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願意
我願意
池商宿給那只貓兒起名叫“淼淼”,許潮音初聽時還以為是自己的乳名,一下慌了神,半天沒接過話,池商宿依舊神态自若。
他解釋道:“是取自‘淼淼寒潮帶晴色’。”
許潮音讪讪一笑,伸手去摸貓兒來掩飾尴尬。
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抿了抿嘴。
“看起來淼淼更喜歡你。”池商宿的面色平靜,似乎沒有注意到許潮音的異樣,看她的目光溫柔如水。
這時的池商宿已經過了束發的年紀,正如許潮音在六歲時所預料的一樣,他更添了出塵的氣質,外人看起來他令人望而生畏,而許潮音只覺得他超脫凡事的淡然。
可池商宿終歸要卷入凡塵。
他是要成為丞相的人,必須要經歷官場上的爾虞我詐。
許潮音忽略了池商宿眼底不屬于兄妹情的部分,她嬌聲道:“要是淼淼吵着哥哥讀書了,就放到我這兒來吧。”
話語中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池商宿颔首片刻後又斟酌:“你來我屋中看它,也是不打擾我的。”
他乍地這麽一說卻惹得許潮音剛放下的心再次一跳。
屋中……
這樣的兄妹關系是否有些太過親密了?
即使他們并沒有真正的血緣關系,可如今真相還沒有大白,許潮音還得裝作不知情。
許潮音打內心底是想去池商宿屋裏的,她想知道他的屋中是否也同他本人一般,散發着蘭花那秘而不宣的香氣。
如果與一個人關系越靠近,就會越對他的一切好奇。
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許潮音不知自己何時竟有了去探求的沖動。
“哥哥不介意的話。”許潮音含糊着。
因為她明了,池商宿當然不會介意,她就是沉迷在跨過那條線的邊緣。
池商宿的眸中有幾不可見的灼灼光彩,他幾乎按壓不住嘴角:“随時都可以。”
這種感覺對許潮音來說已是足夠熾熱。
她透過他的眼眸看到的是愕然又期待的自己。
許潮音忽地退縮了,她發現池商宿在縱容她的試探,這種縱容,能讓她忘了與宮鶴霄的過往,而現在的她好像沒辦法躍過那條線,而她也不能躍過這條線。
“那就等哥哥榜上有名吧。”許潮音低頭道。
她尋思着,這一天不會太久。
池商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會太久的。”他說了出來。
“嗯。”許潮音卻應得很低。
她想,自己一定是心病犯了,才會失了方寸,她早就知道了,她的心病一直沒好。
清明節前的雨一連下了十幾天,總算放晴了。
許潮音拿到了池商宿親自畫的那把油紙傘,她将它擺在了櫃子最顯眼的地方,與她收藏的池商宿的字畫放在了一起。
尋晴看到後便調侃她和少爺的關系真好。
許潮音只眨眨眼,說自己這叫“有先見之明”,以後哥哥定會成大事,到時是一字難求。
尋晴瞧她說話時止不住的驕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夫人聽見該欣慰不已了。”
“你可不要和娘說。”許潮音忙阻止她。
“這是為何?”
許潮音看她不解,小聲道:“難為情呀……”
尋晴正欲接她話,有丫鬟小跑着上前行禮:“小姐,小侯爺來了。”
許潮音算算日子,她是有好一陣沒見着宮鶴霄了,如今的她倒是也能與他相處自如了。
“快去吧,”尋晴也是好心,“今兒夫人有事出門了,小姐就好生和小侯爺玩去。”
許潮音心中有着對宮鶴霄的愧疚,她點了點頭,踏出門後又回頭同尋晴囑咐道:“別告訴哥哥。”
“知道了。”尋晴好笑道,當她是怕池商宿告訴林知雲。
許潮音的心跳得極快,不是興奮也不是緊張,而是一種預感——今日應不宜出府。
這種預感直至看到府門口等待她的宮鶴霄便被她忘至九霄雲外了。
宮鶴霄一襲紫衣,眉眼間的意氣風發愈加凸顯,他的臉龐脫去了稚氣,輪廓分明,坦然不羁的模樣引得過路人不住地瞧。
“潮音!”而他見着許潮音時又透露着一股熟悉的孩子氣,快步迎了上來。
宮鶴霄熟稔地拉起了許潮音的手。
他的手仍是記憶中的寬厚,似乎又與記憶中不同。
許潮音沒有掙紮。
“今日想去哪兒?”宮鶴霄的目光是直白的熱烈,他問完後又不待許潮音回答,繼而道,“就我們兩人去逛集市好不好?我爹總算放過了我,那個老頭子精力可真好……”
