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賭局
賭局
死刑犯執行前通常會想見一見自己的父母妻兒, 像攻玉這樣要見把自己一槍送進牢裏的仇人的,還挺少見。
林都晏叮囑了陸嬈幾句,她顯然并沒有聽進去, 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她撥出一根薄荷煙咬在嘴裏,向他伸手:“打火機。”
林都晏只好無奈嘆息,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遞給她:“你上次不是和楊徹說你戒煙了嗎?”
“我騙他的, 我不答應他,他是真的會擺臉色給我看的, 他和你不一樣, 難哄得很。”
和他不一樣?那他是怎麽樣的呢?
林都晏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失落地垂眸, 感慨她的遲鈍:“其他人你哪裏會哄?不都像莊言那樣,被你扭頭就丢掉了嗎?”
“是這樣嗎?”陸嬈仔細一想好像确實如此, 她咬着煙朝他擺了擺手,說,“我和他沒什麽好說的, 一小會兒就出來, 你等等我, 待會兒送我去楊徹的醫院。”
林都晏點頭:“好....”
陸嬈推開門時, 往後靠在椅背上的攻玉擡頭,一束光打在他的臉上, 他看起來憔悴了三分,但依舊像上位者一般打量着她。
或許他習慣了這幅姿态, 哪怕成了階下囚,也放不下言談舉止間的高傲。
“不給我點一根嗎?”攻玉笑了一下, 像是在和她開玩笑,就同他們之前見面時一樣。
陸嬈擡了下眉, 摸出一根煙點燃,遞到他跟前。
他撐起身往前湊了湊,咬住了那根煙,然後有些狼狽地擡起铐着鐐铐的手,銜住煙後呼出一口霧。
攻玉突然覺得,在他意圖勾引陸嬈的那段日子裏,他們兩個都沒有像此刻這般暧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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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麽?或許只有他這麽想。
“這幾天我一直都在後悔,當初宋苡琛綁架你,董文秋讓我把你和楊徹都殺了,但我沒這麽做。”
陸嬈抱臂,有些不屑地說:“我壞了你在扈東的生意,董文秋向你告狀,你就讓謝安南來給我點教訓?你覺得謝安南恨我?恰恰不是,他不僅不恨我,還總希望我認可他,因為他覺得自己出人頭地,這麽多人恭維他,都不如當初讓他滾出陸家的我——在他跟前忏悔更重要。”
攻玉聞言眼神一滞,随後自嘲地輕笑,他聳了聳肩,說:“在我按不響第二發子彈的時候就知道了,他這個人,既沒骨氣當癡情種,也沒本事真的狠下心。”
可他的神情很快又變了變:“可我又有什麽資格說他呢?阿嬈,如果我告訴你,當初我替你擋那一刀,不是排演的,你會信嗎?”
他擡眸,定定地看向陸嬈,身後的獄警敲了敲門,提醒他們時間。
“我信啊。”但陸嬈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有多少男人愛我愛得想為我去死,這有什麽稀罕的。”
權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她站起身,準備離開時,攻玉在她背後說。
“我後悔那個時候為什麽沒殺了你們,可我那個時候是真的很想看一看,楊徹這樣為了你命都不要的人,如果被你傷害,被你誤解,被你抛棄,會是一副什麽樣子,我甚至想看到你這樣自視清高的女人親手殺了自己的信徒,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我從來都覺得這個目标很好實現,因為你并不是真的完全信他,真可惜,我沒能看到。”
陸嬈回頭,看到他略帶瘋狂的神色。
“看來我們确實是同一類人。”陸嬈留下不明所以的一句話,随後關上了門,審訊室裏最後的一束光也就這麽消失了。
攻玉靜坐了一會兒,才緩緩攤開手心,那裏躺着一枚碧綠的耳環。
那是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一點真心。
他為什麽會給陸嬈留後路呢?他自己也想不通,哪怕此刻,他好像也不是真的恨她。
或許陸嬈自己都忘了,二十年前他們素不相識時曾在香港見過一面,他不會說英文,她替他點了一根煙。
當時陸嬈和店員說的是,這是我的朋友,第一次跟我出遠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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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徹來到那處廢棄了的地下飙車場時,封轍好像已經等候他多時了。
他把空了的可樂罐子遠遠投進垃圾桶,從車前蓋上跳了下來,走向楊徹。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我以為你會覺得這是什麽無聊的賭局呢。”封轍笑道,“怎麽樣?你有沒有問過陸嬈,你送她的那條項鏈為什麽不見了?”
楊徹面無表情地回答:“那你當時問她了麽?為什麽見你的時候要帶着我送的項鏈?”
