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失控
失控
晏清秋回頭看向情緒失控的晏懷桑, 神情複雜。
從那眼神中流露而出的，有一種晏懷桑很熟悉的疼愛，又有一種類似于恐懼的情感。
晏懷桑微微一愣，不明白晏清秋在害怕什麽。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對望着, 空氣中流動出一股詭異的和諧。
直到晏清秋先一步別開視線, 推開晏懷桑的手, 轉過身去，拔通電話：“管家，晏小姐累了，送她回學校。”
面對拒絕交流的晏清秋, 晏懷桑拿她沒轍，只能無可奈何地離開雲翠莊園。
......
這天晚上, 很久不做夢的晏懷桑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 晏懷桑那早已死去的雙親再一次在她的眼前以同樣的慘狀死去了一遍。
“不要死！”她無意識地喊出一句夢話。
“......”處于深度睡眠之中的謝淩逸被她吵醒。
謝淩逸睜開惺忪的睡眼, 在枕頭旁邊摸索了一陣, 找到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01：35。
謝淩逸本來打算倒頭繼續睡, 卻聽見對床的晏懷桑似乎在呼喚着什麽。
稍微掙紮了幾秒鐘，謝淩逸揉了揉眼睛, 撓了撓已經被睡得翹起的紅發, 下床去看晏懷桑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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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被紗簾遮擋了大半, 輕柔而又朦胧地覆蓋在晏懷桑的臉龐上。
謝淩逸看到她眼角流出的清淚, 睡意驀地消失, 微微皺眉, 伸出手指, 傾身替她擦拭淚痕。
還沒等他擦拭完畢, 晏懷桑便一把抓住了謝淩逸觸碰在她面容上的手，緊緊地握着不放。
謝淩逸掙脫不開, 又不想把晏懷桑吵醒，只思考了少頃，便上床在她的身旁躺下。
還好宿舍的床足夠大，即使晏懷桑睡在床的最中間，謝淩逸也能平躺在她的身旁。
一月末的天氣稍有寒意，謝淩逸默默地鑽進了晏懷桑的被窩裏。
“晏懷桑？”謝淩逸輕聲念出她的名字。
他只是突然想要叫叫她，并沒有期待能夠得到睡夢中的晏懷桑的回應。
但是晏懷桑卻忽地側身，面朝謝淩逸，手中的力道更重了。
“媽媽......你為什麽不叫我桑桑了？”晏懷桑的夢呓不斷。
晏懷桑的鬓角已經被眼淚沾濕，好看的眉毛像是打結一樣地擰作一團。
謝淩逸有些束手無策，沉默了好久，試探性地開口：“......桑桑？”
謝淩逸不知道晏懷桑的夢境發生了什麽樣的轉變，但是卻看到她攏起的眉毛緩緩舒展開來，唇角的弧度也勾起了些許。
“桑桑，睡覺吧。”謝淩逸伸出另一只沒有被她握住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謝淩逸注視着晏懷桑，瑞鳳眼中微微起伏，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抱着她入眠的機會。
“......等身抱枕。”
于是謝淩逸不斷地更換姿勢，最終選了一個最舒服的體勢抱着他的抱枕睡着了。
.
