員工怎麽回事啊!小小年紀怎麽教育起我來了!什麽意思啊這,是不是存心給你大爺找不痛快啊!”那個頂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油膩地打了一個酒嗝兒。
聲音斷斷續續漏進了後廚。
宋昕含姨媽擺弄着燒烤,忙得不亦樂乎,但還是抽出一副生意人的笑來,她不好意思地賠笑道:“那不是我員工,那是我家侄女,人就一小孩,不懂分寸,哥你擔待着點兒啊,這一打啤酒我給您免單!”
說完這句話以後,她又轉身叮囑宋昕含:“含含,你也別往心裏去,下次小心點。去休息會兒昂。”
宋昕含點點頭,情緒低迷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她是在內疚。她知道她姨媽這一路走來都不容易。她那個姨夫姓喬,早年間喜歡賭博,老是和她爸一起去賭,封賭必輸。由此欠下了一屁股債。
追債的人常常追到家門來要錢。
她姨媽那個時候剛生完一對雙胞胎女兒,兩個小嬰兒都長得特別可愛,小嘴嘟嘟的,眼睛大大的。她給那雙胞胎女兒取下名字,一個叫喬叮,一個叫喬咛。
本該開開心心坐月子的時節,她卻總是被催債的人騷擾,鬧得極不安生。整個月子期間,宋昕含姨媽常常是以淚洗面。
後來就落下了月子病,身子骨大不如前。
但沒辦法,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她無數次都不想活了,可是轉身看看那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女兒,她就又無數次咬緊牙關,告訴自己至少要為了這兩個女兒活下去。
她就開了一個燒烤攤,每天熬夜地幹,不消一段時間,眼角就長出了好多皺紋,硬生生老了許多。
看着姨媽辛苦的樣子,宋昕含實在是于心不忍。如果剛剛不是自己那麽t魯莽,姨媽就不會白送那群畜生一打啤酒。
她摘了手套,走出後廚。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兒。
恰這時,手機震動了一會兒。
宋昕含掏出來看,是一個陌生號碼。她尋思又是什麽騷擾電話,于是想都沒想就掐斷了。
但沒過多久,手機又震動了一陣。
宋昕含看着對方投送過來的照片瞬間睜大了眼睛。
照片上,溫厘知額角帶血,害怕地蜷縮在角落。
而後,對方又投遞過來一段語音消息:“宋昕含,你快過來,我讓溫厘知給你道歉。”
操。怎麽又是譚駿?
宋昕含真是死也不會忘記譚駿的聲音。
他這人簡直不可理喻,宋昕含從來沒遇見過這麽難纏的對象。明明她都說了讓他滾,讓他離自己遠點,可他卻當做耳旁風,像個變态一樣騷擾她。
他現在,又要幹什麽?
宋昕含看着他投送過來的照片,心裏一陣惡寒。
不行,她得去找溫厘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