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了個女伢
第71章 生了個女伢
日頭偏移,暑氣漸消,隋玉拎上短柄木鍬去菜園挖蘿蔔,出門前交代:“你領了糧食回來,挑上擔去菜園挑蘿蔔。”
趙西平應好。
隋良打開圈門放駱駝和豬羊出來,豬趕着羊出門,兩頭大駱駝慢悠悠跟在後面,趴在檐下乘涼的貓官睜了下眼,大熱的天它不願意出門,扭頭閉眼繼續睡。
趙西平先去領糧,兩擔糧挑回來,他将芋頭和豆子放進糧缸,又挑着麥子和黍米出門去拉磨碾殼。
一直到日落黃昏,他才挑着米面回來。
“趙夫長?”路過的婦人在門外喊,“你在家啊,你媳婦讓你去菜園子挑蘿蔔。”
“我正要過去。”趙西平拍拍身上的灰,又挑擔鎖門出去。
他到的時候,隋良帶着駱駝和豬羊也過去了,隋玉捧幾個水嫩嫩的蘿蔔丢出去,豬羊有一口沒一口地啃着。
“來了,領到糧食了?”隋玉問。
“領到了,米面都磨好了我才過來的。”趙西平蹲下撿蘿蔔往筐裏扔,他手大,動作也快,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就撿滿兩筐。
“我先回去一趟,待會兒再來,再有兩筐就裝完了。”
“嗯,蘿蔔倒檐下就行,不用埋沙坑裏,我這兩天洗洗切切曬成幹蘿蔔幹。”隋玉交代。
有她這句話,隔天早上,趙西平又挑着蘿蔔去河邊,蘿蔔筐丢河裏由河水沖刷,他卷起褲腿站水裏再搓洗一二就幹淨了。
之後的六天,隋玉一直在家切蘿蔔、曬蘿蔔、給蘿蔔翻面。蘿蔔曬幹收起來攢糧缸裏,她卷着篾席拿去河裏洗刷幹淨,等篾席曬幹了,趙西平也找到了一棵合适的樹,他喊上幾個人上山幫忙砍樹,擡下來後直接送到木匠家。
七月二十四,隋良的床搬回來了,趙西平還給他買了個新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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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已經收拾幹淨,進門兩步遠的地方鋪着篾席,篾席洗去油污,表面泛着烏色,帶着一股陳舊感。整間房,除了一個木箱和豎靠着牆的矮榻,就一張床和一張篾席,顯得房間大而空。
“以後你撿到喜歡的石頭,形狀好看的樹枝,或是顏色鮮亮的鳥毛,你都能拿回來妝點房子。”隋玉拄着隋良的肩,說:“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你今晚就搬過來吧。”
趙西平看過來。
隋玉瞪他一眼,看什麽看?她使喚道:“去把那床新稿卷搬來給良哥兒鋪上,褥子和墊子也抱來。”
稿卷鋪上,再鋪上夾着蘆花的墊子,夏日的夜晚涼爽,墊子上不鋪篾席也不熱。隋玉脫鞋走過去,她翹腳躺床上,舒坦地籲口氣,新床睡着就是舒服,幹燥的木頭香很是好聞。
隋良看她這麽惬意,他也跟着爬上去,想到以後這就是他的床了,想怎麽打滾就怎麽打滾,他突然不再排斥自己一個人睡。
“還有沒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趙西平進來問。
隋玉扭頭,說:“你有什麽安排?”
“沒有,你要是不用我了,趁着天色還早,我騎駱駝出去轉轉,看能不能獵只兔子回來。”
“那你去忙,天黑之前記得趕回來。”隋玉卷起褥子墊在頭下,說:“我要睡一會兒,睡醒了去挖菜地,你出門的時候從外面鎖上門。”
趙西平替她關上門,他牽走一頭駱駝,頂着頭頂的大太陽出門去打獵。
敦煌的綠洲是有邊界的,走出人煙聚集的城池村落,穿過豐收在即的田野,沒了莊稼的遮擋,荒原一眼能望見邊。西南部是廣袤的沙漠,沙漠上空的太陽金光是扭曲的,晃得人眼暈,趙西平收回目光,他晃了晃頭,視線在貧瘠的土地上打轉。
荒原上洞穴甚多,蛇洞、鼠洞、兔子洞、刺猬洞……半空中鳥雀盤旋,空中獵人目光精爍地盯着草枝掩埋下的洞穴。
趙西平拍了拍駱駝,駱駝停下,他跨坐在駝峰之間,拉開弓箭眯眼盯着大約三丈外俯沖而下的尖嘴雀鷹,雀鷹俯沖貼着地面飛行,升空時,爪子上多了只田鼠。
“嗖”的一聲,箭簇飛快射出,箭頭擦着鷹爪飛了出去,雀鷹飛快拍動翅膀,它放棄了爪上的獵物,又疾又快地陡然拔高。
“駕——”
駱駝跑起來,趙西平翻身下地去撿砸在地上摔暈的田鼠,他往天上看一眼,又去撿斜插在草叢裏的箭。
日頭漸漸西斜,屋裏熟睡的人轉醒,隋玉坐起來醒了會兒神,她推醒隋良,姐弟倆出門幹活。
隋玉去挖菜地,收了蘿蔔的菜地幹硬,她踩着鐵鍬翻土,再用鐵鍬砍碎土塊,将土壤裏的蟲卵草籽都翻出來曬死。
隋良帶着駱駝和豬羊去吃草,他走得不遠,時不時跑來聽隋玉說幾句話,再跑去守着豬羊。等豬羊吃飽了,他再帶着它們來菜園外等着,駱駝和豬羊已經習慣了,這裏宛如第二個家,它們往地上一趴,等菜園裏的人出來,它們再一起往回走。
“隋玉,我聽說你家又新得了倆駱駝,怎麽不見你帶它們出來吃草?”過路的人問。
“膽子小,一見人就發抖,等養熟了再帶出來。”隋玉說。
“你家就二十畝地,養那麽多駱駝做什麽?還是說打算養大了賣?若是有意賣,給我留一頭,我家沒駱駝。”
“應該是不賣的,若是打算賣,我跟你說一聲。”
“行。”
回到家,隋玉發現趙西平已經回來了,她将鐵鍬放門後,走進院子問:“當家的,在做飯啊?人呢?”
