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應該
不應該
“嘩啦——”
靜谧的夜間, 孫霭歸用手撥開半人高的灌木叢。
“撲通——”
在沒有任何燈光的森林中，能見度很低，孫霭歸一個不小心便摔倒在這片灌木叢中，窘迫地撐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站了起來。
此時此刻, 他的頭發上沾滿了灌木上的細小枝桠、臉上和手上還有幾處被劃破得露血的小傷口, 身上更不用說、衣服也被灌木鋒利的枝桠戳穿了好幾個地方。
“......”孫霭歸打從記事起就生活在孫家裏, 自小就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晏懷桑這人到底在哪兒！”孫霭歸低聲咒罵了一句，看向手裏握緊的金屬徽章。
大約一個星期之前，孫霭歸了解到聖亥尼斯學院即将舉行冬令營，便暗自動了心思, 私下派李氏獨子去調查了一下晏懷桑所在的班級。
很快，孫霭歸便獲得了有用的情報：第一, 晏懷桑所在的班級中、最好說話并且家庭背景最受STG財團影響的人是蔣文中；
第二, 晏懷桑的班主任似乎很喜歡用抓阄這樣的行為來決定同學們之間的配對, 以往的值日表、同桌表和冬令營同行小組的劃分都是按照這樣的規則來制定的。
于是他花了一天的時間制定了如何讓晏懷桑對他放下防備、産生信任的計劃。
孫霭歸打算為晏懷桑營造一個孤立無援的處境, 而後再由他出場、将晏懷桑安全帶離那個場景。
計劃一定, 孫霭歸立刻采取了行動。
他先是派遣被他抓到把柄的李氏獨子去将抓阄盒中的晏懷桑和蔣文中的竹簽偷偷丢掉；而後又在星期五的那天、在确定了蔣文中和晏懷桑的确如他預料中地那樣被分為了同行小組後，聯系到了蔣文中。
孫霭歸很擅長演戲, 除了晏懷桑以外, 他還沒有遇見過哪個人會在與他的初見時便帶着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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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蔣文中又果真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很快便相信了孫霭歸的說辭, 以為晏懷桑和孫霭歸真的是前不久大吵了一架的好朋友。
“那就拜托蔣同學啦, 到時候幫我把這個特質的金屬徽章和聖亥尼斯學院發給大家的金屬徽章掉包一下就好。”孫霭歸把提前準備好的徽章交給了蔣文中, 言辭懇切, “這個徽章裏也有定位, 到時候我就可以憑借着定位找到晏懷桑啦。”
蔣文中将信将疑地試了一下這個金屬徽章，在親眼看到孫霭歸的手機上的确能夠看到定位信息後便答應了下來, 還自以為做了好事。
不過孫霭歸并沒有告訴蔣文中，只要他在手機上設置一下功能，那枚徽章也能幹擾手機信號。
但是現在......
孫霭歸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從露營地出發，已經找了一個多小時，卻仍然一無所獲。
天早就黑了，路很不好走，他一路上走得怒氣沖沖，好不容易根據手機上的定位找到了金屬徽章，卻發現晏懷桑并不在附近。
出于其他的考量，他當時并沒有問蔣文中的任何聯系方式，也就無法及時詢問蔣文中、晏懷桑那邊是否出現了其他意外。
不過......孫霭歸将那枚金屬徽章放到懷裏收好。
直覺告訴他，晏懷桑就在這枚金屬徽章的掉落點附近。
只是孫霭歸不知道，晏懷桑是發現了徽章的不對勁才故意丢下、還是徽章不小心被灌木叢刮掉在地上。
孫霭歸希望是後者。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23：41分了，孫霭歸熄滅屏幕，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雙手持續地撥開兩旁的灌木叢，希望能夠快一些找到晏懷桑。
要是今晚找不到晏懷桑，那他這一身的狼狽行跡不就白受了嗎？
他要做什麽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
又過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孫霭歸聽到斜後方傳來一陣洪亮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謝淩逸你是狗嗎你舔我幹嘛啊啊啊啊！你不會還想咬我吧！你快松開我啊啊啊啊！”