次日清晨。
晏懷桑是被額頭上一陣若有若無的溫熱氣息弄醒的。
緩慢地睜眼後，晏懷桑立刻看到了躺在她面前的謝淩逸。
“......”晏懷桑愣愣地思考了良久，爆發尖叫，“你你你，你怎麽爬我的床？”
晏懷桑下意識地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被謝淩逸抱在他的懷裏，雙腿也被他的雙腿勾着，絲毫沒有辦法起身。
謝淩逸被她搞出來的動靜驚醒，慢悠悠地睜開雙眼，睫毛輕眨。
剛睡醒的思維有些遲鈍，他花了好一陣子才理解晏懷桑的問題。
“......你昨晚做噩夢了，哭得很厲害，我幫你擦眼淚，你抓着我的手不放，我沒辦法離開......但是我又想躺着睡覺，所以就爬上了你的床。”謝淩逸盡量簡潔地解釋了一下現狀。
被他這麽一說，晏懷桑微微怔然，想起來昨晚夢境中的內容，眸光暗淡了分毫，而後又提起精神來，邊說邊在狹小的活動範圍內推他：“......我現在醒了，你可以去你的床上睡了。”
“不要，我懶得動。”謝淩逸迅速閉眼，下巴輕輕抵在晏懷桑的頭頂，胳膊用力收緊、環住她的腰間。
晏懷桑感受着謝淩逸的動作，想到他在幕間劇情裏的獨白，無語凝噎：“......謝淩逸，你這是把我當成抱枕了吧？”
謝淩逸的動作一頓，很是認真地問道：“晏懷桑，你是不是有超能力？是讀心術嗎？”
“沒、有！”晏懷桑用腦袋去頂撞他的下巴，“聽話，快點放開我。”
謝淩逸感覺出她語氣中的不滿，但是又暫時不舍得放手，再三考慮後問她：“為什麽？是我抱得不舒服嗎？”
面對謝淩逸，晏懷桑總會在無意識之中實話實話：“那倒也不是。”
甚至......還挺舒服的。
而且她很好奇謝淩逸是吃什麽長大的，身體無論何時都這麽暖和。
謝淩逸聞言弓起身子，用臉貼住晏懷桑的額頭蹭來蹭去，身體不自覺地改變姿勢，膝蓋上移至她的大腿中間：“那就好，我也很舒服。”
“不要亂動啊啊啊！”晏懷桑頗為慌亂地夾住他的膝蓋，不讓他繼續動作，打算抽個時間給謝淩逸好好地上一節生理課，“你聽我說，你現在已經知道我是女生了，男女有別，你明白嗎？明白了就快點下去！”
謝淩逸沉吟片刻，神情嚴肅地做出決定：“......你可以把我當成狗，這樣就不存在男女有別了。”
他記得晏懷桑之前也說過他是狗，自認為這樣的做法毫無問題。
“我......”晏懷桑放棄和他講道理了，一口咬在謝淩逸的脖子上，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好疼。”謝淩逸吃痛地放開了她，這才看到她眼裏的憤怒，深棕色的眼眸中湧現出不安，“對不起，你是不是生氣了。”
晏懷桑擡眼望着他脖子上浮現出來一圈發紅的齒印，用力把他踹下床：“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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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度過的日子總是顯得稍縱即逝。
一晃眼，今天已經是星期五了。
窗外的天氣陰雲密布，空中滴落着的毛毛細雨被風刮得傾斜。
潮濕的空氣給人一種軟綿綿的感覺。
正值課間休息的二十分鐘內。
晏懷桑聽着微不可聞的下雨聲，雙眼死盯着書本，思緒卻不由自主地走神。
這幾天的她總是時不時地想起周一那天晏清秋的反應。
“你好像很苦惱，是這道題不會嗎？”溫牧陽的嗓音在耳畔悠悠然地響起，“可以問我。”
晏懷桑應聲看去，沖他搖了搖頭，按動手中的圓珠筆，在習題下的空白處寫了個解字。
溫牧陽的聲音再度響起，語氣裏的暖意讓人如沐春風：“晏懷桑，你很久沒有問過我習題了。”
晏懷桑下意識地側目，瞥了一眼放在她左手旁的出自顏岚歸之手的筆記本。
多虧了顏岚歸給她的這兩本寫滿了知識重點的筆記本，她按照着上面清晰有條理的邏輯步驟解題，暫時還沒有遇到不會做的習題。
“因為我全都會做，是不是很厲害？”晏懷桑得意洋洋地對溫牧陽笑，杏眼彎彎得讓人移不開眼。
“連下課時間都在做題......你之前對待功課的态度不是很敷衍了事嗎？”溫牧陽沒有說着她的話誇贊下去，凝視了她片刻，“但是從這個星期開始，你為什麽又格外地刻苦學習？”
晏懷桑覺得随便搪塞溫牧陽的話，一定會被他不斷地追問下去，索性說了實話：“因為我想申請國外最好的大學。”
溫牧陽的目光以極快的速度掃過她右手旁的筆記本，爽朗一笑：“和顏同學有關系嗎？”
“算是吧。”晏懷桑點了點頭，用鉛筆的末端抵在臉頰肉上，扭過頭去望着溫牧陽的桃花眼，“顏岚歸想和我申請同一所大學。”
“......你和顏同學的關系真好，竟然會互相為未來的事情做打算。”溫牧陽唇邊的笑意稍微斂起，說完後便轉頭不再看她。
晏懷桑做題做得正認真，沒太注意他的表情，打了個呵欠，繼續思考解題步驟。
沒過多久，晏懷桑忽然聽到溫牧陽問她：“是哪一所國外的大學？”
“......溫牧陽，你剛才不會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吧？”晏懷桑撐着下巴，眯眼看他。
溫牧陽點了點頭，琥珀色的眼眸圍着她的視線轉動。
面對如此坦率的溫牧陽，晏懷桑倒是頗感意外，稍微愣了數秒，然後回答：“我也不知道，畢業後再看吧，以後的事情都說不準的......”
