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各歸其位
各歸其位
雖然已經死亡，但他仍感覺自己身上不斷有汗珠滾落，身體不自覺地顫抖着。任正信下意識想逃，可整個人卻被一股力量拽住了，動彈不得，剛剛還縮在桌子邊上吃面的男子，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他，“喂，小子，怎麽那麽着急走呢？”
對方将他輕輕一甩，無數鐵鏈飛出，将他捆了個結結實實。寒冷從地底每個角落溢出，凍得他腦袋發直，身體僵硬，只能麻木地停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審判。
藍震右手朝上，一臺超薄筆記本忽然出現在他手上，裏頭有着這個地區所有死者的資料，若是想要，其他地區也不在話下，不過是他只有查閱的權限而已，“任正信，男，四十二歲，家中有一子，脫水而死。”真是有趣的死法，讓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看到的傳說，沙漠中的馬匪會把背叛者綁在沙漠中暴曬直至死亡。
這個死法倒是很符合他的情況。
背叛者終究會因自己渴求的一切而死。他拼命地想要擺脫饑餓，沒想到恰恰就是這個死法。
謊言說服了自己太久，甚至連他自己都開始覺得，當初自己說的那些話就是真相了。在進入無人區的時候，他們發生了巨大的争吵，有人覺得貿貿然進入無人區實在太過于危險，不願意前進一步。但他卻被剩下人給的錢財迷了眼，義無反顧地帶着他們進入了這個地方。
林麗姝做為裏頭最為天真的羔羊，也跟着加入了這場冒險。那時候她還天真地以為，帶她過來的那個男人能夠把她安然地帶出去。
誰想到呢，無人之處只是讓人更方便撕下他身上那層鬼皮。所以——在他們進入無人區的第一個夜晚，他們一車的人肆無忌憚地享用了這只純潔的羔羊，撕碎了她，将她嚼地一幹二淨。而任正信只是看着，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那天晚上的月亮可真圓啊，伴随着外面的狼嚎，身上的引擎蓋冰涼刺骨，她似乎自己早就成了碎片，在這個人間無意識地游蕩着，直到——狼群真的來了。所有人都慌成一團，拼了命地想要往車上逃，就在這時候，他們竟然發現另一輛車陷到了泥裏，怎麽都出不來。
另一輛車上的人給了任正信一張銀行卡，讓他無論如何都得帶着他們逃。任正信拼着一口氣下車了，直接把拉繩鈎在另一輛車上，可是他實在太慌張，連鈎子鈎好了沒有都不知道。前面車一啓動——砰——重重的拉鈎打在林麗姝臉上，她的腦袋像是玻璃瓶一樣，碎了。漫天的血散了一地。
而他們，四散奔跑，直接把她扔在了原地，任由她被狼群一點點淹沒。
驚慌失措的他們只知道在夜裏狂奔，只想着盡快離開那個地獄般的地方，在夜晚迷了路，一路開到了無人區深處，困死在原地，接下來的故事他們都知道了，他們一個接一個全都沒了，最後只剩下任正信一個。
即使到了這時候，任正信依然在努力說服自己，“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沒想到林小姐就站在車邊上啊。要是早知道的話，我一定讓她躲開。”要是早知道有這一天，他會因為那張銀行卡犯下不可挽回的過錯嗎？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
身邊禁锢的鎖鏈逼迫着他說出當初的事實。
他突然匍匐在地上拼命磕着頭，“林小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要是您真的想要報複，就報複在我一個人身上吧，我的家人是無辜的，我把這條命賠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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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條命賠一次夠嗎？”藍震的聲音在他頭頂炸響，任正信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趴伏在地上絲毫不敢動彈。即使這時候，他依然不願意和盤托出，這就是人類吧。永遠自私自利，永遠不願接受肮髒的自己。
他甚至忘記了，困在無人區的時候，他是怎樣把那些車上的顧客當成待宰的羔羊，撕碎他們的喉管，從他們身上撕下一塊塊肉來，心滿意足地狼吞虎咽着。
