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仙女
仙女
“怎麽樣?想不想看?”溫厘知傲嬌起來。她眨眨眼睛, 似乎在期待裴厭的回應。
“好啊。”裴厭笑。
夜色裏,簌簌的雪花紛紛揚揚地下落,瑩白的雪花落在少年黑色的沖鋒衣上。他半垂着眸子左臉臉頰有一道細小的傷口。冷風吹面, 他低頭在看溫厘知。
“不跳了。”少女嘟囔着嘴。
“為什麽?”
“你聽起來一點也不情願。”溫厘知小聲埋怨。
裴厭的那一句“好啊”聽不出來任何情緒, 她有點不太高興。
“我是怕你冷。”裴厭辯解道。
“我不怕冷, 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看?”溫厘知聲音沒底氣地漸漸弱下去。
“想看。很想看。非常。”
裴厭神色溫柔, 堅定道。他深黑的睫羽垂落下一片陰翳,他看着溫厘知, “所以, 尊敬的溫厘知小姐, 你願意為我起舞嗎?”
冷風呼呼地吹,溫厘知慢慢仰起臉。
昏黃的燈光下,少年清隽的五官割裂立體。目光穿過越下越大的雪,他在很認真地注視着她。
有些人的第一次接吻, 并不是物理意義上的。
就比如說溫厘知。很久很久以前, 有個人, 早已經用目光悄悄吻了她千千萬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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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厘知傲嬌道:“行吧, 我就勉為其難, 跳給你看。”
她從裴厭的懷裏抽出身。寒風瞬間就席卷了她, 一點一點抽離了她身上殘存的、來自裴厭的溫度。
她解開大衣。
裴厭自如地接過來, 在看見她的穿着後又不太滿意地蹙了蹙眉:“溫厘知,真不冷?”
溫厘知瑟瑟發抖,但還是嘴硬道:“不冷。”
她跳舞,可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但她此刻,特別希望跳給裴厭看。
她覺得, 他應當看。
雪花越飛越大。四周都靜悄悄的,裴厭長身玉立, 昏黃的路燈把他的身影拉的好長。
溫厘知款款起舞。
白色的長紗裙在雪花和風的雙重奏鳴下烈烈作響,她長發被風吹散,在雪夜中猶如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這支舞,從她練成以後,都沒跳給別人看過。
裴厭,是第一個。
少年手持玫瑰,屹立在雪夜中。他柔和的目光籠罩在溫厘知身上,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溫厘知跳舞。
少女柔軟的腰肢不過盈盈一握。她身子單薄,讓他無時無刻不擔憂她會被風吹走。而除開這些擔憂,他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溫厘知。
一個柔美卻有力量的溫厘知。
她眼影上的碎鑽在發出凄迷的光。
今夜雪色朦胧。依稀可見幾分皎潔的月光。
他看着溫厘知的舞姿,莫名想起很早以前翻看過的餘光中的詩集,裏面有一句詩,放在此處用最合适不過了。
那句話是這樣說的:
“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眼下的溫厘知,裙擺在風雪中烈烈作響,在跳凄美又悠揚的舞蹈。燈光昏暗,照在她身上。他覺得她像個仙女。像個抓不住的、随時會飛向月宮的仙女。
一舞終畢。
溫厘知臉被凍得通紅。
裴厭慷慨地敞開懷抱:“過來。”
溫厘知皺了皺眉。
裴厭笑:“是叫你。”
她才放心走過去。
裴厭給她穿上外套後,又一把用力把她抱住。
溫厘知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她忍不住更貼近了一點,她輕輕問:“我跳的怎麽樣?”
少女骨架很小,縮在他懷裏,弄得他有點癢。
她頭上佩戴的鳶羽配飾被風吹的有點不安分,在一下一下地掃着他的喉結。
裴厭喉結上下滾了滾:“好看。”
溫厘知嘟囔道:“你好吝啬。”
裴厭:“我不吝啬。”
溫厘知絞着手指:“那你不能多誇誇我嗎?”
裴厭輕聲笑:“很好看。像仙女。”
溫厘知這才滿意了一點。裴厭嘴笨,她不跟他計較。
她不安分地鳶羽配飾一直在亂晃。她貼在他的軀幹上,弄得他很癢。裴厭垂着眸子,斂了幾分情緒。
少年靜默,許久,他沒來由地問了一句:“溫厘知,你什麽時候成年?”
溫厘知心下一怔,她知道裴厭的意思,她紅了臉,決定揣着明白裝糊塗:“你問這個幹嘛?”
“沒別的意思,随便問問。”
沒別的意思?那還問這個幹嘛……這話騙小孩呢?
“我警告你,裴厭,你不能亂來。”溫厘知裝兇。
“不亂來。”
“好吧,是明年的六月一號。”
“兒童節?”
“嗯,對。兒童節。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裴厭笑:“沒問題。”
溫厘知又反問:“那你什麽時候成年?”
裴厭沒說話。
“告訴我。”
“……明年四月。”
“具體幾號?”
“……四號。”
“四月四號?”
