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今年當不了爹
第89章 今年當不了爹
麥地犁過,又灌過水,土壤幹成一坨一坨的,地裏土茬子不少,撒種前,隋玉要把土坨子打碎再用木耙子扒拉開。昨天忙了一天撒了半畝麥子,今早天剛麻麻亮,隋玉跟隋良又下地了。
佟花兒過來時,隋良拎個棍子正在敲土,隋玉拿個木耙子攏土蓋麥種。她站在地頭好一會兒,埋頭苦幹的姐弟倆都沒發現地裏多了個人。
“我能幹什麽?”佟花兒出聲。
隋玉一臉懵,她拽斷額前亂飛的發絲,疑惑道:“你怎麽來了?”
“幫你種麥。”佟花兒撿起地壟上放的砍刀,說:“我也來砍土樁子?”
隋玉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了,實在是地裏的活兒太重,哪怕是慢慢做,也要把她累得不輕。
多了個幫手,隋玉用土蓋住昨天撒下的麥種後,她拖着木耙去另一壟空地上扒土,浮土翻起撒麥種,麥種撒下再扒土蓋上,免得野雀子野雞來偷吃糧種。
“我來弄,你歇一會兒。”佟花兒接過木耙子,她試了試,說:“你還挺舍得下力氣,像個會種地的人。”
“去年種過。”隋玉甩了甩膀子,說:“你來了,阿水跟她爹在家裏?”
“嗯。”
“她不吃奶了?”
“白天吃米湯,晚上吃奶,我奶水不夠。”
聽她這麽說,晌午回去了,隋玉将家裏的大米提一半送過去,晚上從地裏回來,她讓隋良捧着四個雞蛋送去給老牛叔。
“還說你們不認識,她又來幫你幹活。”對門的婆子吊着一對三角眼盯着隋玉,像是要把她盯個窟窿,好拿下她什麽把柄。
“我雇的幫工,一天四顆雞蛋。”隋玉提着菜筐坐門外擇菜,她看老婆子一眼,玩笑說:“你非要按頭我跟她認識做什麽?認不認識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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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個好東西,天天在巷子裏東搖西晃勾搭男人。”
“勾引你老頭還是勾引你兒子了?”隋玉仍然笑着問。
老婆子瞪她一眼,厭惡道:“是個男人她都想勾搭。”
“巷子裏這些男人都是畜牲投的胎?是個女人在路上走一圈,他就覺得人家是在勾搭他?”隋玉大聲罵。
“在說什麽?說話注意點,我可沒招惹你。”秦大順東邊的鄰居出來了。
“這個老嬸子說老牛叔的媳婦出門哄孩子,你們這些男的就覺得她是在勾搭你們,是不是真的?”隋玉看過去。
“胡說八道,一天天幹活還不夠累的。”
隋玉看向對門的婆子,攤手說:“老嬸子,你可別再胡說八道,一把年紀了,積積口德,我們巷子裏的男人性情都不錯,你可別敗壞他們的名聲。”
說罷,隋玉見隋良回來了,她收聲提起筐進屋。
天色昏了,隋良進屋栓上門,他一溜煙跑進竈房,悄悄問:“姐,你剛剛在吵架?”
“小孩別打聽。”
“噢,我去的時候阿水在哭。”
“小孩就喜歡哭。”
“你生的小孩也是這樣?”
隋玉哽住,她無奈地說:“可能吧,小孩都一個樣子。”
隋良嘆氣,他又有點不喜歡小孩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醜了。
“來給我燒火。”隋玉打斷他的唉聲嘆氣。
一鍋疙瘩湯,一頓多煮點,明早熱一熱又能吃一頓。
隋玉累了也餓了,她吃兩碗才停下筷子,坐着消食時又剝個煮雞蛋。望着天上的星星,她嘀咕說:“你姐夫應該走出玉門關了。”
隋良望天,問玉門關是什麽樣子,“是不是玉石很多?門是玉石做的?”