就這樣，他一個人熬了三周，他離開加油站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久到外頭的救援隊已經搜尋到了他們的蹤跡。
藍霖忽然把放在口袋裏的手機拿出來，上頭熱一就是——二十天搜尋落下帷幕，八位驢友皆已身亡。他們的身體都已消失在茫茫戈壁，但曾經的罪惡總會留下痕跡。
無論他如何否認，這些都會依舊存在着。
“呵呵，藍城隍，我老早說過了，對這些潑皮用上感化的法子是沒用的。”一個渾身頭戴高帽，身穿黑衣的瘦高個從地底下忽然冒出來，“不如跟着我去地獄裏頭炸一炸，治治這口是心非的毛病。”
原來看似無害的鐵鏈，在他出現瞬間立刻收緊，猶如火焰在他皮膚上燃燒着，發出滋滋的聲響。那股來自心靈的疼痛讓任正信發出一聲尖嘯，扭曲着，掙紮着，卻只是無力。這些都是他身上剝不開，逃不掉的罪孽。
怎麽可能擺脫呢？
鐵鏈将他燒灼地通紅，明明沒有任何氣味，卻讓藍霖下意識想到了炙羊肉，“對了，都來了這邊，我們卻好像從來都沒吃過燒烤，要不明天整只羊烤肉？”
不是，老板，現在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嗎？你旁邊那只鬼看着快要碎成片了。你卻只想着吃烤羊肉，你是魔鬼嗎？
任正信的鬼力源源不斷地散發着，他肉眼可見地越來越虛弱，林麗姝反而面色紅潤起來，破碎的頭骨也變回了原樣。讓人不由從心底發出一聲贊嘆，她真的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女孩子。
就在這時，另一位客人姍姍來遲，這位倒是不太一樣，穿着一身白，高帽下是一張相當年輕的臉，她看着林麗姝的表情相當溫柔，“林小姐，跟着我一起出發吧，現在是時候前往你應該去往的地方了。”
忽然卷起的黃沙正應了逢魔時分，帶着迷途的靈魂尋到了正确方向，找到了她們應該去的地方。
林麗姝有些迷茫，她應該恨嗎？可她憤恨的一切都已經得到了懲罰，現在的她又應該去往何處呢？對了，她忽然起身，朝藍霖深深鞠了一躬，“不知道為什麽，但我覺得我應該要謝謝你。”
“走吧，林麗姝。”身後鬼差鐵鏈一甩，長長的鏈條直接鎖住了後頭那一串，帶着他們往底下用力一跳。
硬邦邦的土将他們彈了回來。
對了，現在不是藍城隍負責，是他兒子負責開啓鬼門關了。這也沒人給他培訓一下嗎？最近地府這新人培訓做得是越來越糙了，直接趕鴨子上架啊。
她停在原地，耐着性子和藍霖打招呼，“藍老板，底下這門麻煩開一下，就開一條縫就行。”
底下什麽時候有門了？
藍霖正納悶呢，一雙糙手忽然按住了他眼睛，面前的世界變得截然不同，無數黑霧從地底溢出，卻又被金光閃閃的加油站鎮壓着。在底下黑霧最為嚴實的地方，依稀能看見鱗片在發光——那是敖烈？
順着黑霧再往底層探去，一扇雄偉的大門靜靜地矗立着，巨大的門柱上刻着精致的浮雕，纖毫畢現。只是等你再走近會發現上頭哪裏是精致的圖案，而是一個個扭曲掙紮的各類生物。
它們太像活的了，仿佛正将無數生物的最後一刻攤在你面前。
藍震引着藍霖将那放印章落在了門環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凹槽，輕輕一扭，t那扇看似沉重的大門輕而易舉地被推開了。數不盡的陰氣從地底溢散，就那麽一會兒功夫，藍霖都覺得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門一打開，黑無常押着窮兇極惡的幾位率先出發，按照地府最新績效考核法，他們今天接的引魂任務，他們今天就得到判官殿看一看他的裁決。
這路還長着，他得抓緊時間。再過一個時辰判官殿就下班了，變成他要加班看着這幾個家夥，現在還不得跑快點。
就這工作條件，還加班？要不是不能死第二次，不如弄死他算了。
他們那邊緊趕慢趕出發了，另一邊卻是歲月靜好，白無常是真的不趕時間，恨不得在店裏磨蹭一會兒，東看看西看看，仿佛在尋找着什麽。
一般鬼呢都是找供香的地方，她眼睛滴溜溜轉着只往廚房去。藍霖福至心靈，一下子悟了，“要不，買點吃食路上吃？我這裏也支持鬼力支付。直接和藍震結清就行。”
都說父母孩子是一體的，幫他倒騰一下錢算得了什麽。
不是，中間這手續費呢，鬼力績效換成人世現金，那是有損耗的啊。要是損耗多了 ，這買東西可不劃算。
但面前這白無常好像并不在意這點，大手一揮，“那個，店裏頭鹵雞，可樂，通通都裝上。”好不容易遇到鬼門開，他們可以明目張膽夾帶點東西進去，誰會在意其他的。
吃的喝的，當然是要一網打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