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從蜀中回西陲一路走的很慢。
一方面是陸成雲顧及唐無戈的傷沒好利索,不想太趕;另一方面,唐無戈自己也有點不願意盡早“回家”。
——那個屬于前唐無戈跟陸成雲的家。
他一想到自己侵占了別人的身體,睡了人家的媳婦,現在還要登堂入室住到他家裏去,就覺得這事幹的不地道,直想給倒黴的前唐無戈點一百支蠟。
作為一個在現代文明社會裏熏陶小三十年、道德品質各方面都健全并在正常偏上值的好男人,唐無戈對現在這個狀況覺着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鸠占鵲巢,占一輩子,也不能真變成那只鵲……
兩人走走停停,途經州鎮還順道四下逛逛,表面上氣氛和諧,跟度了趟密月似的。
但是這一路上在陸成雲看來,唐無戈無疑是真犯病了。
這人時不時的把他那套穿越故事拎出來給他洗洗耳,然後也不等他發表什麽意見看法,就換着花樣對他動手動腳地撩閑,非撩得他受不了,大幹一場才善罷甘休。
自從客棧那晚兩人用身體交流過之後,唐無戈那矜持的外皮就徹底撕掉了。甚至變得比失憶前還要欲求不滿,幾乎随時随地都對他渴求得不行。
對此陸成雲雖然略感欣慰,可同時也不免感到擔心,唐無戈這精神狀态不太對勁。
他倆在一起七八年,彼此間太過了解。
唐無戈從前也總沒個正經的,喜歡逗他。卻從來沒有如現在這樣,總像在糾結什麽,或者是想留下點什麽,火熱纏綿的時候甚至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決絕意味。
他說的那一套穿越的東西,陸成雲是完全不信的。
如果說這個人只是披着唐無戈的皮,內裏是另外一個人的話,他會看不出來?
可這個人從裏到外,分明就是他的唐無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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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算回到家之後再跟這位病人好好談談,順便趁唐無戈不在旁邊時寫了封信,在上個鎮子寄給了他們的萬花谷友人,請他來他們家一趟,給唐無戈瞧瞧他這腦袋究竟是什麽毛病。
唐無戈一路上拖拖拉拉,萬般不願,可這段路到底是走完了。
他們離家兩個來月,房屋桌椅都生了塵。陸成雲沒歇口氣兒,就挽起袖子打掃起來。
唐無戈總不好看着他一個人忙活,便也拎了塊布頭跟着四處晃,随手擦擦抹抹。
于是他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了。
這家裏的桌椅床櫃、一燈一飾,都透着悉心雕琢與歲月打磨的痕跡。
卧房隔間竟是個大得出奇的浴室,裏頭竟有個大得離譜的浴池!還據說是他本人親手打造的,也不知道在這西域邊陲小鎮哪來那麽多水供這倆奢侈玩意洗澡。
庭院裏一棵幼胡楊,樹幹才一人來高,說是他們來的那年種下的。
重點是這樹的枝桠上系了一堆布條子,唐無戈撈過幾條打眼一掃,上面不外乎是某月某日做了啥啥啥啥,內容大多是雞毛蒜皮的事,目測是同一個人所寫,不知道是陸成雲還是唐無戈的手跡。
敢把這流水帳一樣的日記挂出來,唐無戈心道這不像陸成雲的畫風,多半是那個唐無戈幹的。
這人是得自我感覺有多良好?以及是得閑的有多蛋疼?
唐無戈撒手把條子都放開了,才要轉身,餘光掃見中間最隐蔽的樹杈縫隙處有一點與衆不同。仔細看了一眼,那裏有塊東西,看材質也是布條布塊一類。別的條子都是灰不拉叽的吊在外面披風飲沙,這塊倒色澤鮮亮,被藏在裏面,僅露出一丁點孔雀藍。大約因為它位置隐蔽,沒過多接受陽光直射,相比其他的布條,可算是豔的打眼。
唐無戈看了那東西好半天,總覺着眼熟。他垂頭思索着,不經意瞥見自己的衣擺,總算想起來哪眼熟——這玩意好像跟他包袱裏某條束發帶子的材質一樣,顏色也與唐門弟子服飾上的配色如出一轍。
唐無戈的東西?
這上面又寫了什麽?為什麽放得這麽隐蔽?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條帶子勾出來攥入手中,再緩緩攤開。
上面字跡與其他條子上大致相同,只是潦草得多。
癸未年元月初九
是個日期,這天又幹嘛了?
唐無戈将布條轉到背面,上書——
與君天涯同醉,縱九死無悔。
…………
唐無戈盯着那十一個小字,默然無語,恍似被一股無聲無形的巨浪當頭拍下,淋了好一頓透心涼。
兄弟,你這情話得到十級了吧?是不打算給後面的人活路走了?
