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求神
求神
楊徹也是命大, 那顆子彈從他的兩根肋骨中間取了出來,距離心髒只有幾毫米,但凡偏離一點, 他也就沒命了。
攻玉慣用這種型號的槍t,說明他的槍法還算上乘,如果不是楊徹擋在她面前, 這枚子彈可能打的就是她的太陽穴了。她莫名幻想了一下自己若被一擊爆頭那将會是什麽樣的慘狀。
陸嬈此前一直覺得擋槍這種事不過是戲劇橋段,因為以子彈的速度, 一般人很難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出反應, 或許只有下意識才能做到。
下意識,才能做到麽......
陸嬈這幾天為了翡翠的事難得忙碌起來, 沒什麽時間再去醫院看他,倒是秦頌每天氣鼓鼓地來, 淚眼婆娑地走。
秦頌之後來找過她一次,給她留了一句話:“如果這次楊徹醒了,你以後能不能好好對他。”
她不明白, 她對楊徹還不夠好麽?她對他比對其他情人都慷慨, 只要楊徹和她開口, 她有哪一次是不答應的?這還不算好麽?
這天陸嬈晚上九點多到了醫院, 在詢問臺居然碰到了出示警證的林都晏,攻玉的案子落到了他頭上, 謝安南和董文秋如人間蒸發了一般,這幾天他毫無頭緒, 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走訪。
她當初就是查到董文秋和謝安南關系過密,對攻玉的身份有了猜測, 手上掌握的信息相對也多一些。
林都晏禮貌地點了點頭,自然而然地與她同行。
“這層樓就他一個病人嗎?”林都晏和她并排踱步, 最終停到了楊徹的病房門口。
“嗯,與其找一群人看護,不如一個人都不要有,而且我也不喜歡吵。”陸嬈把手揣在風衣口袋裏,掌心撚着手串上的珠子,透過玻璃看着病房內難得這麽安靜的楊徹。
林都晏偏過頭垂眸看她,她無時不平靜的眼眸此刻依舊沒有什麽波瀾。
可不知為何,他從她平靜的眼神中,看出了一點難過和擔憂,就好像在害怕楊徹就此不再醒來一樣。
是他多想了嗎?陸嬈這樣的人,也會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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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目光,說起他這次過來的正事:“我們找到林語楠了,她被攻玉毒啞了嗓子,關在一處精神病院,好像是她發現了他的假身份,用這個威脅了他。圈子裏都叫攻玉是宮先生,他在東南亞名氣很大,名下有幾處賭場,身上還背了幾條人命,我們追查這條線索也有一年多了,排查之後鎖定了一個叫龔煜的人,記錄上他幾年前出海死在了漁船上。”
陸嬈微微眯了眯眼,直截了當地說:“所以你想求我幫你,你不來公司找我,而是來醫院,是覺得我在此情此景下會願意和你同仇敵忾,是麽?”
林都晏神色一僵,随後又無奈地垂下眉,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她。
“你想有人幫你,又怕別人知道你動用了不幹不淨的手段,你信不過其他人,所以想來求我了?”陸嬈瞥了他一眼,仿佛自知已全然将他看穿,言語間帶着無太大攻擊性的輕蔑。
陸嬈如此了解他,他的一切在她面前無所遁形,可他卻自始至終都不了解陸嬈,這樣想,也真是有點不公平啊。
“是,而且我覺得我求你幫我,你會答應。”林都晏沒為她的輕蔑感到窘迫,反倒唇角浮起一點微不可見的笑意。
陸嬈淡淡道:“我當然可以答應你,但是我有個要求,你們抓捕時我要在場。”
“不行。”林都晏拒絕得果斷,像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陸嬈斜了他一眼: “怎麽?怕我殺了他?你放心,不會的,我不殺人。”
“你不答應我,我也不答應你,沒有你,我也有辦法見到攻玉,但是沒有我,你就要去求別的壞男人壞女人幫你了,誰肯幫了你,還替你保密呢?”
