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拜佛
拜佛
少年側過臉, 一臉的神色恹恹。
他早看見溫厘知了。
從她把外套蓋在身上開始，他就看見她了。
他也看見鄭迦文和她的交談了，自然也看見她手上的那柄遮陽傘, 是鄭迦文遞給她的。
手背上的傷口在隐隐作痛。
他半撩起眼皮, 看了一眼站在對面的鄭迦文。
眼神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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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開始了。
籃球比賽一場分為四節, 12分鐘為一節, 按四節總得分決出勝負。每支場上隊伍都為5人。裴厭打的位置是得分後衛，屬于控球核心。
他甫一上場, 觀衆席上的女生都按捺不住躁動, 紛紛站到前面來, 想要更近距離觀看。好在有幾個維持秩序的志願者及時出現，将他們趕回原處。
章妍薇今天也來了。從裴厭一上場，她的目光就寸步不離地追随着他。
她坐在陰涼的看臺高處，手裏捏着一瓶礦泉水。她知道裴厭向來不愛喝什麽功能飲料, 更偏愛礦泉水一點。
她目光一直落在裴厭身上。裴厭面上雖沒有什麽波瀾, 但側目間, 總是不經意地把目光投落在看臺某處。
她順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 視線裏, 是溫厘知撐着傘坐在底下的背影。她偏着腦袋, 渾然沒有留心場上的比賽盛況, 只是專注地拿着一本課外書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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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後難得的好陽光澆在她那水蜜桃一般毛茸茸的臉蛋上。她神情專注，一臉的置身事外。
章妍薇看着她，心底仿佛被煙燙開一個苦澀的洞，邊緣的火星慢慢地向內燒灼起來。許久之後，她才收回目光。
賽程的第一節開始。
裴厭率先控到球, 少年球風淩厲，自如運球至對面籃板下。而對手也一直緊咬不舍, 對他展開嚴密的圍防。
尤其是鄭迦文，他們同學那麽多年，又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他精心研究過裴厭的球風，算是有備而來。此刻，他緊盯着裴厭，不讓他有分毫進球的機會。
裴厭目光凜冽，邪笑着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鄭迦文。
他輕輕搖了搖頭：中計了，蠢物。
然後他輕松地繞開鄭迦文，一個撤步，晃開空間，他們只隔了一個焦灼的身位，裴厭藝高人膽大，極限出手，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此刻，看臺的衆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将目光聚焦在這條弧線上。
随着衆人的驚呼，溫厘知的一顆心也不由自主地懸起來。
球場上的裴厭，球風淩冽，來勢洶洶，如此惹眼。
“哐當”一聲響。
球進了。一個漂亮的超遠三分。
記分員将記分牌往前撥了三分。
球場頓時沸騰起來。這才開局一分鐘，裴厭居然就順利拿下了3分！
鄭迦文錯愕地看了他一眼。
裴厭目光與他對上，深邃無邊，略帶了幾分譏诮。
那玩味的表情，似乎在說：蠢。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
他的球風亦如是。幾年前他的球風就淩厲嚣張，如今更是自成一體。
可鄭迦文卻總是亦步亦趨，只知死板地鑽研模仿，永遠也趕不上他的腳步。
因為他永遠少年心氣，從不拘泥于常規。
鄭迦文并不服輸：再來。
這次他們幾個球員更加強了對裴厭的防守策略。
但這對裴厭并不奏效，他處于碾壓式的地位，以更高的戰略目光掌握全局。
鄭迦文始終緊盯着他不放。
裴厭勾了勾嘴角。似乎是有意戲耍，他使出一記“拜佛”，以一個漂亮的假動作迅速晃過對方，然後輕松向上一抛——球又進了！
全場又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潮聲。
盡管場上有四場對決，但大家似乎都更在意十四班這邊的戰t況。
溫厘知坐在翻湧的人潮裏，心髒猛然跳動。
場上的少年無疑是舉目的焦點，衆人都在為他歡呼。那一刻，她的心裏突然摻雜起複雜的情緒。
剛才那一記“拜佛”實在是太漂亮，裴厭動作迅速，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半分猶豫。鄭迦文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撲了個空，許久他才擡眼看向裴厭，眼睛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裴厭笑了一聲，很輕：“朋友，還得練。”嘲諷意味拉滿。
鄭迦文冷冷地笑：“很好。”
裴厭不是那種專注自我表現的人，接下來的比賽中，他給隊友喂了幾個球。邵梁作為小前鋒，也順利進了兩球。
對面也抓住機會，進了幾個球。
裴厭滿不在乎地笑。反正最後能贏就行。
他也沒必要讓對面輸的太難看。
可鄭迦文卻不這麽想，他固執地認為裴厭這是在故意刁難他，存心讓他下不來臺。裴厭這個人，目空一切，猖狂自大，一直如此。
但，想歸這麽想，他還是抓住這個機會進了兩球。
由于裴厭有意放水，直到中場休息的時候，比分沒有拉開太大差距，停留在45:40，十四班是那個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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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場休息時間。
