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第110章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佟花兒聽到敲門聲,她放下手上的布走出去,她沒有應聲,輕手輕腳靠近院門,試圖從門縫裏看人。
隋玉聽到腳步聲,她出聲說:“是我。”
佟花兒快步過去拉開門栓,怕妓營裏的人會再找來,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一直是能不開門就不開門。
“老牛叔不在家?”隋玉問。
“家裏的柴不多了,我在家看着阿水,他出去打柴了。”佟花兒又關上門,說:“屋裏燒的有火盆,進去坐。”
阿水在床上爬,看見隋玉進來,她張嘴咯咯笑,露出幾顆小米牙。
隋玉沖她笑一下,說:“阿水的嘴巴和鼻子長得像你。”
佟花兒沒作聲,她拿起床頭上搭的布,熟練地給阿水擦去口水。
“你怎麽過來了?”她知道隋玉沒事不會過來。
隋玉臉上的笑一收,說:“我去看春大娘了,打算明天去長城那邊走一趟,你有沒有托我帶去的?”
佟花兒手一抖,手指戳進阿水的嘴裏,戳到她的牙根,她疼得哇哇哭。
“別吵。”佟花兒心煩地抱起她。
火盆裏的柴燒沒了,冒起一股濃煙,隋玉趁機走出去,說:“我先回去了,你晚上給我送過去。”
佟花兒快步送她出門。
夜色落下時,佟花兒敲響隋玉家的門,她将懷裏藏着的一件絮着蘆花的夾襖塞給隋玉,時間太緊,她手裏銀錢有限,只能匆匆去街上買兩尺布和兩斤蘆花趕工縫了件夾襖。
“別跟你堂兄說我的事,幫我、幫我……”佟花兒哽咽地說不出話,她狠狠擦去眼淚,啞聲說:“幫我看看童哥兒,我太想他了,讓他……”
眼淚如斷了線往下掉,佟花兒捂着酸疼的胸口說不出話,她深喘幾口氣,勉強說:“如果童哥兒不在了,求你瞞着我,我……我……”
她不知道再說什麽。
“我曉得了。”隋玉進竈房舀一瓢熱水,說:“洗把臉。”
佟花兒擦去鼻涕,她伸手捧水洗臉。
隋良從屋裏走出來,佟花兒看見他又要掉眼淚,她多希望從沒生過這三個孩子,從她肚裏出來,都是命苦的。
擦幹臉,隋玉拿出駱駝油讓她摳一坨抹臉。佟花兒擺手,整理好情緒,她低着頭往外走,不忘囑咐說:“栓上門,夜裏別開門。”
佟花兒走了,隋玉落下門栓,她放下手上的夾襖,提起豬食去喂豬。
三只羊賣了兩只,還剩一只母羊,隋玉舀一瓢豬食倒給它,剩下的都倒了喂豬。
“明天我一個人過去,你在家自己煮飯吃。”隋玉跟隋良說,她交代道:“天黑了就關門,我若是回來晚了,你別出去等,我回來會喊門,其他時候誰來都不開門。”
隋良乖乖點頭。
第二天,天色剛放亮,隋玉就裹着狼皮牽駱駝出門了,除了一串草鞋和一件夾襖,她什麽都沒準備。
迎着狂風向北狂奔小半天,靠近長城的時候,隋玉看見城牆根下密密麻麻的人,工事防禦暫停修築,奴隸們忙着運送糧草。籍端水(現疏勒河)河面寬闊,冬日河水流速緩慢,載有糧草的船舶飄在河面上,奴隸們上上下下搬運打捆的豆杆、苜蓿草、以及糧袋。
隋玉剛靠近就被兵卒攔阻驅逐,她解釋說想來探望親人,兵卒不給通傳,更不讓她靠近找人。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過來?”隋玉打聽,她望着忙碌的河道,繁多的船只,心裏浮現一個猜測,可能是要發生戰事了。
兵卒不再搭理她,隋玉遠遠地看着,一直等到過晌。密密麻麻的奴隸,她實在是認不出誰是誰,只好原路返回。
到家天色還沒黑,隋玉坐在竈前燒火取暖,凍死她了,骨頭縫都是涼的。
另一邊,佟花兒坐立不定地等了一天,等到天黑,她實在捱不住了,匆忙喝碗粥,她找個借口溜出門。
老牛叔冷眼看着,他掰過阿水的臉,繼續給她喂飯。
“娘走。”阿水往外指。
“走不遠,馬上就回來了。”
“回來?”
“嗯。”老牛叔舀勺蒸蛋喂她,催促說:“快吃,馬上涼了。”
阿水張大嘴,笑眯眯地“嗷嗚”一大口。
老牛叔被她的動作逗笑,立馬将佟花兒的不對勁抛去腦後。
“這件夾襖你是拿回去還是放我這兒?過幾天我再走一趟。”隋玉想去确定一下,年後是不是有戰事。
佟花兒看着眼前的小襖,垂着眼說:“那就勞煩你再跑一趟,幫我看看童哥兒是不是還活着。”
隋玉揉了揉眉心,她不着痕跡地嘆口氣,分享別人的情緒也挺累人的。
佟花兒裝碗酸菜走了,這是她過來的借口。
栓上門,隋玉燒半鍋滾燙的水熏腿腳,臉上也蒙塊兒微燙的布巾,冰涼的臉頰燙得紅通通的,隋玉松快多了,這兩天攢下的寒氣和愁緒似乎一并驅了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隋玉不再想之前的事,她帶着隋良去逛街。姐弟倆在鞋鋪裏各買一雙新茅鞋,路過布店,隋玉進去買三尺細布,打算回去裁幾條新內褲,再縫幾條月事帶替換。
一個攤販挑着兩筐皮帽在街上吆喝,隋玉摸了摸耳朵,之前騎在駱駝上凍了一天,這兩晚耳朵總是發熱發癢,估計凍瘡又要複發了。她走過去挑選皮帽,羊皮帽、狗皮帽、兔皮帽,還有幾個用碎狼皮拼成的帽子,隋玉選頂灰色的兔皮帽戴頭上,又拿着狼皮帽試了試。
“小阿嫂,狼皮帽寬大,是男人戴的。”攤販說。
隋玉點頭,“我想給我男人買一頂,多少錢一頂?”