“應該不是……”隋玉不多解釋,她靠在石頭上借着石頭的力量按摩酸疼的膀子,慢吞吞地說:“等你姐夫回來了,我們出城去看看。”
敦煌城往西是什麽樣子?玉門關往西又是什麽樣子?隋玉也想去知道。
黑夜過去,歇息了一夜的人們在天亮後帶上農具出門耕作,隋玉去開門,比她膝蓋還高的黑皮豬趕着三只小羊出門,三頭大小不一的駱駝緊跟其後。
牲畜栓在荒野吃草,隋玉跟隋良去麥地,剛走近就聽到野雞叫,快跑兩步,她看見兩只長尾巴野雞從別人家地裏飛過來。她撿起一坨硬土扔過去,砸空了,野雞改道飛走了。
一只黑狗吐着舌頭追過來,追着野雞往北跑。
“明天、不,下午我把弓箭帶來。”隋玉說。
隋良的心思跟着狗跑了,敲土坨子的時候,他時刻留意着周圍的動靜,那只黑狗一直沒再路過。
太陽出來後,佟花兒一家都來了,不遠處幹活的男人扯着嗓子問:“老牛,你自己的地不種,又來給別人幫閑工?”
老牛叔沒理會,他抱着阿水沒下地,帶着她在地壟上看螞蚱,背着孩子追蝴蝶,聽到遠處有野雞叫,他帶着阿水循聲找過去。
“老牛叔挺會哄孩子。”隋玉說。
佟花兒沒反駁。
隋玉走在前撒麥種,佟花兒跟在後面手拿木耙扒土,兩人一前一後,速度相差無幾,配合的還挺好。
一壟麥子種下,隋玉跟佟花坐地頭歇氣,忽然聽聞孩子的哭聲,她扭頭說:“是不是阿水的聲音?你去看看。”
佟花兒頭都不擡一下,盯着腳下的蟲說:“沒事,有她爹在,不會有什麽事。”
隋玉“噢”一聲,她拿起水囊喝水,聽着哭聲越來越近,不多一會兒,老牛叔抱着孩子過來了。
“阿水餓了,你給她喂奶。”
“哪裏還有奶,都要把我吸幹了。”佟花兒語氣不好,但還是接過朝她伸手的孩子,她坐在地頭扭身直接解衣裳喂孩子。
哭聲止住了,老牛叔松口氣。
隋玉綁緊水囊,她拿起砍刀去地裏敲土坨,一壟地走到頭,佟花兒也下來了,孩子又回到老牛叔手裏。
“老牛,你不下地幫忙幹活?讓女人幹活,你個大男人哄孩子,比我十四歲的孫子還不如。”牽駱駝路過的老漢粗聲說,他忒看不起這個老東西。
老牛叔可不吃這套,激将法對他更沒用,他無賴地說:“那你讓你孫子多幹點活兒,我老了,多受點累就要少活一天,可不興再種地。”
“你還不如死了,少浪費糧食。”
“你死了我都還活着,我要再活十六七年,送我老閨女出嫁。”老牛叔哈哈一笑,他抱起打哈欠的小孩兒,說:“太陽刺眼睛,我們回去了。”
地壟上兩個老頭子都走了,這片地頓時清淨了。
耗了十天時間,麥子種下五畝,黍子種下二畝。這天臨下地,隋玉出門前突感身下一熱,她回屋拿出月事帶,裝上草灰去茅廁,看着髒褲子,她心想趙西平這男人沒本事,今年他當不了爹了。
“良哥兒,你去老牛叔家裏一趟,就說我身上不舒服,近幾天不下地幹活了。”隋玉交代。
隋良跑一趟,他回來的時候,佟花兒也跟來了,得知隋玉是來月事了,她突然嘆一聲:“該懷娃的不懷娃,不該懷的懷了。”
隋玉看她一眼,說:“沒有該不該的,各有各的運道。”
“隋慧生孩子了,還是個男娃。”
“你怎麽知道的?我不知道。”隋玉喝口熱水,她剛剛還以為佟花兒是指她自己。
“聽說的。”佟花兒把那天的事說給她聽,她譏諷道:“我活得像陰溝裏的耗子,她倒是認不出我了。”
隋玉又喝口水,跟她無關,她不發表意見。
佟花兒見狀不再多說,她扛走木耙,喊上隋良去地裏幹活。
月事頭一天,隋玉最不舒服,這天她除了一天三頓飯,什麽都沒做,趁着清閑,她躺床上睡了大半天。
精神頭回來了,隋玉在家打掃豬圈、羊圈、駱駝圈,糞肥堆積起來,她打算等秦大順閑下來了勞煩他幫忙把糞肥挑菜地裏去。
月事第四天,隋玉逮只雞宰了,她在家炖了半天,晌午的時候,一鍋雞分兩份,佟花兒端走一缽,剩下的她跟隋良吃。
“姐,怎麽還殺雞啊?還是我們養的雞好吃,野雞肉不好吃。”隋良吃的香。
“吃慢點,別又把牙吃掉了。”隋玉挾個雞腿給他,說:“你幹活辛苦了,給你補補身子。”
隋良甜滋滋一笑:“為我殺的雞?”