發出聲音的地方距離他所在的地方似乎并不算近，隔得遠遠的，孫霭歸無法清晰地聽到這句話是在說什麽、但卻能模糊地聽出這是來自晏懷桑的嗓音。
孫霭歸一愣，以為晏懷桑那邊發生了什麽危險，唇邊不自覺地勾起得逞的笑意，轉身朝那個方向走去。
如果能在晏懷桑最危險無助的時候出現，他相信他一定能夠讓晏懷桑改變心意。
到時候，晏懷桑一定會心甘情願地離開顏岚歸，然後和他結交合作。
只是......孫霭歸現在還不清楚晏懷桑到底為顏岚歸籌謀了什麽。
不過那也不重要，孫霭歸想要的并不是什麽實際性的利益，而是想要讓晏懷桑明白：
無論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無論是為了什麽樣的目的，選擇他孫霭歸、都要比選擇顏岚歸強上數百倍。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孫霭歸好不容易來到了灌木叢的盡頭，卻在前方的不遠處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謝淩逸，并且是上半身沒穿衣服的謝淩逸。
“該死，他怎麽也在？”孫霭歸低聲咒罵了幾句，立刻蹲下，也顧不得灌木的枝桠如何刺痛他已經帶傷的臉龐，将身軀藏在灌木叢中，暗中觀察了起來。
謝淩逸閉着眼睛、一動也不動、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樣。他背面朝着孫霭歸，正面躺着一個半坐在地面、背靠着樹幹的人。
孫霭歸稍微挪動身軀，盡力不發出任何聲音，終于看清了那個人的面容，正是晏懷桑。
晏懷桑似乎睡着了，身上搭着幾件衣服，孫霭歸猜測這些是謝淩逸脫下來的。
孫霭歸定睛細看，又發現晏懷桑的雙唇微張，說着聲音不算小的夢話。
“......原來你愛吃甜的是因為這個原因......”
“怪不得......它說你姑且算是求學意志很強的類型......”
“你胡說什麽呢......誰要在廁所吃東西啊......你是不是在暗諷我啊啊啊，可惡......你好惡毒。”
“......原來你真的想過要咬我......你是狗嗎，以後離我遠點啊啊啊。”
“......枕頭......你說誰是枕頭？你這是......這是物化......”
“啊啊啊你住嘴，我那是不小心摔倒......根本沒有人想要跟你一起睡覺好不好！”
......
孫霭歸悶悶不樂地聽着晏懷桑這些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的夢話，不知道她做了什麽夢。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很确定——那就是他辛辛苦苦為了今夜籌劃了那麽多，結果全都泡湯了，并且還是為他人做嫁衣。
這下在危險處境為晏懷桑帶去安全感的人，變成了謝淩逸。
孫霭歸猶豫着要不要在此刻貿然現身，又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副場景，立刻搖頭放棄了這個決定。
如果是其他比較好操控的人就算了，偏偏這個謝淩逸不是什麽好惹的人。
STG財團和HSK財團雖然是競争關系，但是表面上維持着詭異的和平......他如果對謝淩逸出手，一定會打破這種平衡，到時候孫家老爺子不會放過他的。
孫霭歸感覺到一股無名怒火在胸腔之中焚燒。
“草！”孫霭歸越想越氣，無意識地爆出了句他平日裏很少說的粗口。
他話音剛落，遠處的謝淩逸堪堪睜眼，偏頭望向那片灌木叢，稍稍皺眉：“誰？”
孫霭歸的心被吓得空了一拍，怕謝淩逸走過來發現他，危機之中立刻調頭往回走，還不自覺地學了幾聲貓叫：“喵！”
孫霭歸壓低身子、在不把腦袋冒出去的情況下加快步伐，暗自将他的羞恥感發洩到晏懷桑的身上。
......可惡的晏懷桑，居然害得他白白狼狽地跑了這麽久、還讓他貼在地面上卑微地學貓叫！
等他日後得到了晏懷桑的信任、逐漸地賺取晏懷桑的好感、成功挖掘出晏懷桑秘密......
孫霭歸還記得他一路跟蹤晏懷桑來到體育館的那天，親耳聽到的裴歡辭所沒有說完的話。
等他知道了晏懷桑的秘密以後，他相信晏懷桑也會像李氏獨子那邊的三個小子一樣、只能受他差遣了。
這麽想着，孫霭歸回頭朝晏懷桑的方向看了一眼......絕對不能讓謝淩逸和晏懷桑繼續待在一起！
他現在要快點回露營地，向負責老師報告晏懷桑的失蹤。
.