溫厘知從原先坐着的看臺處走下來，換了塊陰涼的地兒站着。明明已是十月中旬，今天天氣卻好得厲害，太陽出奇得大。
原先坐的觀衆席實在是有點太曬了，太陽照在椅子上，溫厘知覺得自己屁股都要被燙裂開了。她不得已才換了塊陰涼的地方站着。不過熱歸熱，作為物資補給的志願者，她也是盡職盡責，手裏還拿着兩瓶能量水以備不時之需。
恰好這時鄭迦文向她走過來，臉上沾了幾分薄汗，一看見溫厘知，他就溫柔地笑：“怎麽不在原先的地方坐了？”
溫厘知紮着個丸子頭，臉蛋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像顆飽滿盈潤的水蜜桃：“那邊太熱了，我都要被曬裂開了。”
鄭迦文只是看着溫厘知笑，有幾滴薄汗順着他白淨的面孔掉下來，他拿出紙巾擦了擦，回道：“确實很熱。”
溫厘知看見他掏出紙巾擦汗的這個動作，不禁在內心感嘆了一句他好文靜儒雅，畢竟這年頭口袋裏随身攜帶紙巾的男生真的很少見，他呢，不僅帶紙巾，還記得帶傘，真的好細心。
過了會，溫厘知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有兩瓶能量補給飲料，于是問：“要喝水嗎？”
鄭迦文笑：“好啊。”
正當他把擦過汗的紙巾疊好，準備伸手接過飲料的時候，溫厘知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她走來。
是裴厭。他黑發被汗液打濕，有幾滴汗貼着他的下颏滑向他突起的喉結，滑進他藍白色的球衣。他膚色不算白，透露出一股子健康勁瘦的意味，和鄭迦文的斯文儒雅完全是兩個極端。他邊走過來，邊随手撈起球衣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又放誕又野欲。
透過他擦汗的這個動作，溫厘知又看見他緊實好看的肌肉線條。
他自顧自接過溫厘知手裏那瓶還沒來得及遞出去的能量水，不僅沒有說“謝謝”，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溫厘知。
他兀自擰開瓶蓋，仰臉就灌。他喉結上下滾動，晶瑩的汗随着喉結起伏的動作而往下淌。
溫厘知沒料到他會突然走來。
鄭迦文也沒料到。那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懸停在半空，接了個空。
溫厘知飛速反應過來，遞出手裏的另一瓶能量水：“沒關系，我這裏還有一瓶。”
結果這瓶水和上瓶水遭遇了相似的命運——都還沒來得及遞出去，就又被裴厭截胡了。
少年嘴角濕潤，那雙被汗打濕的眼睛猩紅又迷離，陽光下蒸騰的水汽緩緩上升，他緩緩看向溫厘知，一字一頓道：“謝謝。”
這場綿延數日的無聲別扭，終究以裴厭先對溫厘知開口而告終。
溫厘知沒想到他會拿走兩瓶水，加上之前對裴厭的氣現在還在氣頭上：“诶裴厭你有那麽渴嘛？非得喝兩瓶！”
裴厭惜字如金地回：“有。很渴。”
溫厘知：……
算了，溫厘知不打算跟他計較。裴厭就像個小孩，想要什麽就耍着性子去要。跟他是講不通道理的。
鄭迦文有意不讓溫厘知尴尬，于是讪讪笑道：“沒關系，我喝過水了，沒那麽渴。再說了，這是你們班集體的水，我想喝的話，可以去我們班拿。”
溫厘知點點頭：“好。”
裴厭睨了她一眼。
似乎是存心要支開她和鄭迦文的對話，他故意把喝剩的空瓶遞給溫厘知：“志願者同學，幫我扔一下。”
溫厘知憋着一口氣：“……好。”然後怒氣沖沖地接過瓶子去找垃圾桶。
等她回來的時候，鄭迦文已經回了他們班。裴厭倒是沒走，身邊卻多了一個女孩子。正是那日和她說過話的章妍薇。
也是那日，在包廂裏，和裴厭“有說有笑”的章妍薇。
她今天沒有紮低馬尾，而是紮了一個高馬尾。也沒有穿校褲，而是在校服短袖下配了一條淺灰色的百褶裙。她個子高，這條百褶裙完全襯出了她好看白皙的腿部線條。
她把礦泉水遞給裴厭：“給。”
裴厭沒接：“喝過了。”
章妍薇笑：“沒關系，下場結束可以喝。”
裴厭：“不用。”
章妍薇繼續找話題：“你打的很好呢。”
裴厭：“嗯。”
……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點話題又被裴厭活生生掐滅了。
許久，裴厭說：“你很好，但我們不合适，不用對我這樣。”
章妍薇眼眶微紅：“可是……”
裴厭：“先走了。休息時間快結束了。”
他一轉身，就看見溫厘知小小的個子呆愣在原地。
陽光下，少女紮着一個可愛的丸子頭，陽光将她的頭發照得有點金燦燦的。她一張臉曬得紅撲撲的，像個可愛的水蜜桃。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
似乎是誤解了他剛剛和章妍薇的交談。她站的遠，什麽也沒有聽見，只能略微聽見什麽“合适”、什麽“你很好”之類的詞彙。又加上裴厭周六還放了她的鴿子，卻偏偏和那個女孩子坐在一起。
她莫名覺得很委屈。
在看見裴厭轉過身的一瞬間，她猝不及防和他對視。
少年黑色碎發被汗打濕，乖張又凜冽。左耳的黑曜石耳釘散發出好看又奇異的光澤。
他也在看她。
溫厘知心髒跳漏了一拍。緊接着，沒來由的酸澀翻湧上來。
她不可思議地想：我這是……吃醋了嗎？我在吃裴厭的……醋嗎？
盡管是她先嘴硬要說“我們只是同學”的，盡管是她繼續嘴硬要說“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的。
可是，當裴厭真的下定決心要跟她只做同學，真的不願意再被她管着，甚至不再跟她說任何一句話的時候，她為什麽，那麽難過呢？
裴厭看着少女委屈的模樣，心裏也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他鼓起莫大的勇氣，向她走了兩步。
或許是出于心底的羞赧，又或許是出于對未知感情的恐懼，少女卻對他伸出手明令禁止：“不許過來！”
然後她扭頭就跑走了。
“哔——”恰好這時候哨聲吹響，裁判員宣布道：“中場休息時間結束！”
這時，裴厭看見溫厘知小小的背影已經一溜煙跑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