晚飯是唐無戈做的。
陸成雲這個仿佛十項全能型的選手竟然不會做飯。
唐無戈自小爹不疼娘不愛,早早出來自己單過,以至于人雖懶散了點,烹饪這項生活技能他還是點了起來。
陸成雲将家裏打掃得差不多後便出門買了食材,讓唐無戈看着随便燒燒。
唐無戈面對那些原生态食材以及簡單到令人發指的調味料們犯了會兒愁。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就算有五星級大廚化腐朽為神奇的技藝,也難在這缺東少西的地方施展拳腳,只好簡單湊合弄了國标四菜一湯。陸成雲倒很捧場,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那麽好吃。
這會兒陸成雲一碗白飯已經見底,見唐無戈還在那一粒一粒作小雞食米狀,“不合胃口?”
“不餓。”
這話太過敷衍,難以取信于人。
“一天沒吃什麽,還不餓?”
陸成雲瞧唐無戈沒精打采的,便說,“多少吃點,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帶你四處轉轉。”
“阿雲。”
“嗯?”
“你上次說……咱們怎麽認識的來着?”
“你又忘了?”
唐無戈沒好意思說,那天他光顧着看人,這人具體說了什麽全都左耳進右耳出了。
“先吃飯,吃完了慢慢說。”
唐無戈心想這到底誰說了算?打聽點八卦居然還要談條件。
他倆相處了兩個來月,唐無戈深刻認識到陸成雲是個說一不二的橫貨,于是只好捧起飯碗,食不甘味地掃蕩了一大碗白飯。
連日來趕路趕得乏,兩人吃過晚飯早早便洗漱躺下了。
唐無戈在床榻上翻了幾回身——這床榻比他先前睡過的任一張床都要大且舒适,他們兩個牛高馬大的漢子躺在上面也不顯局促,左右還有扔胳膊丢腿的餘裕。
他對這床由衷的誇贊了兩句,結果又被告知,這床是他自己做的……
唐無戈在這“家”中才呆了一天不到,就已經心塞到麻木了。
他先前一路不免糾結——他跟那個唐無戈同名同姓,長相也該是差不離。怎麽那位就能這麽有運地碰到個陸成雲,他卻活了小半輩子一直情路坎坷,最後還要穿越過來跟個古人搶媳婦呢?
有時候甚至有點酸了吧唧——那個唐無戈究竟好在哪了,能讓陸成雲這樣對他?
結果到這家裏第一天,他就被現實啪啪地照着臉好一通抽。
直到這會兒他還覺得那十一個潦草小字颠來倒去在眼前飄浮,像印在了視網膜上,無視別人睜眼閉眼,一直在那孜孜不倦的刷存在感。
身下面躺着的仿佛不再是床,而是一塊釘板,硌得他筋骨生疼。
“無戈?睡着了?”
陸成雲在他耳旁輕聲詢問。
唐無戈阖着眼,含糊地應了一聲。
陸成雲見狀沒再吵他,起來将燭燈吹熄了,接着躺回去将人往懷中一攬,合眼去會了周公。
耳畔呼吸聲逐漸變得悠長且均勻,唐無戈眼皮動了動。
他躺在這張床上,沒心思再去打探那二人的過往,閑的找虐這事傻子才去幹。
他輕輕覆上攬在身前那只手,陸成雲熟睡當中,竟還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與他十指相扣。
“……”
這倆人虐狗技能是全點滿了。
唐無戈胸口像灌了沿,沉重的透不過氣。
心中兩把聲音此時激烈地争吵起來。
一個說:不如就這樣呗,以唐無戈的身份在這過下去,當替身又怎麽了?反正陸成雲對你也是一樣的。
另一個反駁:放屁,憑什麽我得沾着那個人的光來求他這份好?我比他差哪了?他為陸成雲做的一切事情,我也都能做!
前一個說:就算你能摘星星摘月亮,他需要嗎?他只要他的那個唐無戈。
後一個被幹掉大半格血,還是掙紮着接話:他那個唐無戈在哪呢?你倒是說說他去哪了?
前一個:我勸你別糾結這個,對咱們沒什麽好處。
後一個:滾,我不可能披着別人的皮跟一個人好。陸成雲要麽是我一個人的,要麽……
前一個:你現在就披着別人的皮。
後一個僅剩的小半格血瞬間掉光了。
唐無戈被這倆聲音吵得腦袋要炸裂,不知是昏還是睡之前,最後一個清楚的意識是——我這是真成精神病了吧?還有救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