“嗯,怕你虧了底子長成一個小矮子。”
“我想長我姐夫那麽高。”隋良目标遠大。
隋玉沒忍心打擊他,都不是一個爹娘生的,他恐怕是長不到趙西平那麽高,趙西平是純正的北方人,骨架大,身量高。
“二哥,是這家嗎?我聞到了肉香。”
“是這家。”
隋玉聽到聲快步走出去,一探頭看見門外站着人,她驚喜出聲:“二哥,真是你啊,難怪我聽着聲音耳熟。我的天,四妹,你長得比我還高了。”
趙小米看呆了眼,下一瞬,她像個土匪一樣挎着包袱進門,拍着隋玉的肩說:“我當初怎麽說來着?我三哥娶到你指定是占便宜了。三嫂,你長得真美,這臉蛋子,啧啧啧,我怎麽不長這個樣兒?”
隋玉掩嘴一笑。
“笑起來更美。”趙小米哇哇叫。
“我記得你說過這句話。”
“我也想起來了。”趙小米嘿嘿笑。
“進屋進屋,別站外面說話了。二哥,你跟小米還沒吃飯吧?正巧,我們也在吃飯,包袱放下,洗洗手就來吃飯。”隋玉拉着趙小米往竈房走,說:“你三哥出遠門了,勞你來陪我住個一年半載。”
“我三哥說賣包子……”趙小米就是沖着這句話硬是在家犟了半個月,死求活纏讓她二哥送她過來。
“地裏的活兒忙完了我們就開始。”隋玉給她個準信。
趙小米嘻笑兩聲,說:“別說一年半載,你就是不放我回家,我也是沒意見的。”
趙二哥咳一聲。
趙小米瞅過去,說:“嗓子癢啊?吃個雞爪子撓撓。”
趙二哥沒理她,他接過隋玉遞來的飯,說:“盛這麽多?你們夠吃嗎?”
“恰好晌午煮的飯多,夠吃,二哥你別客氣,吃就是了。”隋玉另遞一碗飯給趙小米。
“地裏的活兒還沒忙完?”趙二哥問。
隋玉看他只挾蘿蔔不挾肉,她端起缽給他扒半碗雞肉,說:“麥子種完了,黍子也種了五畝,還有十畝地。過兩天可能屯裏有人家清閑下來,到時候屯長安排人幫種。家裏的春種忙完了?”
“忙完了,不忙完娘哪舍得放我過來。”趙小米撇嘴。
趙二哥瞪她一眼,轉頭說:“我幫你把地裏的莊稼種上了再回去。”
隋玉沒客氣,說:“那多謝二哥了。”
這天下午隋玉也下地了,趙小米也去了,加上佟花兒,四個人忙活起來就快了許多。
次日,秦大順過去幫忙。
第三天,屯長又指派兩個人過去。
剩下的十畝地,兩三天就都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