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中無鬼
心中無鬼
算算時間,頭七都已經過了,她怎麽還跟到了這兒來,張洪梅猛地起身,對着虛空大喝,“什麽人在這裝神弄鬼,老娘不怕你!”
紛紛揚揚的報紙從天空無端落下,每一張上面都是相同的照片,妙齡少女慘死無人區,父母尋親泣不成聲。上頭那對父母的面孔如此熟悉,雖然沒有正臉,但熟悉的人卻能輕而易舉地辨認出,這就是面前這對夫婦。
楊倩倩一時驚駭非常,“你們家裏頭剛剛有親人去世!”但他們一點風聲都沒露,認識林峰那麽久了,他甚至從沒提過自己頭上還有一個親姐姐?他為什麽不說?
難道是因為自己曾經說過不喜歡多子女家庭的,就想也找一個獨生子?如果他是抱着這種目的接近自己,那這一家人就更加面目可憎了。萬一她生下的是個女兒,這家人會怎麽對待她,就像這個存在過的姐姐一樣,被這個家庭榨幹血肉甚至都留不下半點自己的痕跡嗎?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就不寒而栗。
即使到這個程度,林麗姝也沒有暴走,只是用哀傷的目光看着楊倩倩,“這塊玉佛很适合你,你的皮膚白,戴綠色的應該比我好看吧。”
林峰一聲暴呵,擋在了楊倩倩面前,“林麗姝,我們家到底有哪裏對不起你,你竟然要這樣陰魂不散,我們好不容易開始了新生活,你是要把這一切都徹底毀掉嗎?”
明明原來是一家人,現在卻針鋒相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之間隔着什麽深仇大恨呢?要這是無名無姓的陌生鬼也罷了,但這不是他們親人嗎?還是剛剛去世,等待家人把她引回家鄉落葉歸根的親人。即使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矛盾,人死如燈滅,這些前程都可以暫時放下,畢竟血濃于水。
但他們為什麽是這個反應?不對,哪裏都不對。扪心自問,要此時是自己父母回來,她會做出這樣一副疾言厲色恨不得對方早日往生的态度嗎?
不,她只會感激,感激老天還沒有徹底抛棄自己,讓自己能有一個再次見到親人的機會。
楊倩倩忽然後背發涼,朝着自己父母靠近,這家人苦心孤詣地隐瞞,是不是在試圖讓她相信,他們是一個和諧美好的大家庭?那他們之前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假,比如現在挂在她脖子上的這塊玉佛。即使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女鬼虎視眈眈,她卻只覺得旁邊那一家人更讓人恐懼。
她猛地扯下身上這塊玉佛,連着前兩天張洪梅幫她買的金器,全數放在了桌上。她心裏忽然閃過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你說給我的這些首飾是家裏頭傳下來的。今天當着這位小姐的面,你把事情說清楚,到底是傳下來的,還是屬于你大女兒的!”
不好,她發現了。
林峰立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看着自己母親,“媽,你怎麽能這麽做呢?這些都是姐姐的首飾,你怎麽能就這樣給了倩倩呢,你這樣讓我們心裏怎麽過得去?”
張洪梅瞠目結舌,但還是認下了兒子添在自己身上的罪,家裏頭他是最聰明的,聽兒子的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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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只要哭一哭,她終歸是會心軟的。張洪梅狠狠心,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連帶着她家那位,“麗姝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我怎麽舍得呢?那時候,李家過來說他們兒子想要和你結親,我也是百般不同意的,但當媽的怎麽忍心你在底下寂寞。我看那李家小子也是一表人才,這才答應了。”
就這麽幾句,她臉上已經眼淚鼻涕糊了一把。林峰一臉痛心疾首,“媽,這是我親姐,無論如何,你也不應該把她給了別人家。就是我們一輩子養着她又能怎麽樣呢?我們是一家人啊。”
“但女人沒個歸宿日後是會被戳脊梁骨,我就是不忍心,不忍心讓她孤零零一個人……”一家三口哭着報成一團,誰看了不覺得感天動地。
藍霖實在聽不下去,從外頭翻窗戶進來,直接進了二樓,“你要是真那麽疼這個女兒,把李家給的彩禮還給你女兒呗。上好的玉佛一件,一對好镯子,再加上八十八萬現金彩禮,端的可是大手筆。”
張洪梅條件反射握住了自己手腕,慌忙否認,“我們哪裏收了人家這些,都是假話,假話!你到底是哪裏來的人,摻和別人家事!滾出去!”