“兔皮帽便宜,十二錢一頂,狼皮帽是二十錢一頂。”
隋玉反複對比,跟攤販讨價還價,磨了半天用四十錢買下兩頂兔皮帽和一頂狼皮帽。付了錢,她跟隋良當場帶上帽子,這下不怕風吹得頭疼了。
之後的兩天,隋玉将桃符、屠蘇酒、桃枝桃根這些過年必備的東西買回去,豬肉割兩斤,羊肉割一斤,其他的什麽都不用再買了。
“小妹子。”一個大漢叫住隋玉,他取下狗皮帽,說:“還記得我吧?去年你在東市從我手裏買過駱駝肉,我們還談過買駱駝的事。”
隋玉仔細盯他兩眼,她還記得有這回事,但已經忘了那人的長相。
“大哥找我有事?”
“在路上看見你就打個招呼,你還想買駱駝嗎?我最近新得了兩頭駱駝,牙口不錯。”
隋玉想着也沒事,就随他去東市看看。路上得知明年開春了他們要去沙漠套野駱駝,她玩笑道:“能不能多帶個人?我會射箭,也想去長長見識。”
男人打量她一眼,笑着搖頭:“你不适合。”
隋玉不勉強,她也是随口一說,人生地不熟,就算要套野駱駝,她也是跟趙西平一起出城。
走進東市,一股牲畜特有的腥臊氣襲來,隋玉揉揉鼻子,加快腳步去看駱駝,兩頭都是大駱駝,骨架壯,看牙口正值青壯,性情也溫順,哪哪都好,可惜價錢太貴。
隋玉拉着隋良要走,大漢送了兩步,說:“你留個住址和名字,明年套到小駱駝我去通知你來選。”
隋玉拒絕了,家裏地方太小,沒法再圈養駱駝。
……
除夕這日,隋玉戴上兔皮帽,再次裹上狼皮牽駱駝出門,又耗半天抵達長城根下,這次運氣不錯,恰逢奴隸加餐放飯,她跟看守的兵卒說盡好話,才被允許靠近找人。
奴隸已被打散,隋玉又不清楚隋姓族人是在哪個編隊,找兵卒詢問無果,她只能取下帽子沿着河道走,寄希望于其他人能認出她
一處避風的石頭後,春大娘的大兒子認出了隋玉,他思索了片刻,起身走過去。
“隋玉?”
隋玉扭頭,來人瘦脫了相,跟記憶裏的人對不上號,她分不清他是誰。
“你過來做什麽?有隋文安的消息嗎?他怎麽沒來?你也脫奴籍了?”
隋玉搖頭,說:“我是受春大娘和其他人所托,來給她們的兒孫送東西的。”
“我娘?”隋懷全反應有些遲鈍,大概是麻木太久了,聽到親娘的消息他也沒什麽高興的情緒,只是冰冷的聲音有了些溫度,“她怎麽樣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隋玉不想多說,她解釋說:“待會兒監守要來趕人了,長話短說,你是懷全堂兄還是懷仁堂兄?這是春大娘給你們編的草鞋。”
隋懷全接過一串草鞋,平淡地說:“我是懷全,懷仁死了,我爹也死了,只剩我跟兩個孩子還活着。隋文安呢?你知不知道他的消息?”
“不知道,沒有聯系。”隋玉搖頭,她将另外三串草鞋遞過去,說:“這是我吳嬸、田嫂子和我堂姑編的,她們的親人若是還活着,就勞你轉交給他們,若是不在了,你們自己安排吧。對了,童哥兒可還活着?”
隋懷全點頭,他扭頭掃了一圈,喊:“新林兄,你過來一下。”
隋新林冷着臉看向隋玉,他坐着不動作,還是隋懷全又喊一遍,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過來。
隋玉不确定地問:“佟花兒嫂子跟你是一家的?”
隋新林冷笑一聲。
隋玉當作沒聽見,她從懷裏掏出夾襖遞過去,說:“佟花兒嫂子托我給童哥兒帶來的,能讓我看眼孩子嗎?他娘很想他。”
“孩子們在墾荒,不在這邊。”隋新林這才開口,他看着隋懷全手裏的一串草鞋,再看看手裏新布做的夾襖,他想問什麽,卻又不知能問什麽。
“是要打仗了嗎?”隋玉壓着聲音問,“我前幾天來過一次,這邊在裝運糧草,沒能靠近。”
隋新林木然地點頭,“好像是的,外面的消息還沒傳出來?”
隋玉心裏一緊,她望着面前神色冷漠的人,又問:“你們也要上戰場?”
“嗯,你知道隋文安的消息嗎?”隋新林擡頭。
隋玉還是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