“嗯。”
裴厭繼續說下去:“是清明節。”
聽起來,像是不吉利的征兆。
溫厘知卻沒有想到那一層,只是小聲地“哦”了一聲:“那我們還挺有緣。”
他們都是在有着特殊紀念意義的日期出生。
她長長的睫毛上蓄着一片小小的雪花,笑的很溫柔。
-
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以後,身子才漸漸暖和過來。
奶奶還在姨婆住的醫院裏,加上突如其來的雪,她打電話過來說不能回來了。
溫厘知從窗戶裏望出去,外面還在下雪。
桂花樹光禿禿的枝桠上積着一層薄薄的雪。t
時間過得好快。沒想到冬天就這麽快來了。
溫厘知嘆了口氣,那麽,距離她回到雲都也不遠了。畢竟媽媽只同意她呆在這裏一個學期。
可是……她眼睛複又望向窗外。
裴厭家的燈光溫柔地流淌出來。她莫名有點割舍不下。
手機屏幕亮了亮。
溫厘知拿過來一看,是陳杭之發來的消息。
【陳杭之:天氣預報說你那邊有雪,溫厘知,記得多穿點,聽到沒?】
溫厘知慢悠悠打字。
【小厘:知、道、啦。】
【陳杭之:看見你跳舞了。】
【小厘:?你怎麽看見的?】
對面甩過來一個鏈接。是絡繹中學的公衆號。
【小厘:……】
【陳杭之:跳的還不錯。第二名也很好了。】
似乎是怕溫厘知難過,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安慰她。
見溫厘知沒回,他緊張地添了一句。
【陳杭之:不會又哭鼻子了吧?】
【小厘:什麽叫‘又’?】
【陳杭之:沒哭就好。】
印象裏,溫厘知是個要強的小女孩,溫繡容對她要求很嚴格。她小小年紀就已經很優秀了。在他還是個小哭包的年紀,溫厘知已經走上舞臺,拿了很多獎了。
他站在舞臺下仰望她。發誓有一天也要和她并肩。
但小孩子終歸是小孩子,溫厘知偶爾也有扛不住壓力的時候。小女孩雖然故作堅強,但總會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一個人偷偷地哭。哭完了又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奔赴下一個舞臺。
這一切,陳杭之都悄悄看在眼底。心疼的不行。
陳杭之又發過來一張照片。
照片裏,他躺在床上,小貓吱吱伏在他白色的衛衣上,十分可愛地看向鏡頭。幾天不見,小吱吱又長大了好多。
【小厘:好想吱吱TvT】
【陳杭之:她也很想你。】
【小厘:?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陳大少爺居然說了句人話?】
【陳杭之:……】
【陳杭之:過幾天得空我帶她來看你。】
溫厘知剛想說“好”,轉念又想到了什麽。
【小厘:……我跟你說件事。】
【陳杭之:說。】
【小厘:你還記不記得…我隔壁的那個鄰居?】
【陳杭之:你說你那個脾氣古怪的鄰居啊?我有點印象。你要說什麽?他該不會欺負你了吧?欺負你的話,你就跟我說,我找人弄他。】
【小厘:……不是。】
【陳杭之:那又是什麽?】
溫厘知嘆了口氣,在猶豫要不要說。
【小厘:我……喜歡他。】
然後她又飛速地補了幾句:【小厘:我不早戀,你別告訴媽媽。】
她是真心把陳杭之當成一個能說悄悄話和秘密的好朋友,所以才會放心地把這些隐晦的私事都告訴他。
陳杭之原本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小貓吱吱軟綿綿的腳背踩在他緊實的胸腹上。
他看着屏幕上發過來的字眼一時間發了怔。那幾個字他都認識,連在一起又是什麽意思?
陳杭之慌得一下子坐起來,用力揉了一把眼睛。屏幕上的字沒有變化,黑色的字體冷冰冰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手沒拿穩手機,手機猛然重摔在地板上。
再撿起來時,玻璃屏幕已經裂了。
一道道分布不均的裂痕把溫厘知說的那幾句話割裂開。
刺的他心口疼。
見對面許久沒回話,溫厘知慢慢敲了個“?”過去。
【小厘:?睡着啦?】
【陳杭之:我不答應。】
少年呼吸急促起來。他第一次這麽緊張。溫厘知在他身邊十二年,從五歲的時候開始他們就認識了。沒想到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她居然告訴他,她喜歡上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
他就不應該協助她離家出走的。
【小厘:你放心,我現在肯定是以學業為重,一切都等高考後再說。】
陳杭之手在顫抖,他手指在碎裂的手機屏幕上敲字。因為抖得太厲害,好幾次他敲錯了字,又反過頭去删掉重寫。
碎玻璃把他的指尖劃破,搞得鮮血淋漓的。
他幾乎是帶着血在書寫。
【陳杭之:高考後也不行。】
【陳杭之:不行。溫厘知,我不同意。】
【陳杭之:溫厘知,我明天來找你。】
【陳杭之:溫厘知,跟我回家。不要呆在那裏了。】
他一連串發了一堆消息。還沒等溫厘知回複他,他就熄滅了手機屏幕。他不要聽溫厘知的回複。他害怕。他害怕溫厘知會離開他。
他已經習慣了有她在身邊的十二年。他不敢想象未來的日子裏會沒有溫厘知。
“啪嗒”一聲,眼淚掉下來。
他靠坐在床邊,半支着腿。
他手指在流血。都說十指連心。他現在手心好疼,心髒也好疼。
小貓吱吱在旁邊輕輕地“喵喵”叫,似乎在擔心他。
少年的房間裝飾富麗,溫馨的吊燈播撒着暖融融的光。中央空調在吹風。
陳馳和許菡給他賺了很多很多錢,但卻沒有給過他一點愛和陪伴。
他唯一挂着的相片也不是和父母的全家福,而是和溫厘知的合照。
那是他七歲生日的時候拍的。少女穿着粉色的紗裙,他笑着把他頭上的生日花冠轉戴到她頭上。
他還記得那一天溫厘知給他送了一幅手作畫。畫的是他們兩個在玩滑滑梯時候的樣子。
遇見溫厘知以前的陳杭之,膽小懦弱,是個小哭包。
而現在,他又變回了那個小哭包。
不一樣的是,那個時候他哭是想要爸爸媽媽陪在身邊。
而現在,他想要有溫厘知的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