林都晏被噎住,思忖片刻,最終只好無奈妥協:“好,我答應你。”
陸嬈點了點頭,然後朝他身後努了努嘴,說:“我進去看一眼,你沒事的話就回去吧,你一個警察待在這兒,值班的那幾個小姑娘連班都不敢換。”
林都晏回頭看了一眼,值班護士果然惶惶低下了頭。
陸嬈握住門把,轉了一半,林都晏突然又叫住了她。
“阿嬈,如果那天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我也會擋在你身前的。”
林都晏的面容隐在陰影下,叫人一時間看不清他的表情。
陸嬈的手一頓,心想,他想表達什麽呢?是也想躺在病房裏不知何時才能蘇醒,還是想告訴她楊徹也不過如此呢?
或許兩者皆有吧。
陸嬈說:“不,你不會的,都晏,我們是一類人,我們最首要的都是保全自己,後面才輪得到別人。”
她壓下門把手,林都晏看着她在他眼前關上了門。
他想,或許自己真的應該放下了,因為陸嬈擁有了楊徹那樣的人,便不會再需要他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陸嬈和他說的那句話——先權衡得失,再議論愛恨的人,會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很好。
“都晏,我們都會活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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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嬈進病房後慢悠悠地走到楊徹的病床邊坐下,她看着他幾乎沒什麽血色的面龐,對他能不能醒過來這件事好像也沒了信心。
如果他醒不過來了會怎麽樣呢?好像也不會怎麽樣。她可能會寂寞一陣子,再找一個像他一樣襯她心意的人會費她一些精力,其餘的再沒什麽了。
她伸出手,有些莫名其妙地戳了戳他的臉頰,他緊閉着眼,露出了一個有點痛苦的表情,陸嬈像是被燙到一樣收回了手指。
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的櫃子上,他的手表被摘在那邊,表面支離破碎,裏面的指針顫巍巍地轉動着。
陸嬈有點奇怪地看着那塊表,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于是拿過來以後在手心磕了兩下,後蓋脫落了下來,伴随着後蓋一起脫落的,是一枚折成方塊的明黃色字條。
借着臺燈的光,陸嬈展開了那張紙,然而這并不是什麽字條,而是一張平安符,符的背面寫了一句話,是楊徹的字跡,令她琥珀色的瞳仁輕輕顫了顫:
“願替受苦厄,寧代遭災劫,諸事降我,但祈願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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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嬈在一家有年頭的鐘表店門口停了車,她打了一通電話,幾分鐘後,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拉開了卷簾。
“要不是有要緊事,我也不會這個時間過來找你。”陸嬈扶着卷簾門低下頭進入店內,老人在她身後拉上了門。
老人嘿嘿笑了一聲:“這是說得什麽話?”
店裏的牆上挂着各式各樣的古董鐘表,節奏統一地晃動着鐘擺,一下又一下,就好像上空懸着一顆心髒。
櫃臺中也陳列着許多老樣式的手表,現在在市面上很難見到。
陸嬈“咔噠”一聲脫下自己手腕上的表放到了玻璃櫃臺上。
她這塊表也是老物件了,除了這家店的老板,其餘人不一定弄得明白,她上次把零件換成楊徹送她的那枚追蹤器也是來的這裏,現在她還用着。
“幫我把後蓋拿下來看一下。”
老板戴上眼鏡,把手表擺在工作臺的燈下,說:“你這塊表是孤品,再拆拆裝裝幾次壞掉了,我可找不到一樣的給你。”
陸嬈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沒事。”
老板得到準許,便在放大鏡下用工具操作了一陣,手表精巧的後蓋被他輕輕撬開,內部構造顯露出來,陸嬈眉頭一緊,因為她看到在繁瑣的零件中央,分明躺着一塊明黃色的東西。
“這是什麽?”
老板用鑷子将它夾了出來,陸嬈捏起來展開,果然是一模一樣的平安符,只不過背後空空如也。
陸嬈想,他難道對神佛無敬畏?他怎麽敢.....
她把符收進手心,然後從口袋裏掏出那塊支離破碎的表遞給老板,問:“能不能修?不能就算了。”
老板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很快定論:“這塊有些年份了,修倒是能修,但是不是什麽保值的款式,如果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的話,買塊新的會更劃算一些。”
特別的意義?
陸嬈盯着支離破碎的表面看了一陣,突然福至心靈般想起了什麽。
這是她在他17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他的,不是什麽保值的款式,是因為她是當天随便買的,并不是什麽用心挑選的禮物。
陸嬈自認記性很差,經常把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搞混,而這時,她卻清楚回憶起17歲的楊徹收到禮物時,微顫的睫毛和如有波光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