他心中藏了一堆話要和許潮音說。
許潮音只淺笑看他,他們向來都是有默契的,這一剎那,她又回到了過往。
許潮音總不會忘了。
“好,這雨下得我都好久沒出去逛了。”許潮音應了他。
得了許潮音的肯定,宮鶴霄打發了身邊跟着的下人。
“有我在,自是不會出什麽事。”
或許是由于久違的放晴,集市上人頭攢動。
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
宮鶴霄始終牽着許潮音的手。
他和她說着在沒見她的日子裏,他過得有多煎熬。
“雞還沒叫呢,我爹就把我從床上拽起來了。他說以後要上戰場的,戰場上比這要難熬得多,如今得多适應适應。”
“一開始我眼都睜不開,潮音你不知道,我爹他一劍就刺過來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得被他戳成花兒了……我娘還在一旁直樂呢。”
“結果第二日,都沒等我爹來,我就埋伏在了門口,我要打他個出其不意,可惜姜還是老的辣……”
“昨日,我總算讓他吃癟了。當然,他是我爹,我點到為止罷了。”
……
宮鶴霄一股腦地把這幾天發生的事無巨細地說予了許潮音聽。
許潮音安靜地聽他說着,偶爾也會應上幾聲,示意自己還在聽。
她和他不需要言語太多。
“你看,我爹說要什麽獎勵,我說,和潮音你見面就好。”宮鶴霄說到最後,仰着頭,似是要邀功。
許潮音聽得心中好似流過一陣陣暖流,連日來的陰雨皆因今日一掃而過。
“我很開心。”許潮音說得很真誠,她擡眸看着他,亦像是透過如今的他看向以前的他。
她霎時間已經釋懷。
宮鶴霄的眼睛裏好似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和她因人潮擁擠離得很近,近得都能看到對方眸中的自己。
“只要你開心,我怎樣都好。”
“不行,你也得快樂。”許潮音擲地有聲地。
她憶起在那時的最後一刻,宮鶴霄是迷茫無措的。
許潮音已經擁有了不一樣的愉快回憶,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宮鶴霄不知為何頓了頓,他收了表情,認真道:“我現在很快樂。”
“潮音,只要你還願意喜歡我,我就會快樂。”
在這一瞬,許潮音與他仿佛回到了他九歲生辰宴那天,他向她再次許下承諾。
只是這回,沒有默認一切理所當然的旁人,也沒有信誓旦旦的宮鶴霄。
如今的宮鶴霄是請求,他将決定完完全全放在了她的手裏。
“我願意。”
許潮音答的聲音很柔很低。
她當然願意喜歡他。
喜歡的方式會有很多種。
宮鶴霄沒有預料中的激動,他牽着許潮音的手,聽到“我願意”時竟微微地顫抖了。
好似帶了一些不可置信。
“真的?”他确認道。
許潮音看着他,想他何時變得小心翼翼,他素來是自信的。
許潮音點了點頭,又輕輕地道了聲:“我願意。”
“我好像還在做夢……”宮鶴霄迷茫地看着她。
“你若是覺着是夢,那我就收回我的話了。”
許潮音失笑道。
這樣的宮鶴霄她不是不喜歡的。
“說了的話可不許收回,”宮鶴霄立馬又抓緊了一些她的手,好似她真的會如夢中般消失,“你說過的話都不許收回。”
在他的夢裏,許潮音從來都是若即若離的模樣。
“我說過太多話,我已經不記得了。”許潮音搖了搖頭。
她說得無意,宮鶴霄是當了真。
他急忙道:“你以前……”
他又止住了話頭。
“以前?”許潮音愣了愣。
她見他突然蹙眉不語,很是嚴肅。
是自己說錯話了麽?
“不,沒什麽,”宮鶴霄放舒展了眉頭,“潮音你看,那裏有糖畫,你喜歡什麽動物?兔子?龍?還是別的?”
他岔開了話題,把許潮音往一旁拉去。
許潮音還沒來得及多想,便被他一連串的問題止住了由頭。
“貓兒吧。”她腦海裏浮現出池商宿抱着淼淼的身影。
宮鶴霄聽得她脫口而出的話,腳步一滞:“你兄長的貓兒?”
“是的……”許潮音遲疑着點頭,又道,“你……”
她想問的是宮鶴霄怎麽知道池商宿養了貓,但話到嘴邊怎麽都問不出口。
“不,算了,還是兔子好了。”她搖頭道。
許潮音将心中的隐隐不安壓了下去。
宮鶴霄難得沉默良久,他緩緩嘆了口氣:“貓兒,還是貓兒吧。”
“……”許潮音有些不是滋味,他像是妥協了什麽。
賣糖畫的攤販自是不懂,他不過是拿錢辦事,得了要求,他手靈巧一揮幾下,一只栩栩如生窩着打盹的貓兒便畫好了。
他遞給了許潮音,許潮音卻猶豫起來。