“咳咳。”
顏岚歸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到了晏懷桑的身後，應該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輕輕地咳嗽了兩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力。
被咳嗽聲打斷的晏懷桑稍微一愣，怪罪地看了溫牧陽一眼。
因為從溫牧陽的視角看過去，他分明早就看到了站在她後方的顏岚歸，但是卻沒有告訴她。
“你不會又是來督促我學習的吧......拜托，你一天要催我多少次，我現在已經足夠努力了好嘛！”晏懷桑側身去看顏岚歸，下意識地埋怨道。
顏岚歸輕輕搖頭，眼神彷徨地瞥了她身旁的溫牧陽一眼：“我不是來督促你學習的......你能不能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是什麽私密的事情嗎，竟然不能當着我的面說。”溫牧陽明顯感覺得到顏岚歸的防備是沖着他來的，心情不爽，面上卻仍然笑着。
顏岚歸繼續看着晏懷桑，毫不動搖地點頭：“是的，我只想讓你一個人知道。”
“那我先和他出去一下。”晏懷桑不想繼續待在這種被兩個人的眼神夾在中間的氛圍內，沖溫牧陽揮了揮手，拽着顏岚歸的手腕便走出了教室。
“......”溫牧陽的眸光不斷暗沉下去，手中的鉛筆咔擦一聲被他無意識地掰斷。
從前的晏懷桑雖然會在下課後主動去找顏岚歸說話，但是溫牧陽能看出來她是抱着某種目的才會去接近顏岚歸的。
然而現在的晏懷桑好像變了，她失去了那個目的。
溫牧陽不明白為什麽。
就像他不明白晏懷桑和他的距離為什麽會越來越遠。
而他又為什麽會因此感到不愉快呢？
溫牧陽靜靜地垂眸望向手中斷成兩截的鉛筆，總是含笑的桃花眼裏透露着一縷微不可察的茫然。
他該怎麽做，才能更加靠近晏懷桑的身邊。
......他又為什麽，會想要靠近晏懷桑的身邊。
從溫牧陽心底的深處彌漫出一陣陌生卻十分強烈的失控感。
無論是對晏懷桑，還是對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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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門外。
晏懷桑特意挑了個溫牧陽看不見的地方，松開顏岚歸的手腕，一本正經地問他：“什麽事，快說吧。”
“STG財團會在下周六的晚上舉辦一場宴會，然後孫家将在晚宴上正式向外界介紹我的存在......作為你的朋友，我想邀請你出席，可以嗎？”顏岚歸的柳葉眼快速地眨動着，滿懷的期待顯露無遺，遞給她一封模樣精致的卡片。
那是宴會的請帖。
晏懷桑的神色微動，陷入沉思。
雖然顏岚歸是以朋友的名義邀請她，但是她卻總覺顏岚歸更是在擔心宴會上的孫霭歸會做出某些不可控的事情。
畢竟顏岚歸已經隐約地發現了，只要是有她所在的場所，任何在原著劇情裏發生過的對顏岚歸不利的情節都不會上演。
所以......顏岚歸邀請她的真正原因，應該是想要通過她的存在來規避風險吧？
從這一點考慮的話......晏懷桑是一定要答應顏岚歸的。
因為在解鎖顏岚歸的幕間劇情之前，她絕對不能讓顏岚歸涉險。
腦海裏的系統機械音在此時突然出現：
【系統贊同宿主的想法。】
【雖然孫霭歸答應了宿主，說他不會傷害顏岚歸。】
【但是保險起見，系統認為宿主很有必要親眼去看一看。】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才想要邀請你的。”顏岚歸見她遲遲不回答，又說了一遍。
晏懷桑盯着笑得稍顯忐忑的顏岚歸，突然動了壞心思：“如果我拒絕你呢？”