“丢了。”聲音從門外進來。
趙西平手上端着盆子,他反手關上門,說:“逮到一只兔子一只田鼠,晚上炒只田鼠,兔子留着明天吃。”
一聽能吃肉,隋良迅速跑過來,隋玉也湊過來看,說:“不錯啊,一出門就有收獲。”
趙西平輕咳一聲,他沒好意思說是從鳥爪裏搶下來的。
“我明天出城,城東地廣人稀,或許收獲能大點。”他說。
隋玉舀水洗手,她進屋準備做飯,說:“我也打算練箭,秋收的時候地裏的野雞、兔子、田鼠指定不少,入冬下雪了,這些東西在地裏也能看見,我閑了也想出去轉轉。”
“行,那就再打一把弓,我分你兩支箭。”趙西平想到她若是會射箭,以後他不在家的時候,她有保護自己的法子。
隋玉說做就做,當晚她就裁一指長的狼皮,皮上的毛先燒後刮,再剪成一條一條的用草灰水泡着。
“離入冬還有四個月,我每天練半個時辰,等下雪了,我騎上駱駝跟你一起出去射狼。”
趙西平一手抱起她回正房,一手端着油盞,今晚隋良不在,他的動作可以放肆些。
燭光昏黃,光暈落在起伏的軀體上,峰巒上的水光明亮,山丘下暗影叢生,高低不定的“蔔”字落在粗糙的土牆上,投射放大的形狀如壓抑的喘息聲一樣讓人心驚。
這是隋玉頭一次在光亮下看清男人衣着下的背腹,小麥色的肌膚附着薄薄的汗水如抹了一層油,硬實的身板子蘊藏着無盡的力量,熾熱的溫度讓她心慌,她閃躲着視線,面上有些害羞。
木門突然被拍響,端坐的兩人驚得一哆嗦,隋玉連滾帶爬從男人腿上下來,她趕忙穿衣裳,清了清嗓子沖外面喊:“良哥兒,怎麽了?”
隋良在外面又拍了下門。
“來了。”隋玉下床去開門。
趙西平支着腿搭着褥子靠牆坐着,他搓把臉,順帶捋捋被隋玉扯亂的頭發。
“怎麽哭了?”隋玉開門領隋良進來,“做噩夢了?”
隋良點頭,他熟門熟路往床上爬,對着燭光說話方便隋玉看嘴型:姨娘、姨娘來抓我。
他夢見吊在繩索上姨娘在說話,還在動。
隋玉拍拍他,說:“姨娘喜歡你,哪會來抓你。”
她現在明白了,隋良白天談起姨娘是思念,晚上的時候又會怕,估計是害怕的情緒埋在心底,這才是病根,所以才一直不能出聲說話。
“我去陪良哥兒睡,你今晚一個人睡。”隋玉扭頭說,目光觸到他那裸露的胸膛,隋玉多看一眼,耳根有些發熱,她迅速收回視線。
“行。”趙西平下地,他穿着單褲赤腳站篾席上,一手端起油盞,一手摟起隋良,說:“我送你們過去。”
今晚不能再睡一起了,不然他要憋出毛病。
隋良不哭了,他捏了捏他姐夫有力的膀子,心想他以後也要長成這樣。
之後的每天晚上,隋玉都是先去跟隋良一起睡,在他睡熟後,她又回正房。早上起床時她又去隔壁廂房穿衣穿鞋,順帶把他推醒,給他一種她晚上一直在這裏睡的錯覺。
大概睡前不提心吊膽,隋良很長時間沒再驚醒,隋玉問他還有沒有做噩夢,他搖頭說不記得了。
過了八月十五,地裏的麥子能割了,隋玉挎着新到手的弓箭手持鐮刀去麥地,在麥地裏下蛋做窩的野雞撲棱棱飛起,她跟趙西平先後拉弓射箭,然後齊齊落空。野雞沒逮到,倒是野雞蛋撿了不少。
今年新買來的小雞也開始下蛋了,十二只小母雞,還有一只老母雞,隋良每天給它們逮蟲子吃,多數雞能一天下一顆蛋,他現在每天傍晚回去撿雞蛋都要提着籃子,最多能撿十三個。
家裏不缺雞蛋吃,每天早上不管是隋玉或是趙西平做飯,都會洗三個雞蛋放進鍋裏煮,一人一個。剩下的雞蛋做成鹹蛋存進壇子裏,以後趙西平再出門就能多煮些鹹雞蛋帶走。
“等天氣涼快點了,再逮到兔子或是田鼠,我多曬幾只做成幹貨,秋收忙完了,你回老家一趟,或是等到過年,你給爹娘送回去。”隋玉說。
趙西平看她一眼。
“看什麽看?愛屋及烏罷了。”隋玉嗔他。
愛什麽?男人心裏樂了。
“侄媳婦,你嬸子生了,我來報喜。”天色已黑,老牛叔樂颠颠過來了,他哐哐拍門,大聲說:“生了個女伢,你們多個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