另一邊的謝淩逸望着發出動靜的灌木叢，疑惑地皺了皺眉毛，喃喃道：“......這片森林裏，什麽時候有貓了？”
“嘀嘟嘀嘟——”謝淩逸放到身旁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謝淩逸垂首，快速地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是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
是外婆謝時六打過來的。
謝淩逸怕電話鈴聲把晏懷桑吵醒，按下了靜音鍵。
可是謝時六又緊接着打了好幾個電話。
手機屏幕因為來電而持續地亮着。
“......”謝淩逸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
耳邊是嘈雜喧鬧的來自陌生人的談話聲音，身體似乎被什麽東西晃動來晃動去，非常不舒服。
晏懷桑的意識從夢境中恢複過來，迷迷糊糊地睜眼，發現天色已經微微見亮，而她自己正躺在擔架上。
“同學，你醒了？”晏懷桑身旁的一位穿着負責老師工作服的人眼尖地發現了晏懷桑睜開的雙眼，關懷地問道，打斷了晏懷桑的沉思。
在聽到了負責老師的問話後，晏懷桑的神智立刻清醒了過來，下意識地摸了摸上半身。
還好，束胸還系得好好的，衣服似乎也沒有被人打開的痕跡......不過也是，她又沒有受到什麽外傷，救援隊的人沒道理脫她的衣服。
晏懷桑松了口氣，看着前後兩個擡着她的工作人員，十分不好意思地翻身下來了。
“哎呀，同學，你這樣很危險的！”工作人員發現晏懷桑居然從處于行動狀态中的擔架中跳了下去，有些慌張，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摔倒了。
“沒事沒事，你看我身體這不是好好的嗎？”晏懷桑穩穩地落在地上，環顧四周，發現救援隊一共七個人......總感覺少了什麽東西。
“請問......謝淩逸呢？”晏懷桑猛地意識到，少的那個東西正是謝淩逸。
工作人員驚訝地看着在地面上穩步行走的晏懷桑，一邊收起擔架，一邊回答她：“謝淩逸和其他幾位救援隊的老師們先一步離開了，謝家的人在找他，他現在應該已經被接走了。”
晏懷桑想到了謝淩逸給他外婆撥打出去、卻沒被接通的那則電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擡着擔架的工作人員肯定比那些不用負重前行的工作人員要走得慢上許多，所以謝淩逸這會兒說不定都離開了通斯南德市。
【......宿主，經歷了謝淩逸的幕間之後，您沒有什麽想問系統的嗎？】
一直到了這時，系統的聲音才幽幽地從腦海裏響起。
晏懷桑對着空氣呵呵了兩聲，她就等着系統先沉不住氣開口問她呢。
她回想着夢裏一幕幕的畫面，心情複雜。
不過眼下，夢裏的內容并不是最重要的。
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她昏迷前聽到系統所說的“檢測到宿主達成特定條件”、“成功解鎖真相度功能”、“好感度功能系統正式在這一刻關閉”這幾句話。
真相度功能是什麽？特定條件是什麽？
以及......原來系統之前說她會喪失“攻略任一原作重要角色以修改短命命格”的選擇，并不是單純地吓唬她。
【沒錯，宿主。】
【系統是不會對宿主說謊的，只不過由于某些限制，很多時候無法明說許多事情。】
【所以......系統暫時無法告訴宿主解鎖真相度功能和解鎖幕間劇情的特定條件是什麽。】
【不過系統現在能告訴宿主的信息如下：
真相度功能取代了好感度功能；在宿主成功解鎖所有重要角色的幕間以後，短命命格也會被修改。】
【這是宿主最後一個更改短命命格的機會。】
晏懷桑靜靜地跟在救援隊負責老師的身後走着，沉默地思考了數秒，突然想到什麽，停止了腳步。
......那她的厭惡值呢？
厭惡值功能不會也因為真相度功能的解鎖而作廢了吧？
如果系統現在告訴她、她辛辛苦苦賺來的七千厭惡值全部失去作用的話......她真的會崩潰的！！！
【......宿主，請您放心。】
【厭惡值功能與真相度功能并不沖突，在繼續解鎖其他重要角色的幕間以前、宿主仍然刻意繼續賺取厭惡值。】
晏懷桑聞言一愣，那也就是說......就算她不繼續去解鎖其他重要角色的幕間也是可以的？
【是的，宿主。】
【系統從來不會逼迫宿主做任何事，宿主擁有做出自主選擇的權力。】
或許是由于系統意識到了晏懷桑是很有反叛心理的人類，說話間的言語突然多了許多客氣的意思。
“同學？你怎麽不走了，是哪裏不舒服嗎？”走着前面的工作人員發現晏懷桑突然停下腳步，擔心地轉頭看她。