他們敢說,楊倩倩不敢聽。
既然這家裏頭有姐姐,那姐姐肯定不會一點痕跡留不下,她根據林峰的朋友圈點贊找到了林麗姝的微信號,再順藤摸瓜,用她的微信頭像找到了林麗姝微博,裏頭放了不少她自己的生活照。上頭沒有任何玉佛的蹤跡,倒是看到了她第一次上門時張洪梅眼巴巴送過來的的金手鏈。
她說對方的審美怎麽一下子變好了,原來——原來這是死人身上的東西!
楊倩倩再也忍不住,哇一下把吃下去的東西吐了個幹淨。她倒不是惡心自己戴了死人東西,而是惡心自己竟然和這樣一家人差點結親,和他們所作所為比起來,林麗娟身上的東西幹淨得不得了。
楊父也是頭一次見這種人,趕緊扶住自己女兒,“這些東西我們退給你,這場親事,還是作罷吧。”他們三人一條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門口站着的小哥就光是看着,倒也沒阻攔他們去路。
一切都和她設想的一樣,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一家并不是主要的仇恨對象。這來自親人的刀子捅得才狠呢。
他們沒再猶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房子。
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徹底消失,落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柏捷忽然顯形,獰笑着朝他們靠近,“林麗姝,你盡去把你自己需要的索要回來。”
她步步靠近,血液在她身下開出片片花瓣,猶如血色浮屠一點點蔓延過來,鋪天蓋地,似乎馬上就将他們淹沒。面目全非的她站在他們面前,字字句句,都是控訴,“媽,我才走了幾天,你就把我的東西清空了。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
驟然變長的指甲猛地冒出,在牆面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咯吱聲。那閃着寒芒的指甲尖靠近了,靠近了,停留在林峰眼前,“我親愛的弟弟,不如,把你這眼珠子扣出來如何?”
柏捷扔出自己的鎖鏈,鏈條肆無忌憚地到處飛舞着,散發出詭異的不詳,仿佛靈魂都随之凍結。到現在這時候,他們才驚覺,林麗姝已經死了,再也不是原來任由他們捏扁捏圓的那個無力小女孩。
林麗姝面目全非的臉近在眼前,似乎下一秒真打算動手把自己眼珠子扣出來。不,他不能殘疾。
林峰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崩潰地大吼,“還給你,我從你那拿出來的東西全都還給你!”
他樂意,但張洪梅還能再抗一抗,“不行,不能把錢給她,小峰,這些錢得留着給你結t婚!有什麽事情報複到我身上就行!”
真是活脫脫一個要錢不要命啊。
柏捷實在沒忍住,“這為了兒子真不遺餘力,錢還不夠,怎麽不把自己陽壽也轉過去呢?”
“咳——”藍霖提示了一聲,點點自己胸前。他們這是正規協助過程,和人間接軌,随時帶着執法記錄儀,要是行為過火馬上受到警告。
藍霖就不明白了,活着的時候那麽多破規矩,死了之後也一點沒少。
無論如何,這些規矩都為推動地府和諧有序發展出了極大一份力。但現在也有一個問題——無論什麽時候,都有不講理的人存在。
還好,他們也不是很喜歡這些假大空的大道理。必要的時候就愛采用一點強制手段,比如,支持一下個鬼讨債。
林麗姝看着自己家裏人,從未如此失望過,她最後試探着問了一次,“我本以為,我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家人,我們是可以相互依靠的。”
“我可沒你這個讨債鬼,死了還回來找你弟要錢。”張洪梅搶白了一句,“要早知道你是這種東西,那時候就不應該把你生下來。都是你,把你弟弟的好運氣都帶走了!”
在這危急關頭,本來應該說點軟話挽回一下這個便宜女兒的心,她一向都相當好哄,但張洪梅這嘴卻源源不斷輸出着,恨不得把一切惡毒的詞彙都用在林麗姝身上,“要不是那時候醫院說你是男胎,我怎麽會把你生下來,生下來就算了,還差點擋了你弟弟的道,果然生下就是一個讨債鬼。用你欠下的債換點錢有什麽錯!”
無風自動,林麗姝身上的紅裙寸寸變深。不好,現在是真氣着了,她要是變成厲鬼,他們整個組的季度考核都完蛋了!
柏捷趕緊把嘴裏瓜子皮吐掉,直接現身幹預,“根據現行地府條例,批準林麗姝向其父母讨債,此決議即可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