封轍表情一僵,但很快将眼底的怒意藏起,對面的楊徹卻看起來十分雲淡風輕,這讓他覺得有些許窘迫。
他遞上布條,對楊徹說:“玩過嗎?先打方向盤的人認輸。”
其實楊徹現在根本沒必要戴這個,他也看不清什麽東西。
這種游戲他早年在地下賭場替人玩過,有錢人沒膽子賭自己的命,就花錢雇人來賭,并且他們也樂于看這群為了錢命都不要的人頭破血流。
他當初不是為了錢,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了什麽,他或許只是在賭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在這兒,但他卻一次也沒輸過。
跟了陸嬈以後,他就沒再去過那種地方了。
楊徹接過布條,問:“賭什麽?”
封轍回答:“如果我輸了,我之後不會再和陸嬈見面,你要是輸了,你也別讓我再看見你,怎麽樣?”
聽起來像是男高中生之間會打的那種賭,可封轍也不怕楊徹笑他幼稚。
他們不都說楊徹為了陸嬈可以命都不要嗎?他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這麽不怕死。
“可以玩。”楊徹沒說多餘的話,重新回到駕駛室,把車開到了賽道的一頭。
封轍見他答應得幹脆,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随後也坐進了駕駛室。
兩人分別在賽道的兩端,引擎聲轟鳴,他們同時将布條蒙在眼前,右手握住了檔杆。
伴随封轍車內一聲哨響,他拉下布條,兩輛車飛馳了出去!
幾百米的賽道,相撞只需幾秒,封轍握緊了方向盤,将油門踩到底。
可楊徹就像是沒有一絲猶豫一般,徑直向他沖了過來。
像過了幾個世紀,在馬上要撞上時,封轍咬了咬牙,最終猛地調轉方向盤,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最終在賽道上留下兩道醒目的焦痕。
“你踏馬的不要命了??!”封轍摔門,踉跄了一下,才發覺自己的腿都有些發軟。
停在他後面不遠處的楊徹扯下布條,從車上下來,說:“你輸t了。”
封轍真的很讨厭他這幅勝券在握的樣子,他到底在自信什麽呢?他覺得他沒膽子真的敢拿命來和他賭嗎?他就這麽瞧不起他?
“我輸了?”封轍知道自己早就輸了,哪怕今天楊徹真的遂了他的願,輸了這場賭局,也沒辦法挽回陸嬈厭倦他的事實。
他回國後沒能再聯系上陸嬈,後來打聽了才知道,是她身邊那個姓楊的助理住了院,現在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能接受陸嬈三心二意,卻接受不了她把除他之外的人視作特別。
封轍咬牙切齒: “我輸了又怎麽樣?沒了我,陸嬈以後還會有別人!”
楊徹卻看起來沒什麽所謂:“如果他們都能像你這麽懂事就好了,記住你說的話,別再來找陸嬈了。”
楊徹回到車裏,在他眼前驅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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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嬈在林都晏車裏打了通電話,讓方陸去她家裏找到攻玉當初送她的那副翡翠耳環,送到檢測處去。
“忘了是紅色還是黑色的一個盒子了,你找找看吧,有山石集團的商标。”
她真搞不懂攻玉,既然決定要栽贓她,為什麽又要早早把證據給她呢?他很享受這種游戲嗎?也真是有夠變态的......
到了醫院,陸嬈和林都晏道了別,卻在病房被告知楊徹早上出門了。
“出門了?”
“他說有點事,下午就會回來呢。”
陸嬈在病房門口等了一陣子,楊徹回來時看到了她,立刻快步小跑過來。
“二小姐?你怎麽來了?”楊徹牽着她的手将她帶進病房裏坐下,在她開口前搶先說,“我去見封轍了,他在國內俱樂部的合同我已經處理好了。”
“封轍?你怎麽比我還惦記他的事?”陸嬈都快把這個人忘了。
“你交代給我的事,我怎麽可能不放在心上?”楊徹給她倒了杯水,然後湊到她身旁坐下,說,“今天我能出院了麽?我已經能看見一點了,槍傷也不怎麽疼了。”
“你急着出院做什麽?我讓你住在這裏虧待你了麽?”陸嬈皺眉,有點懷疑地看他。
不料楊徹佝下身子湊在她耳邊說:“沒有,可是我有點想你了,你不想我麽?”
見陸嬈不動搖,他又繼續說:“我真的沒事了,帶我回家吧...”
陸嬈擡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問他:“誰教你這麽勾引人的?”
楊徹卻很無辜地說:“沒有人教我...你為什麽不願意?你還是覺得我和陸喬有聯系?”
“得寸進尺,少和我賣這個可憐。”
她早就聽說邱先帶團隊出走,萬譽市場部遭受重創,這多半是他的手筆。
“那是因為什麽?還是你覺得我看不見了,做不好了麽?”楊徹将手臂撐在她身側,低下頭一顆又一顆地咬開她的扣子。
“你教教我吧,我一定能做好。”他在她身前擡眸,淺灰的瞳仁如珠如寶,沉在他潋滟的眼底。
她覺得楊徹一定是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