晏懷桑搖了搖頭，擡頭看了一眼淩晨時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問工作人員：“請問我在森林迷路的事情......是誰聯系到救援隊的？”
“我們也不知道是誰。”負責老師回憶着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說道，“我們在半夜01：48分收到了匿名報告、說你失蹤了；恰巧，HSK財團謝家的人也在幾分鐘後說謝家的大少爺在森林裏迷路了，我們就立刻出動來找你們了。”
原來如此......晏懷桑點了點頭，心中對匿名聯系救援隊的人大概有了猜想。
不多時，不用擡擔架的工作人員們很快帶着晏懷桑來到了露營地。
晏懷桑向工作人員們道謝後，又問了一下現在的時間，原來現在才淩晨5點鐘左右。
“嘶啦——”晏懷桑來到她的帳篷前，撕開帳篷外的拉鏈。
她的同行小組夥伴——蔣文中此刻正在睡袋裏呼呼大睡，嘴角帶笑，看上去正在做美夢。
“......”晏懷桑忍着暴揍蔣文中的沖動，伸腿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唔......”感覺到身體的痛感，蔣文中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睜眼發現眼前的人是晏懷桑，打了個呵欠，“晏同學你回來了啊......怎麽樣？你現在和孫霭歸和好了嗎？”
晏懷桑默不作聲地轉了轉眼眸。
蔣文中對謝淩逸說的“她的朋友”......還真是她預想中的孫霭歸。
“......”晏懷桑無語到了極點，完全不明白孫霭歸為什麽要針對她到這個地步。
“不過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們說了很多話嗎？”蔣文中從睡袋裏坐了起來，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沒有察覺到晏懷桑異樣的臉色。
晏懷桑的怒火直接被蔣文中這句飄飄然的問題提到了嗓子眼。
雖然她現在很想怒罵蔣文中半個小時，但是晏懷桑知道冤有頭債有主、她現在更應該做的事情是直接找到幕後的孫霭歸。
“我和孫霭歸不是朋友。”晏懷桑低頭看蔣文中。
蔣文中也擡頭看她，眼神迷茫：“啊？可是孫霭歸說......”
“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晏懷桑直接出聲打斷了蔣文中的話。
“或許你是真的無條件地相信了孫霭歸單方面的說辭，又或許你是因為暗地裏存了讨好STG財團的心思。”晏懷桑在蔣文中的眼前蹲了下來，冷冷地看着他，“今天晚上，如果我也讓你一個人在森林的深處待上整晚，你願意嗎？”
晏懷桑伸手拽起蔣文中的睡衣衣領，一想到當她在森林裏被冷得發抖的時候，這小子居然穿着睡衣、躺在睡袋裏安安穩穩地睡覺，就越想越氣不過。
“昨天晚上的事情......但凡你事先問我一下孫霭歸是不是我的朋友，都不會害得我在森林的黑夜裏待了那麽久！”晏懷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生氣過了，“你有想過森林裏萬一有什麽狼蟲虎豹的話，我現在還能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嗎！”
蔣文中看着情緒明顯失控的晏懷桑，自知闖了大禍，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低頭不敢看她：“對不起......晏同學，孫霭歸當時說得很誠懇，所以我就相信了......而且你說得對。”
“我的父親在STG財團工作，或許我正是因為在潛意識裏考慮到了這一點、當時才沒有多問他幾句，真的很抱歉！請問你昨晚還好嗎？我以後不會這樣......”蔣文中看起來十分內疚，聲音裏甚至帶了幾分哭腔。
“夠了。”晏懷桑松開了蔣文中的衣領，懶得跟這個哭哭啼啼的人廢話，也覺得沒有必要。
蔣文中固然有錯，可是造成這個錯誤的卻是另有其人。
“二年級的露營地在哪裏？帶我去找孫霭歸。”晏懷桑的嗓音凜冽，望向蔣文中的眼神讓他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晏懷桑覺得，她從前就不應該一昧地躲避孫霭歸、給孫霭歸造成了一種可以随意對待她的錯覺。
她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活得窩囊憋屈的晏懷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