顏岚歸的表情瞬間變得沮喪，放棄得很快速：“如果你那一天很忙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尊重你的選擇。”
晏懷桑不自然地眨了眨睫毛，愧疚感油然而生。
其實她只是想看看被拒絕的顏岚歸會不會産生一些厭惡值。
結果顯而易見，顏岚歸并沒有産生任何的厭惡值。
系統自然也感覺到了她的用意，好心地建議道：
【系統認為宿主不用再浪費時間執着于厭惡值了哦。】
【宿主目前的生命值只剩下791天了。】
【您還是抓緊時間去了解顏岚歸，解鎖他的幕間劇情比較好。】
晏懷桑微微怔然了一瞬。
生命值怎麽又變少了這麽多？
“哈哈，我開玩笑的。下周五是嗎，我會出席的。”晏懷桑拍了拍顏岚歸的肩膀，一頓，“......只要我到時候出現在宴會上就可以了，對吧？”
晏懷桑突然想到，她不能以“聖亥尼斯學院的學生”這一身份出席宴會、引人注目。
不然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人好奇她作為“孫家老爺子的親生孫子唯一邀請的朋友”的身份。
就如同溫牧陽、孫霭歸和謝時六一樣，任何稍有權勢的有心之人都能順着她的行蹤查到海拉莊園，從而查到她和晏氏伯爵有關系。
再然後......晏氏家族的長老們或多或少地都會聽到一兩句風聲吧。
念及此處，晏懷桑猛地搖了搖頭。
她不想被禁足，而且也不能在畢業之前失去貴族的身份。
否則她還怎麽用聖亥尼斯學院當跳板，申請國外的大學？
“你怎麽了？”顏岚歸敏銳地察覺到晏懷桑略顯奇怪的說辭，又看到她突然搖頭，很是擔憂地詢問她。
晏懷桑回過神來，凝視着顏岚歸的瞳孔：“這場宴會，你的爺爺都邀請了哪些貴族？”
“......所有貴族。”顏岚歸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但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晏懷桑緊接着又問：“即使是爵位最低的男爵及其子嗣？”
“是的。”顏岚歸點頭。
“......那你不用給我遞請帖啦，我不想以晏懷桑的身份出席宴會。”晏懷桑的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在顏岚歸問出疑惑之前連忙說道，“你放心，我到時候一定會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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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海拉莊園，裴歡辭的卧房中。
裴歡辭向校方請了病假，在午休結束後便離開了聖亥尼斯學院。
書桌上，他的手機屏幕仍舊亮着。
裴歡辭稍稍垂下腦袋，緊盯着手機屏幕，幾縷金色的發絲從耳後滑落而下。
屏幕上是裴氏男爵在早上發給他的短信：
【在晏小姐放學之前，給我趕回海拉莊園。】
【忤逆我的下場，你是知道的。】
裴歡辭在原地站了許久，丹鳳眼中的糾結與躊躇一點一點地消失，不自覺地握緊雙拳，終于下定決心，默默地走到書桌旁，拿起手機，回複父親：
【我已經到了。】
他的耳邊響起了那天晚上晏懷桑說過的話：
“你不能只害怕被人看不起呀。”
“你還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心底的不安被一寸寸地撫平，裴歡辭的淺褐色眼眸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房間內，隐藏在三個不同角落的微型攝像儀發出微不可察的紅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